1105房间。

客厅里的家具上面都蒙着白色的防尘布，显然，房间的主人没有久居的想法。

斯祁回复完物业的消息，将备用手机放到一边，取了些鱼食洒进鱼缸。

金鱼摆尾漾开阵阵水纹，等游到圆形玻璃缸的边缘，它仰起脑袋撞了撞，然后调头，重新回到水面中央，衔走一粒鱼食。

阳台外悬着一弯霜色的钩月，夜深人静，将男人的目光衬得更冷。不多时，金鱼沉入缸底休憩，斯祁转身，不经意瞥到放在桌角的黑色皮质手套。

一缕不属于他的热量在指尖蔓延，他停顿片刻，低头从茶几上抽出一张湿纸巾。

正擦着手，电话响了起来。

“什么事？”

“老板，静园那边已经收拾妥当了。”担心再出现前天那样的乌龙事件，易叶继续道，“需要的话我明天过来接您。”

不知为何，斯祁脑内闪过所谓的“徘徊的陌生男性”，于是不自觉瞥了眼那双手套。

突然的一阵沉默，易叶拿不准自家老板的想法，只好又问了一遍。

“周六来一趟。”

“好的。”

*

天刚蒙蒙亮周窈音就醒了。崴到的脚踝肿起一大块，好在里面的筋骨没有再产生持续尖锐的疼痛，她抹了点药，揉着揉着趴在沙发抱枕上又睡了过去——

因此在没有丝毫准备的情况下接通了妈妈打过来的电话。

“都几点了，还在睡觉？早餐也没吃吧。”

“吃了。”周窈音想也没想就现编出理由，“昨天晚上睡得晚，7点多喝了粥，然后补了个觉。”

周母叮嘱几句后回到昨晚的话题：“你这份工作不是一直干得好好的，怎么突然辞职了？”

周窈音把事情经过从头到尾说了遍：“她们想让我一直干两份工作干到明年年后招到人，也不提加工资之类的。”

“我这次答应了，以后肯定——”

“谁不是这样过来的？”周母略带责怪意味的打断她，自顾自说起来，“我和你爸都是一天十几个小时，习惯一段时间就好了。”

“就算答应了工资也和以前一样。”周窈音鼻腔发酸，声音也跟着小了很多，“就是让她们随便使唤。”

周母沉默几秒，接上话：“你在外面一年到头也存不到多少钱，不如回家找个工作踏踏实实干下去。”

“我不回去。”她的语气有些强硬。

“能挣到钱谁会逼着你回来？你二姨问我好几次你给了家里多少补贴……”

“在家里最起码没有房租水电那些杂七杂八的消费。”

周窈音没有反驳，回完“会尽快找到工作”挂断电话。

朝阳从对面公寓楼顶慢慢升到天边，她缓过神，低头将聊天框里发过来的五六条语音删除。

接下来的两天周窈音全身心扑在精修和投递简历两件事上。

没有时间再重新规划职业方向，她主动联系的岗位大都和原来的工作内容一致，有经验通过面试的概率会大上很多。陆陆续续接到了好几个面试邀约，排除掉两个大小周的岗位，还剩下三个面试，考虑到脚伤她都安排在了下周。

周六，右脚基本能下地，周窈音拿上简历准备去图文店多复印几张备用。

阴沉的天，好似能嗅到下雨前的土腥味。她刚走出3栋大堂，前方一个眼熟的背影闯入视线，那人也看见了她，阔步走过来。

“好久不见。”

“也没有多久，周一刚见过的。”周窈音笑着眨眨眼，目光落在他的手上，“这是……”

易叶拿起手里的玻璃罐，神情认真：“用来装金鱼的。”

“你要上去吗？我之前还以为你是我的邻居。”

“我不住在这，那天恰好被派过来。”易叶简单解释，其余的没有多说。

原来是帮领导搬家，那今天估计也是周末加班……

想起1105那个男人的恶劣态度，即使没见到人，她也能想象出职场碰到这种阴晴不定的上司有多难生存，赚的钱都是应得的精神损失费。

“这样啊，那你忙吧，我——”周窈音一个激灵，噤了声。

明明在日光下，那具身体却好像在湿漉漉地往下滴水，幽冷的眼睛在阴天里一汪死寂。

他似乎也不是在看她，只是目光扫过了她的方向而已。

“怎么了？”易叶瞧见她表情古怪，正想询问，对方丢下句“我还有事”，然后跟大白天活见鬼一样快步离开了。

他没来得及多想，望见对面不知何时下车的男人，走过去问道：“您还有其他吩咐吗？”

斯祁瞥了他一眼。

易叶忽然有点紧张，解释道：“那位女士住在1106，是位很有礼貌的邻居。搬家的时候恰好路过，好像把我认成了1105的住户，所以刚才才客套了几句。”

话音刚落，易叶立即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和boss交待干嘛？

易叶闭上嘴，老老实实上楼取金鱼。

斯祁在母亲的提醒之下才想起把金鱼带回静园。

他曾在无意中养过一次金鱼，后来便经常有人借各种名头送这些东西。

这条鱼品种少见，鱼尾轻盈似银纱，鱼鳍却是血色的，游动时仿佛要翻起点点血浪，等撞到缸壁才肯安静下去，如此循环往复。

他摒弃无意义的联想，刚迈出两步，余光看见一张即将被风卷进草地的薄纸，他停了下来，弯腰拾起。

简历上附带着一张还算顺眼的照片，他的视线挪到右边。

【周窈音 23岁 本科 华大管理系】

*

“毕业证、身份证……诶，我简历呢？”周窈音扒开文件夹，接着捂了捂口袋，都没找到。

店主正在吃午饭，歪头问道：“那你还复印吗，小姑娘？”

“打印吧，我发文件给你，打印10张简历，要黑白的。”

“行。”

回家路上，周窈音担心又碰到那个奇怪的男人，干脆搭乘另一部电梯上去。后面出门她也一直坐2号电梯，不知道是不是玄学，确实再也没有见过他。

周一两场面试，一场在上午10点，另一场下午3点。

10点场和她上家公司的主营业务高度重合，周窈音9点40就到了，前台倒了杯水让她坐下填表。

周窈音扫了眼探访登记表，原来上周已经有好几个人面试过这个岗位，她调整心态，将求职表填完。

前台将她带进洽谈室，大概五分钟左右HR进来第一轮面试。这轮面试一般都是聊聊天，让自己看起来外向不怯场就行，她在15分钟后见到部门主管。

“你才刚毕业不久呀。”对方翻看简历，抬眸打量了她一眼，“怎么突然想到离职了？”

周窈音给出美化过的离职理由：“岗位的方向和我的职业规划不太相符，上家公司的晋升渠道也不是很明确。”

和想的一样，部门主管让她详细谈谈。这部分问题结束后还问了一些关于上份工作的具体内容，周窈音自认为对答如流。

面试了大约半小时，主管的态度随和许多，她的目光落在个人信息那栏，继续问道：“我们这个部门团队成立时间不算久，所以有些事情必须得多问一句，你有男朋友吗？”

周窈音回答：“没有。”

“我看你老家是元州的，你一个人到这么远的地方家里人不担心吗？”

“我毕业的时候和大学室友一起来的，所以还好。”

“你现在和室友住一起？”对方连连追问。

“没有，她今年年初住到男朋友那边去了，我也搬到了其他地方。”

“你是独生子女吗？这样的话一个人住倒也还好。”

“不是，我有个弟弟。”周窈音对这种抽丝剥茧式的提问有些不适，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问的这些东西无非就是想看看她的稳定性。

没有男朋友代表着最起码近一年半内不会遇到生育问题，租好了房子代表着她已经排除了通勤问题，不是独生子女则意味着她不会因为父母原因跑路。

“好的，今天面试就到这里哈，我们会在三天内给你回复。”

“嗯嗯。”

周窈音走出写字楼已经接近11点半。这片区域都是高耸入云的写字楼，正午阳光正盛，玻璃幕折射光线，像一把把锃亮的刀子割得人眼睛疼。

周窈音随便找了家面馆，这次面试完像被扒了层皮一样，说不出来的疲惫。

中午没有时间回家，她在地铁里休息了半小时，搭乘另一趟线路赶3点的面试。整个流程和上午那家公司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这家的部门负责人是位大腹便便的男性。

一看就是老烟枪，说话时嘴里带着股生腥的臭味，周窈音不动声色往后挪，在看见对方紧跟着凑过来时简直心如死灰。

和见过的部分中年男人差不多，这位男性同样喜欢输出价值观，周窈音听他夸夸其谈了十几分钟，着实有些不耐烦，于是直入主题：“部门除了策划岗，还包括哪些呢？”

“你这个岗位不是要写脚本吗？所以视频组也划了过来，还有主播团队。”他没有兜圈子的想法，语气充满自信，“你入职后也可以去看看她们直播间，你长得这么好看也会穿搭，以后想干直播也是可以的。”

……

听到这里周窈音已经完全没有再面下去的想法，立即找借口终止面试：“您刚才说的工资范围是已经确定下来的？”

“对啊。”他面露不悦，转了下无名指上的金戒指，“我一直觉得大学生刚出来不应该先考虑薪资，眼界太小了，还是得以学到新东西为主。”

“不好意思，我去年毕业就差不多这个薪资了，更低的话我不会考虑。”

他脸上闪过一抹尴尬，连忙找补：“没关系啊，我只是建议。也说的差不多了，面试到此——”

没等他说完，周窈音拎起包推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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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金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