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长久生活在深山密林里的妖,意外地,秦湖对人类社会的生活也适应良好,短暂的试用期过后,他不但办理下来了居住档案,还获得了一份杂志社的工作邀约。
秦湖向栾安展示他的证件,今后将由他接替主编,负责和栾安的工作对接了。
栾安说:“请多关照。”
秦湖说:“应该的。”
他遵循社交礼仪,伸出手来,一副认真到公事公办的态度。
栾安只好配合地握了一下。
手指交握间,见栾安在笑,秦湖抿唇,到底是难掩激动,也跟着笑起来。
两人一边交谈,一边朝着有树荫的地方走。
炎炎盛夏,蒸腾炙烤,唯有郁郁葱葱的枝叶隔绝了大部分的阳光,留有一份难得的清凉。
秦湖说,杂志社计划举办一场古村风貌展。他此次来,是为了和栾安讨论一下要选哪些作品申报参展。
栾安听了会儿,发现秦湖不仅熟悉她的绘画作品,甚至还提前做了准备,筛选出了符合标准的作品范围。
秦湖等着栾安做决定。
栾安却说:“你定就好。”
其实以往的工作沟通,大多也是按照主编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风格进行拍板定论,她很少过问。栾安本质上是怕麻烦的。
秦湖有些犹豫。
栾安就熟练地夸他:“我相信你能处理好。”
这也是她经常拿来哄骗主编的话术。
果然秦湖作为初接触人类社会的单纯妖,还没学会分辨人类含蓄说法中的险恶用心。他只当栾安十分相信他,很是激动,于是表现得更积极。他从背包里掏出了平板,要当场跟栾安过目录。他说:“这幅画符合参展主题。”又说,“这幅画受欢迎的程度更高。”手指在屏幕上划来划去,停在了一幅作品上。
栾安看一眼。
有些眼熟。是她画室墙上挂着的一副画。
不比其他作品的完成度高,这幅是人像草稿,只勾勒出了群山掩映中的一片模糊人影,远不及能发表的程度。大概是混在作品的扫描件里,被一起发给了杂志社。
秦湖试探地问:“我可以选择这幅画吗?”
栾安不明所以。
屏幕熄灭,一瞬暗,秦湖轻一触碰,重新点亮了它。
他低声说:“这画得是我们村附近的风景。”他的视线一瞬高,一瞬低,暗含期待地望向了栾安。或许他更想问得是:她还记得那天的初遇吗?画里的人会是他吗?
*
秦湖与栾安的初遇,并非来源于那场蓄谋已久的拜访。
在更早前,曾经的某次,栾安跟随杂志社外出考察。他们途径人迹罕至的密林,她被林中的繁盛景色勾得心动,索性支起画架,当场调配起这些鲜少在世间展露过的惊艳色彩。
那时的它,从林中飞出来。
一只素白的蝴蝶,围绕着栾安。小心翼翼地试探,犹豫再三,也只敢怯懦地落在了画架木撑的一角,近距离地看她的画。
栾安伸手,试图撩开这对素白翅膀。
蝴蝶振起翅。
它飞一会儿,安静地,却又落回了原处。
于是栾安几笔勾勒,便将这只朴素的蝴蝶,连同面前繁茂瑰丽的林中景,一起长久地保存在了画中。
栾安沉迷地画了很久。
一直到日暮渐西沉,半晚的密林,光影开始变得倾斜和流动。她才发现自己错过了结伴回程的队友。她背起画箱,在紧随不休的簌簌阴影里,分辨不出归属于下山的道路。
“我好像迷路了。”
栾安苦恼地说。
闻言,蝴蝶飞起来。
她随着它一忽一闪翅膀的起伏,穿过交缠垂落的藤蔓,避让年迈的树根和青苔,终于找到那一条被黄昏藏起来的曲折小路。
赶在暮色殆尽时,栾安顺利与大部队汇合。
她听队友们兴奋地说,他们发现了一片深藏密林的遥远村落,是蝴蝶古村。她不由想到了那只引路的蝴蝶,或许它是通灵性的。
大部队稍作休整,在第三天前往拜访了古村落。
领队扣响了沉闷的粗木门扉。
有“人”开门。
然而透过微敞的门缝,他们能看得到里面的蝴蝶,都是各种漂亮的蝴蝶,尤其有一对流光斑斓,绚烂缤纷的蝴蝶翅,它漂亮极了,衬得周遭都黯淡无光。
村长热情地招待了考察团队。
但在当时,他也饱含顾虑地拒绝了面世的请求。
有人提议,能否拍摄一些蝴蝶的照片。栾安跟着打听,是否有一只白蝴蝶,均得到了否定的回复。
秦湖被关在狭窄的柴房里。
一直到考察团队将将离去,他才被人发现,被放了出来。秦湖迫不及待地去追,遥遥地,他看见了弟弟在为栾安引路的身影。他们一路相谈甚欢,向来对所有人不假辞色的弟弟,望向栾安的神色里仿佛含着花蜜。
弟弟不舍地说:“真希望她下次还能来。”
秦湖问:“什么把我关起来?”
弟弟睁大了眼:“你那么丑的翅膀,怎么可能让他们看见?!”他心情愉快,一蹦一跳地,一会儿走路,一会儿飞,他说:“你应该感谢我,不然你可让村里丢大脸了。”他在半空中灵巧的转了一圈,簌簌落下些斑斓彩亮的鳞粉。
弟弟心情实在好,难得愿意跟他多说话:“如果我是你,有这么丑的翅膀,我肯定躲进密林深处,这辈子再也不见人。”
待蝴蝶古村的门扉重新关上。
村长面色凝重地告诫村民:人类是很危险的生物。要远离人类,不要爱上人类,否则会遭受生命树降下的最可怕的惩戒!
那可是“生命树”,是蝴蝶一族世代守护的神迹。
闻言,所有蝴蝶都害怕了,更有吓得瑟瑟发抖,抱成一团。
秦湖想,会有蝴蝶敢喜欢人类吗?
至少那时的它,是不敢的。
*
秦湖鼓足了勇气,问:“我可以选这幅画去参展吗?”
栾安说:“当然可以。”
她大方地说,“还有什么喜欢的,一并选就好。”
秦湖忙摇头。
他把平板放回背包里,如安抚宝贝般,甚至还轻拍了拍。又注意到栾安在笑,秦湖的心莫名也跟着轻松了些。在面对栾安的时候,他总尊称她为“栾老师”,这次,他同样怀着感激地心说:“谢谢。”还说,“我真的很喜欢您。”
这也真是个不伦不类的说法。
栾安惦记着答应过那人要早些回去,陪他吃饭,回头的步伐,便是加快了些。
然而再快,也比不上她的一抬眼。待她穿过繁茂的树荫,夏天里的燥热迎面扑来,她微眯起眼睛,竟然一眼看见了正紧扒窗沿,要掉不掉的那人。
那人原本趴在窗前,探出半个身子,摇头晃脑地寻找着栾安的踪迹。他不知找了多久。应该是很久,引得路人都开始驻足围观。
有人喊:“这多危险呀!”
也有妖热心肠地劝说:“千万别想不开,做傻事!”“爱惜自己的生命,为了一个区区人类,真不值得!”
奈何那人向来只愿意听他喜欢听的话,大抵这些肺腑之言,经过他的小脑仁过滤,都会变成“这多**爱***为了****人类****真值得!”那人只当自个是被大家肯定了,他对栾安的爱,被大家认可和感动到了。于是他搜寻地更积极,一双眼眸如探照灯,到处视察栾安和秦湖的下落。
一不留神,一语成谶。
他连人带着圆滚肚子里的孩子,当真跌出了窗外!
在围观群众的惊慌和尖叫声中,那人呈直线坠落,掉得飞快。只在堪堪要摔在地上的时候,他身后的翅膀一抖,一展,晃悠悠地飞了起来。
那人毕竟怀着孕,身体基数重。
飞几下,落几下。
用一双灰烬般的败色翅膀,笨拙地、狼狈地扑腾个不停。
在其他鸟类妖的帮助下,那人勉强扒住了窗沿,手脚并用地爬回了病房内。他许是也知道丢脸了,用窗帘蒙住了头,只露出一双含泪的斑斓眼睛。
又蠢,又漂亮。
怯生生地,懊恼地越过人群,与楼下的栾安视线相对。
栾安的脸色很不好看。
刚才的一惊一乍,她几乎要吓坏了。于是她瞪了那人一眼,直把那人瞪得一抖,绝望的眼一闭,颤颤地彻底消失在了窗帘里。
这次一定……不一定能更完!
我要学会话不能话太满[爆哭][爆哭][爆哭][爆哭][爆哭][爆哭][爆哭][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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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周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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