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我好饿啊。

“朱子妤,你醒了吗?”

“朱子妤,我们去藏书阁打扫吧!”

“朱子妤,你还在睡吗?”

“朱子妤,你不会叛逃了吧!”

“朱子妤,醒醒!”

唐裕丰由雕刻仙鹤纹的檀木门前,移动到曲折檐廊拐角,再挪移到朱知落房间东飘窗前,一步三回头,最后连续敲击窗沿呼喊道。

窗棂从内部传来铰链松动声,唐裕丰迅捷灵敏地向后退一大步,接着窗扇向两侧大开,窗框留白处,露出睡眼朦胧、抹划蝴蝶玉钗、慵握纤纤手的朱知落以及她的浑圆脑袋,

“这么早啊!”,她打了一个哈欠,两个哈欠,每说一个字停顿一下打一个哈欠。

“现在已经辰时了”,唐裕丰双臂环绕,眉眼隽逸,冷冷地说道,又转头看向远方,只见旭日东升,蒸蒸日上,云雾腾起,雁飞红光。

朱知落委屈,但立刻改正错误、节约时间、解决问题,手脚并用地扒着窗台板在唐裕丰出声阻拦前有效地翻过窗棂,然后梳理裙袖,立定站好,扬起笑脸,

“那我们现在出发吧!”

唐裕丰立即跟上前走的朱知落的一旁,斜睨旁人,瞻前顾后,欲言又止,刚启唇开口就听身旁的人问道,“我们上哪里去吃早饭?”

“我们不吃早饭。”“为什么?”“……要逐渐适应习练辟谷养生之道。”“我不能不吃早饭。”“为什么?”“因为母亲……我怎么能不吃早饭?”

“其实在此之前,我初步巡查了蓬莱建筑周围各地”,唐裕丰头疼的模样,悲壮的语气,转头下了最后通告,“朱子妤,蓬莱好像没有烹饪的炉灶用具”。

刚走至经阁门前的朱知落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她对奚风子的修仙之道始终抱有怀疑,即使马儿与她曾翱翔于天际,她也认为凭借一些机关算法也不是没有可能做到,但不食五谷,不饮果汁,实非朱知落心中所愿。

唐裕丰也随之停住,斟酌再三,取舍道,“贵妃娘娘在你来之前,难道没有告诉过你相关的事情吗?”

楠木扇门打开,朱知落绝望的内心不容她顾及其他,她拖着身体走进藏书阁,不以为然地说到,“那你父母在你来之前,没有对你进行一番千叮咛万嘱咐吗?”

“我爹对我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唐裕丰跟在其身后,径直向壁角走去,吊儿郎当地说到。

朱知落踮着脚拿过多宝格中的盛水的青铜觚,又落回地面,接着话头问道,“那你母亲呢?”

“我娘说我爹说得对!”,唐裕丰使帚尾轻轻着地,一起一落,但依旧是尘埃飞扬,“等我以后有了孩子,也告诉他说儿孙自有儿孙福。”

朱知落手握圈足,微倾喇叭型侈口,飞扬尘埃顿时偃旗息鼓,她学老先生摇头晃脑,托长语气,慢悠悠地说到,“你也一定会娶一位总是赞同你、认为你说得对的妻子。”

“当然!”

唐家属于世袭贵族,虽时过境迁,光辉稍逊往昔,然犹为上乘之门户。更有其长兄以才华耀门楣,于洛阳之地颇受世家尊敬,找个门当户对的青梅竹马重现父母深情也并非难事。

“诶,为什么要先洒后扫?”

“你昨天没有仔细去看师哥怎么演示的吗?”,说着,朱知落拿过他手中扫帚,从头到尾,完整且准确地模仿并重现了一遍昨日流程。

“不是,我的意思是即使尘土纷飞又能怎么样呢?我们不就是要清扫它们吗?”

“因为尘土纷飞不仅会弄脏衣裳,而且会使书本蒙垢,最主要的是你这样做,只是无用功地将尘土从一个地方转移到了另一个地方。”,说着,朱知落后退一步,一起一扬,霎时朔漠飞沙。

“那为什么水会使尘埃落下?”“什么为什么?”“我是讲为什么水洒到灰尘上,灰尘就落下了?”,朱知落大为不解,再次反向一扫,扬尘舞蹈,觚中水轻泼,灰尘落下,

“就是这样的嘛”“不是我是说……”,朱知落作洗耳恭听状,认真地看向对方,等待进一步解释,唐裕丰感到无力,不知到底该如何表达,

“这并不重要!不要想那么多了,事情这样发生,我们去运用就好啦!”,朱知落摇了摇头,披发回摆,手持扫帚抬头挺胸立正。

经阁门户大开,尘土由内而外滚滚翻腾飞出。藏书阁内部空间广阔,典籍深秀,一望无际,两人足足忙活了一个时辰才将地面清洁干净,完毕皆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再加上颗粒未进,更添疲乏劳累,

却仍是打起精神,踩着两旁种植着仙草奇葩的蜿蜒曲折的鹅卵石石阶,走向昨日约定好的杏花书屋方向,树枝上传来细如游丝,芦笛吹扬,清幽而遥远的鸟叫声。

“徒儿们,洒扫辛苦了,中午好!”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覆盖着青瓦的屋顶,那四周微微上翘的檐角似乎与天空中的云彩相接,再接着就是铺着整齐青石砖宽敞明亮的前厅,以及站于屋檐下面如古月、慈眉善目、长髯飘散胸前的奚风子,

“师父好,这是徒儿们应该做的!师父一直待在这儿,留等徒儿,师父辛苦了!”,合计了一路上的两人,低眉顺目,乖乖地回到。

奚风子满意地点点头,抚摸着长须,转身向厅内走去,“今个儿思齐做了几个菜,徒儿们忙活了一上午,也累了吧!”

“好的好的”,大喜过望的朱知落赶忙提起群裾,跟上前去,连声应和道。唐裕丰在一旁冷眼直视,觉得不能再摧眉折腰了,刚刚已经是自己做出的最大让步。

奚风子闻言,哭笑不得,回头看向朱知落,这位已经自动补充出“我们现在吃饭吧”并作出回答的徒弟头发好像很是混乱,

“徒儿,你这发型,是什么京都新近流行的款式吗?”

前厅中央摆放着一幅精致的山水画屏风,描绘着蓬莱仙山的秀美景色,令人赏心悦目。屏风前设立一张多年生古木精雕细琢而成的桌案,桌上摆放着几只白玉瓷碗碟,思齐默然坐于桌前等候,

全部目光寄托在桌上碗碟内的朱知落,听闻此话,恍恍惚惚地抬头看向唐裕丰,依旧是头发高高束起冠成档激纂状,没甚么新奇,心中暗暗疑惑,又从对方无奈的眼神中后知后觉,顿时两手一张,坦言承认道,

“我不会束发。”

“……无碍,思齐,你来教她。”

“这杏花书屋就是用来吃饭的地方?”,朱知落身份尊贵,唐裕丰出于礼教大防,未直言提醒,只是出声转移道。

“徒儿,你这话问得就浅薄了”,奚风子打断唐裕丰的转换话题,笑眯眯地搂过他的肩膀,低声私语。

思齐不觉有他,朱知落也向来如此,不知何异,听着思齐一步步的详细讲解,朱知落眼神逐渐暗淡起来,曾有一人,也是如此这般,可之后的结果呢?

朱知落掌握此项技艺后便欣然入座,四人分别围坐在桌案四方,齐整妥帖。

看着木桌上、碗碟里、排列有序的莴苣片、葫芦片、笋丝片、萝卜片与山药片,朱知落心中倒吸一口凉气,举箸不能食,捧起瓷碗喝了口汤,赞叹道,

“这白菜萝卜汤真是香甜!”

“青白极可爱!”,同样作此间想的唐裕丰蹩眉随声附和道。

“它名非白菜萝卜汤”,思齐纠正道。

“这芦菔细切、井水烂煮的骊塘羹不仅葆有至真至味的自然之甘,更是达到了大道至简的本质层次!”,奚风子啧啧称赞道。

秉持着菜虽素且白,但只要量多,仍然可以实现动态平衡,达到饱腹状态的朱知落,无心知晓其余菜蔬雅称,专注进食,风卷残云,飘忽忘我。无独有偶,其他两人也作此态。

思齐见此情此景,不禁放慢速度,少夹几筷,留出空余。

饭毕,仍云游天外的朱知落未来得及制止,就听唐裕丰问道,“那我们下午做什么呢?”“……继续洒扫。”“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哈哈哈。”

京洛多风尘,蓬莱少牛马。两人面色不改,应声答许,但心中一片哀鸿遍野,马玄以黄,荒凉死寂。

夜晚,结束了一天劳作的朱知落端坐于阁间书案前,清风徐来,铃声清脆悠扬,涤荡一天疲累乏力,令人心旷神怡,百愁具解,纡神缓思,她念起了唐裕丰晨时所问,陷入回忆,

这是一出阳谋。

一一道长每年都会来到洛阳参见君主,无论江山易主,或是山河变色,蓬莱一派自始至终忠于一统天命,其宗秉持一人,师徒传承世世代代唯有嫡传子弟,背后运转挑选流程不为人知。

而奇特的是,蓬莱自师父至徒弟,自徒弟至师父,年纪不一,容色不均,却气质浑同,因有谣言四起,一人百形千年也,长生不老传说即是来自于此。

陈琅什么也没说,只是告诉朱知落一一道长值得相信与托付。

但张时可详细地述说以安她心,蓬莱的招牌稳稳摆在那里,只要奚风子肯答应,愿意出手相助,朱知落的生命也就有了保障。

一方面,他必须保证朱知落的安全,三年之期,年年报备,否则皇帝问责,管其能耐如何,现世如此,天子一怒,伏尸万里。这里也是张时可十分强调的,三年之间,朱知落不要妄然下山,以免京中变故,损及自己性命,危害全局设置,毕竟火再怎么烧也烧不到蓬莱山巅,

另一方面,荐引公主作为蓬莱子弟,也算加成了,使深为民众质疑的蓬莱宗派地位巩固,令破除先例——历朝历代无有皇世子孙可入蓬莱修仙学道的骊国国君面上增光添彩、光耀治理。

记忆回笼,朱知落继续静静地坐着,默默听着肚子传来的噜噜响声,让悲伤随意无限逆流。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