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稳,车门大开,两人各自扶轭爬起,一抬头,看到的便是这幅景象:
云雾蒸腾,青山隐翠,泉水激石,泠泠作响,鸢飞戾天,鸟鸣珠箔,群花寤寐,
有一人从这山水中走来,面如凝脂,眼如点漆,延颈秀项,皓质呈露,形容高洁,清雅悠然,萧萧如松下风,岩岩如孤松之独立,
再细看,他缘只身着玄色云纹织锦素裳,乌黑长发宛如丝缎垂落随风轻扬,不饰敷装,弗御铅华,无加芳泽。大约十七八岁的模样,可眼神是那么的冷寂清厉。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藐姑射之山的神人吗?”,紧接着唐的话语,朱知落关联所读触类旁通,惊叹后又低头喃喃自语道,“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
“欢迎来到蓬莱山!”,奚风子又一次重复道,笑容有些僵硬。
“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唐裕丰手撑地回蹲在草地上,接续道,再者点头称是,良久有回味,“有道理”。
“好,那老夫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思齐……”,奚风子不愠不怒不恼,拂袖旁指,从善如流地推引。
“师哥下午好!”,太阳偏西,正是日昳时分,唐裕丰凭借对时间的精准感知以及人情世故的自认熟知,整衣理容,起身站立,热情地打招呼道。
“见过师哥”,朱知落察言观色,立正站好,亦步亦趋地亲切问候道。
“称呼错了。”,这声音像什么?泠泠泉水,寤寐群花,肃肃林风,朱知落不无感怀地微微仰头着想,顿觉周遭十分温煦清凉。
“够了!”,奚风子再也不能忍受,鼓袖大声呵道。霎时,三人目光齐齐投射而来,莫名其妙的,心虚认错的,还有突然意识到他存在的。
奚风子在众人目光的关照中,恢复了自己为人师长的尊敬身份,高深莫测的微笑,“思齐确实并非为师门下子弟,他只是……暂时寄住于此。至于称呼,为师尚远游,不能时时教习你们,今后课程大半将由思齐来尽职负责。”
思齐默默瞥去一眼,目含探询,奚风子直视前方,仿佛浑然不知,思齐终究没有言语,应了下。
闻言,两人喜形于色,几乎按捺不住心中激动心情,将要举手欢呼跳跃。奚风子将两人反应尽收眼底,在心底恨恨地记下一账,准备往后再好好拾整这俩便宜徒弟。
“跟我来”,思齐接下职责,即转身向后走去,长发按风飘荡,
“蓬莱,海中神山,为仙府,幽经秘籍并皆在也”,朱知落低声自言自语,又环视四周,远远俯瞰其下,奇怪道,“蓬莱明明是海中仙山,如今怎么没有海?”,
待要跟上前去,思齐却停住了,微侧身子,发丝纷纷分开垂落肩头两外,看向朱知落,眼中有着她读不懂的转瞬即逝的纯粹探究。
“这里风景真是太美了!”,唐裕丰边走边东张西望、左顾右盼,眉飞色扬,发自内心地赞叹道。
卢橘子低,棕榈叶战,丹枝高引,岩影带阴,苍松翠柏参天而立,奇花异草遍地生长,
“确实太美了”,朱知落回过神来,着眼微处,细细体味,附声赞同道。
山水之间,重楼起雾,飞馆生风,栾栌百重,楶拱千构,经格楼馆,依山傍水,云楣绣柱,华榱壁珰,
梁柱交错,飞檐翘角,椽木角之端,奚垂铃佩。三人一齐行于檐下,朱知落为蓬莱山建筑之仙静云气而心中安定,风摇铃佩,清脆作响声让她想起了,“咦,我的行李在哪里啊?怎么到了后就没有看到它们”,
空气一时凝滞了,
“说不定道长帮你在看不到的地方好好保管着呢”,唐裕丰改换称号,向身旁之人勉力安慰道,朱知落弧状笑,一颗心开始往下沉落。
“蓬莱之门设有无形之障,尘垢所染之物皆不得入内”,思齐在前方解释道,言下之意,不必再言,朱知落翻转弧状笑,一颗心直接沉落至底。
“我作为人,难道不是沾染世俗尘垢最多之物吗?”,朱知落低弱呻吟,为什么这无形之障不把我阻隔在仙门之外呢?她不无痛苦地思想。
“这你就不懂了吧!”,唐裕丰前走回身,看向高及自己臂膀的朱知落,揭示谜底道,“一般来说,仙境当然非人人可以踏足,所以,唯有,心如止水、灵魂洁净之人方能能见其真面目。”
“到了”,思齐目不斜视,眇默地聆听着背后两人插科打诨,在一间经阁停下,缓缓推开楠木扇门,
古书页特有的沉郁而醇厚的香气与淡淡墨香扑鼻而来,两人随前人有致地走进藏书阁,只见内部空间宽敞开阔,
书架上陈列着各式各样的古籍,这些书籍按经、史、子、集等分类摆放整齐有序,一些书架还设有精致的木制拉门,以保护书籍免受尘埃。
两人顿时感觉灵魂受到了洗涤。
接着三人皆没了动作,唐裕丰与朱知落面面相觑,乖乖等待下一步的指挥动作。思齐似是在思索,他走到经阁边角拿过了一把竖立着的扫帚,
又从一旁多宝格中摘出长身细腰的青铜觚,将觚口微微倾斜向地面,既水珠颗颗于地舞蹈,遂使帚尾着地,轻轻洒扫。
“看到了吗?”
于时,太阳落山,暖黄金光从雕花窗棂缝隙间中透进摄入,将地上凌空飘舞的扬尘照得纤毫毕现。
“仙山也会有灰尘吗?”,朱知落歪头细察,那凌空飘舞的扬尘像是使时间的流逝都缓慢了下来。
思齐也弯了弯眼,俯看着,迎着金光的面容刹那温柔色彩,“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蓬莱既处生界,就会有尘埃不定”。
浮尘忽然间起伏跌宕,弥漫光束,“抱歉”,手持扫帚悬空一扫一起,有如挥扇,唐裕丰弯着腰抬头,露出无辜神色。
“你们……明天早上就来这里打扫吧。”
朱知落高挑左眉,深感惊讶、疑惑、不理解。腰还没抬起的唐裕丰同样回旋,重埋头颅,高挑右眉,深感惊讶、疑惑、不理解。但两人异口同声地答应道,“好”。
明月皎皎,照亮床袆,窗外,喧嚣的世界渐渐沉静下来,唯草丛中,不时响起几声虫鸣,朱知落身处异地,象床之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脑海中又回想起白日行于窗间一闪而过的山水画景,朱知落再无法催眠自己入睡,双臂撑起,坐直身子,揽衣散发在房间内来回走来走去,又开门沿着廊檐跑去,
那令她魂牵梦绕的水墨画依旧摊在桌面,窗棂为其裱了张不规则的镜框,月亮为之打了层柔光,朱知落屏住了呼吸,生怕自己一丝气息会打扰了它,
那丝绸为底材绘而成的水墨画,行书绝逸,穷款道:
朱晏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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