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回忆

竹子确认了下:“001,你听得到,嗯……我脑子里想的东西吗?”

“不能,且不说客观上001做不到,就算能够做到,系统的**制度也会严惩此类行为。您不用担心。”

竹子放心开始思考:记忆钥匙……我也需要它吗?T想着,有些忍俊不禁,我有什么记忆,观察从我身边过的行人吗?

“001,我可以使用它吗?”

001回道:“当然,不过在回忆期间,001无法为您提供服务。记忆钥匙以情绪的正负划分,有三种,白色、灰色和,”T顿了顿,“黑色。您要注意,黑色的记忆钥匙可能使您的精神值波动过大。”

“不管那里贮藏的经历多么残忍,都只是过去而已。现在的您也是旁观者。”001提醒,“如果实在痛苦,就不要太过代入了。”

竹子点头:“谢谢你,001。”

说着,竹子闭上眼睛,“打开背包”,瞬时,一块格子形的系统页面浮现在T眼前——「初级精神药水x2、初级体力药水x1、灰色记忆钥匙x1」

点击“灰色记忆钥匙”——[确认使用?]

确认。

这之后,竹子明显感到空间的变化,T似乎站在通风口,“身体”被凉飕飕地刮过。竹子睁开了眼睛。

面前是一个医院的病房,三病床、旁边两个床蓝色的帘挡拉得严严实实,只有离T最近的,窗户边的一大一小两个床敞开着——

大床空着,但可以从被褥的翻卷形态看出主人只是暂时离开;而那张不足大床一半长的小床,里面躺着一个裹得规规矩矩的婴儿。

T出生不久,脸蛋红扑扑的,眼皮紧阖着,眼部的形态像两瓣蚌肉夹着一条细缝;浑身像是散发着热气。

竹子有些不明白,这是T的记忆吗?

不待T多谢,眼前景象就出现了变化——一个女人哭丧着脸急匆匆地走回来,T歪头看着那个小婴儿,破涕为笑。

“宝宝,宝宝……”女人又哭了,T别过头,不让眼泪沾染上孩子的襁褓;T捂着脸,轻声地哭了一阵,然后毅然地转过头,眼泪将T下半张脸全打湿了:

“宝宝,你告诉妈妈,你想不想……想不想妈妈救你,”T哆嗦着手,但又用意志快速准确地翻找出一枚硬币,“宝宝,你听好,正面,如果硬币翻到正面,妈妈就什么都不管了,妈妈要救你。”

女人害怕着什么,时不时朝门外看一眼;然后,将硬币抛高——

“你在干什么?为什么不到床上去?”

一个男人提着个“马到成功”的大塑料袋走了进来,T的神色也十分凝重,似乎有什么事情影响了T的心情,以至于和刚生下孩子的妻子说话都有些没好气。

而那枚硬币被女人合在掌心,只凭掌心的触觉不足以辨认,但女人露出了粲然的笑:“治平,我想好了。”

T的笑容、语气皆已如常,只是手上的动作仍是颤抖——T十分努力地想以极快的速度将硬币放回兜里,但欲速不达,几次不成功——

叫治平的男人闻言松了口气,脸上也终于露出一个笑容;T把那袋东西放进床头柜,转过身来。T似乎是想露出一个悲哀的神色,但却发现自己高兴得吓人,强做伪装男人又有些过不去坎,于是就让脸冷了下去——五官肌肉松和,没有任何表情了:

“唉,没事,没事,”男人揽过女人的肩,“我们还能再要。”

女人说:“老公,我累了。”

“那你睡,你睡吧。”男人赶紧站起,将女人推到床上。

情景转换,目不转睛的竹子这才有时间好奇地往自己身上看一眼——T仍是魂体的模样,没有任何变化。

第二个场景是在乡村,一个白白净净、眼球似玻璃珠、长得乖巧可爱的小孩慢腾腾地走着。不知为什么,竹子看到T的第一眼,就感到了什么;心中有个念头告诉T,这个孩子就是那个砸死自己的男人,那个被妈妈“抛弃一切”救下的婴孩。

后方有几个扎堆的皮孩追上了T,T们嬉戏打闹,撞到人了也浑然不觉——而男孩也只是朝T们淡淡地看一眼,没有什么多余的反应。直到……

“你说那个‘巫婆’还在吗?”

另一人回道:“我妈说T很脏,不准我再去T家了——就算是往T脸上砸石头也不行。”

“但是T自己跑到我们面前来的。”

“T神经错乱了,”第三人说,“神经错乱了!”

第二人叫道:“对啊!T是个疯子。”

先是第三个说话的小孩儿笑了起来,紧接着带动了所有的孩子们,这些半大小孩竟可以发出如此惊天动地的声响,令人震惊。

山道里充盈了T们的笑声,远远缀后的男孩听了一惊,加快了小短腿——

T走得上气不接下气,却还是赶不上时不时追逐奔跑的孩子们,直到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女人出现在道边。

孩子们哄笑着一拥而上——用石头。

老人被砸得连连避让,嘴里哆哆嗦嗦地说着什么“下雨啦”“老爷/姥爷轻点手”之类的,T躲都躲得不是很积极,让孩子们打了一会儿就没兴致了——

又是不知怎样的默契,或是空气中流动的什么分子,让孩子们一齐停了下来。就像是关上了阀门,T们不再砸了——连手里还攥着的石头也扔了。

孩子们快活地离开了。

“雨”不再下了,老人又恢复往常的样子,朝路人叨念着乞讨——

“你不要再在这边要饭了,T们只会打你。”男孩一边说着,一边从书包侧面的小袋里摸出一个塑料袋递给T,“馒头是我分的。”

里面是半个馒头和十几片卤菜。

老人的背弯得更厉害了,嘴里说着什么,男孩实在是听不清,就说:“我去上学了,再见。”

T说着朝老人挥了挥手,继续上前走去。

场景转换,竹子看见那个男孩孤单地坐在主·席台边,默默地注视着同学们在老师的带领下跑跳、游戏。竹子看不懂T的神色,男孩的眼睛非常明亮,又黑又大,像猫的眼珠。

下课铃响,男孩撑着地面,小心地滑下来,随着人流走进教室。

男孩坐在最后一排,拿出课本,T想起妈妈的叮嘱,从书包里翻出了一张鲜亮的刘海贴,上面是一朵像芍药、茶花那样艳的花。

T规规矩矩地把头发别好,翻开今天要上的课。

上课铃响,一个中年谢顶的男教师大步流星地走上讲台,开始讲课。

竹子还有点纳闷记忆钥匙为什么会给自己看这段时,“高·潮”就来了——

老师课上到半途,突然看见男孩的刘海贴,鄙夷地说:“谢惋惜!你脑壳上带的是啥子?”

全班同学“哗”地一声全转向男孩看去。男孩面对这诸多注目,紧张地嗫嚅:“我……我妈给我别头发的……”

“你说的啥子?大声点儿!又不是姑娘家,看你忸怩得那个样子哦!”

哄堂大笑。

孩子们窃语:“姑娘家……姑娘家……”

“我……我……”男孩更不知怎么说了。

“行了,瞧你那个样子!”老师嗤笑,“你想臭美也要找准定位、分分场合嘛!你们说T那样哪个喜欢?安?”

又是一阵大笑。

男孩手足无措,就要流泪了。

“你还不把你那‘大红花’扯下来?丑死了!”

男孩缩着头,在全班同学不怀好意的注视下,麻着手把刘海贴粗暴地扯下来。

“好了,上课!”

……

“老师!”男孩的同桌兴奋地举手,像发现了新大陆,“T哭了!”

男孩的确在哭,可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竹子都心疼死这个乖巧的孩子了,在这时的人却因为自身认知的短缺和偏见,向T再次施加伤害:

“你哭啥子哭?”老师走到T身边,“我难道还说错了吗?”

男孩使劲摇头,眼泪却止不住,T内心的疼痛也松解不了——

“那还哭?你们听没听过一句话,”老师转头向全班同学道,“‘男儿有泪不轻弹’?”

孩子们全部拉长了声音:“听过——”

老师满意地笑笑,说:“谢惋惜,你是个男人,要哭也不准在这里哭!给我憋着!我数一二三,你再哭,就一个人滚外面哭去!哭个尽兴!”

有学生嘟囔:“谢惋惜……就这个名儿也不像男人。”

“一——”老师开始数了,

在男孩的世界里,这三秒放得无比漫长,周围的事物和人声距离远得让T很难感知,像蒙上了一层无形的、厚牛皮一般的膜。脑子里像有沙砾在响。在前两秒时,T还在想,不着急,不会那么快到来,不用那么紧张……

可T数到三时,男孩突然猛地一个哆嗦,就像是呕出了什么东西,脸皮通红;T半张着嘴,耳朵里出现了尖锐的嗡鸣。

T很难受,但没有哭了。

“……这才对嘛。”老师走上讲台,

……

下课后,孩子们聚集在男孩桌边。男孩还是第一次被这么多人拥簇,非常紧张——

“谢惋惜,你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

“我家长说,T这张脸就不像我们这里的人……”

“是啊,没准是T妈开了个玩笑,你们想,一个女孩子装男孩子来上课,我们所有的人还都发现不了,是多有趣的事情……”

孩子们时不时发出笑声。男孩在这中央躲避无方,眼珠子不停左右顾盼,很是局促。

“喂,你自己说说,你为啥子戴女的才戴的花?”

“我……我……”男孩结巴了。

“你说啊!”

“我妈让我别着刘海……”

“哦,你还有刘海~”又是一阵訇然大笑。

男孩难受地低下头。

“我们都是剪得短短的,”一个男生扯着自己额前的短茬说。

男孩摇头:“我妈忙,这几天没时间给我剪……”

“你剪了干嘛,干脆就留成女孩的式样呗!”

“哈哈哈……”

“喂,你还没告诉我们,你是男是女呢!”笑声告一段落,一同学又问。

男孩捏紧拳头,鼓起勇气大声道:“我当然是男生!”

孩子笑着打量T,男孩挺着胸脯让T们看。

“我看不像男生,你觉得呢?”

“我觉得也是,”之前那个扯头发的男生伸手拍了拍男孩的脸,“你看T是不是又白又嫩?”

“又白又嫩!”“又白又嫩!”余人拍掌笑道。

男孩委屈地红了眼眶:“你们到底怎样才信?”

“看!T又哭了!”

“光哭这一点就不像男的!”

扯头发男生道:“我妈说男生女生最大的区别就是,女生没有jj,我们看看T有没有……”

“对啊,看看T有没有,”

“一看便知,一看便知……”

“喂,这里有女生,我们带T去厕所吧!”

“走走走……”

男孩被迫地被众人推搡着走,虽然T不怎么情愿,但仍然想到了:证明了T们就不会再烦我了吧?

竹子看着T们远去,沉默地摇了摇头:你想多了。

场景再度转换,竹子看见男孩窝在被子里哭,哭完,T擦干泪水,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T坐了很久,期间几乎纹丝不动。直到门发出开锁的声音——

“妈妈!”男孩扑向女人。

“乖,”女人牵着T的手,看着厨房冷灶,“今天你没做饭吗?”

“妈妈,”T将脸埋在女人的粗糙大衣里,那里闻得到油烟和盐卤混合的味道,陈旧的和新鲜的,又香又咸,还带了点汗酸味,像套进一个大口袋里摇匀了,非常闷。

“我今天不想吃饭。”

“那怎么行,”女人道,“店里还有些剩的,我给你带回来了,你将就吃点吧。”

女人把卤菜放到桌上,进屋换衣服去了;男孩看着那袋卤菜,实在没有兴致,但为了不让女人担心,T还是坐到了桌边——

这些留给婆婆吧,男孩想,绞紧了袋口,把它放进了书包。

T走向了卧室:“妈……”

女人歪倒着睡熟了,T实在是太累了。

男孩用尽力气将母亲的脚掰到床上,打开被子给T盖上:

明天说吧……明天……

第二天,男孩带着卤菜照常走上上学的道,可是却没看见那位流浪的老人;而自己也一改往日的被无视与冷落,T被一干同学拥簇,成了T们新的玩具。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半个月过去了。男孩背着自己**的书包,默默不语地走在同学们的笑闹中:

“……对了,你们知道‘巫婆’死了吗?”

“T怎么死的?”另一人问。

“听我妈说,T回光返照,把自己吊死了。”

那人吐了吐舌头,语气不可思议:“回光返照把自己吊死?”

讲述的男生点头:“T不是疯嘛,猛一下清醒了不是回光返照么?”

T们开始聊别的话题了,之后再没拐到那可怜的老人身上。

而男孩却已经听得一清二楚,不知怎的,T的胸中生起难受的淤塞感,T感到眼皮发涨发热,而眼泪就这么掉了下来。T慢下来,渐渐被大部队甩在身后,T什么都听不见了,不由自主哭得越来越大声——

“看!T怎么那么爱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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