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回到现实的竹子想，系统大概把自己当成那个可怜的男人了。
至于为什么竹子会这么确定自己就是死亡的“竹子”，相信做过梦的人都不会怀疑——毕竟有时梦的主人公，也就是“我们”的角色，与本人相差甚远，而做梦的人却笃定自己就是T。甚至不需要笃定，因为已经以“T”的视角去看T的经历了不是吗？
那样也好，竹子很乐观，T是一个植物的灵魂而T们都是人类，人类喜欢排除异己，若是暴露了自己又该怎么办呢？
但紧接着，竹子还没在这纷纷思绪中挣脱，就听见系统的噩耗——[契约生效，亡魂谢惋惜代号竹子印记-2。]
还真把我当谢惋惜……等等，竹子惊诧地睁大眼，T干了什么印记减二？！
意识到解除契约刻不容缓，竹子急忙询问001：“001，那个副本的情况，你知道多少？”
001回答：“那是个通用本——一般副本分为三中，限时本、通用本和绑定本。限时本一般是系统在特定时间段发放的‘福利’；绑定本是亡魂的月常，系统随机发放不能挑选；通用本是任何人（只要等级允许）都可以做的。那个副本是通用本里的‘老顽固’了，在任务走廊挂了有小半年了吧，一直没人通过。”
“很难吗？”
001说：“具体的001也不清楚。”
“除此之外，就什么也没有了？”竹子问。
001想了想，说：“您放轻松，您又不怕鬼。”
竹子叹了口气：“但我或许有点，怕未知的东西。”
有些忐忑的三天过去，期间契约又扣掉T一枚印记，现在竹子两枚印记已经泯然于初级玩家之中了——T很乐观地想，这也不是坏事，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枪打出头鸟嘛！
到了和幺九约定当天，T早早地来到镇上青雀分堂。映枝见T了很是惊讶，跟着T一连串问个不停：“你真信我们老大的鬼话？真的要去？……哎哟，老大你造孽呀！”
见劝不动T，映枝悲伤地目送竹子走入传送亭，那眼神让竹子脊背发凉——怎么感觉自己在T眼里已经是一具尸骨了？
古堡有三层，最上面那层完全封闭，不可轻易上去。而不对初级玩家开放的二楼——竹子看见，一楼环形走廊的尽头，一排狭窄又陡峭的楼梯前，隐隐的有一层灰色的光膜，周围时不时有中级玩家拾级而上。
「001，」竹子发问，「中级玩家可以参与初级副本吗？」
001回道：“只要将每月的绑定本完成，是可以的；但高级玩家会受到限制，不能参与初级、中级的本。”
竹子听到这种规矩，由衷感叹：「那看起来，高级玩家也没那么容易啊。」
说话间，T已经在繁浩的任务页面里找到了那个副本。
任务名是《女鬼》，封面像三流恐怖片似的，一个血红裙子的女鬼趿拉着衣衫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占据了人们的视野——T像兽类一样以四肢朝地，双臂因用力而扭曲，手臂上殷红的衣物滴落血液。T以一头披散杂乱的黑发呈视观众，一只黢黑吸光的眼珠隐隐绰绰。
竹子看了看下面的文字：《女鬼》，报名人数9/10。
呃，幺九前辈真是精确呢……
竹子最后看了眼天色——那死白的“月亮”自沉下后就再没升起。这里没有太阳，也没有星子，天空照不亮地上的人们。这许许多多的灵魂反而像是从天上夺路逃跑的星星——然后，T在脑中点击了它。
[初级副本《女鬼》，确定参加？]
确定。
[参与人数10/10，人数已满。同步成功，一分钟后传送。]
[传送倒计时……]
当倒计时数到零，竹子闭上了眼睛。
再睁眼，T出现在一家奶茶店里。这是一个四人桌，T邻座坐着个男生，T匆匆一瞥，将注意放到了面前这人身上——
T是一个，皮肤很白的男人，至少与对面竹子两人比起来，男人可以称得上白皙；T顶着副厚瓶底眼镜，身形瘦弱，一双眼睛在两人的注视下游移不定——这种情况，要么是T社恐，要么是T感到心虚——左手环握奶茶杯，紧张地在上面画圈。
可以看出，这是一个常坐室内办公的职员。
[主线任务已激活：存活。]
竹子有些惊讶：「系统没有播报玩家号码吗？」
紧接着，001的提示就来了：“宿主，任务特殊，没有演绎者。您今日的角色是：李明，S大新闻社社员。”
没等竹子发问，对面的男人就开口了，竹子只能先将注意力放到T身上。
“……你们，真的相信我说的吗？”男人很小心，神色间甚至流露出痛苦。
竹子很快反应，T煞有介事地将原主记下的关键词扫视一通——实际上，T什么也看不懂，因为那潦草地像鸡爪爬过的，然后平静地注视T：“那太过离奇了，我们可能需要你原原本本地再将它重复一遍。”
男人咽了口唾沫，像是放下点心：“你们放心，我说的绝没有丁点谎话，重复多少遍都可以！……是，是这样的，你们也是为了前几个月陆续发生的‘阉·割连环杀人案’而来的，那件事，媒体报道的若干细节你们只会比我更清楚。”
T似乎太过紧张和惶恐，思维也不甚连贯，常有不合理的停顿出现，词句像是从口腔里崩出来而非说出来。
竹子翻了新页，记下“阉割杀人案”五字。
“我要说的，是，是，我发现了，发现了些其T线索，真的！这件事不是普通凶案！而……而下一个就要轮到我了……”男人悲痛地缩头，抬手捂住脖颈——
当T将之前一直垂在桌下的右手抬起时，竹子才看见，那只手呈现出异常鲜艳的血红色，冷不防灼在视网膜上，留下深深痕迹。
“啊！”
旁边的男生忍不住发出惊呼，T年纪很轻，头发染过，在光线下跃动着金色，下垂眼，短中庭，带给人的印象人畜无害。
T注意到竹子看过来的目光，连忙摆手：“抱歉学哥。”
竹子摇了摇头，继续转向男人：“你发现了什么？”
男人抬起头，将右手缩进袖口里：“上一个被害人是我表弟，我在T被害一周前见过T。当时，当时T拿了只血红的胸·罩给我看，说，说T走夜路时捡到的。我们说说笑笑，也没在意。结果，结果在T死后，我发现我的右手染上了红色的东西，怎么洗，把皮泡烂了都洗不掉。这，这其中一定有鬼，一定有鬼！警·察也不信我，可是，我真的要死了啊！”
“你先冷静一下，喝点水。”见男人不动，竹子兀自将奶茶杯朝T推了推，男人勉强抿了一口，“你那天见到你弟弟，T手上有没有这东西？”
男人摇头：“没有！绝对没有！这东西这么显眼我不可能没有印象。”
竹子想了想，道：“你还记得你弟弟对‘捡到内衣’这事儿的描述吗？事无巨细，把你听到的都告诉我们。”
“就是，T晚上回家，看到一个女的，感觉很有姿色，就凑上前想看得更清楚一点——然后，然后那女人就凭空消失了，只留下了那东西。我弟当时还说应该是T加班产生的幻觉……”
“你之后有没有看过你弟弟的遗物？里面有没有那个内衣？”
男人急了：“我哪敢呐！”
竹子将关键的一些信息记下，合上本子，友好地问了问同伴：“你有要问的吗？”
男生愣了一下，皱起眉狠狠地想了想，然后摇头：“我……我不知道……”
“那就到这儿吧——麻烦您了……”T朝男人道。
男人急匆匆地打断T：“你……你们能不能帮我一个忙？着实冒昧，但，但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您讲。”
“我想，想，你们能不能陪我……陪我一下，一天就好！”T竖起食指，“我太害怕了……”
竹子想了想，道：“好。”
男生睁大了眼，T已经压不住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了，时不时蹦出气极了的气声：“怎么可以……T明显招惹了那东西……怎么可以……”
竹子朝男人抱歉地一笑：“您稍等，我需要和同伴确认一下。”
说完，T拉着男生走出店铺。
“你松手！你弄疼我了！”男生叫道。
“你也是玩家吧？”
男生霎时噤声，然后又试探道：“你……你怎么知道……”
竹子没管T的疑问：“你自己选择吧，和我一起陪T从而获得线索，还是拒绝T，我一个人去？”
“可是，可是那么危险……”
竹子说：“作为玩家，即使避过了这次，难道死亡节点就永远不会找上你吗？”
“我……我就是有些害怕，我是新人，才做过两个任务。”
竹子没跟T说自己也是新人，而是道：“那你怎么会接这个任务？”
男生很懵懂地问：“不是，不是这个本很简单吗？”
“你在哪里听的‘很简单’？”竹子扶额，得，又一个被忽悠的主（上一个是自己）。
男生没有回答；T已经从先前竹子有条不紊、冷静理智的问话和现在自信强大的气场得出，这也许是一个有能力的玩家，决定……
“哥，哥！我跟你去，你能不能提点，提点一下我？”
竹子心下叹了口气：瞧这样子，还得被骗。
“先说好，不要想着坐享其成，即使是新人，也要在一次一次的副本中成长。”
男生点头：“是！长官！”T露出个很温顺的笑容，“我代号久久，怎么称呼您？”
“我叫竹子，”竹子走向店内，“走吧，去跟T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