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昭昭闻言，立马看向夷无路说：“不全是，至少在现场这一点，他没撒谎。”

“毕竟，他清清楚楚地记得的清娘死时的神状，这不像是假的。”竹昭昭补充。

姬信：“所以有没有可能是方铨和阿芷协同作案？方铨事后害怕，编造了一个故事，将罪责全部推给阿芷。”

“不是没这种可能。”竹昭昭肯定了姬信的想法，但随后又说，“可方铨在牢里的反应不像是怕死的人。”

而且还有点奇怪，一说他学识不够，他就应激。

竹昭昭摊手：“我得到的信息就这么多，想要查明真相，还是得找到阿芷。”

“所以，你找到她了吗？”竹昭昭身子往前靠了一点，大眼睛包含期待地盯着夷无路。

“嗯？夷无路道长———”

竹昭昭的尾音拖得有些长，似乎还带了条波浪号。

“……你能不能正常点？”

夷无路脊背一阵恶寒。

“我今晚前去清风医馆，没有发现阿芷，但馆子内确实有妖存在过的气息。”

“不过……”夷无路语气一顿，“那妖气很纯粹，是一只党参精。”

接着，夷无路说出疑点：“但柳氏身上沾染的却是由两种妖气杂糅而成的……”

“这至少证明方铨一家身边不只有阿芷一只妖。”竹昭昭很快跟上夷无路的思路，“所以，杀害清娘的凶手可能另有其人！！！”

姬信：“而且，按昭昭姑娘所说，党参精这类草本类精怪，是不以活人精气为食的。”

“那么，方铨所说的阿芷杀害清娘，只为吸其精气修炼的动机根本就站不住脚。”姬信显然也发现了其中要害。

竹昭昭叹了一口气，两手撑着下巴，缓慢趴在桌面上：“但现在阿芷下落不明，另一只妖也丝毫没有线索，怎么查啊……？”

不对，等等。

竹昭昭霎时反应过来了什么，“蹭”地抬起头，一脸震惊地看着姬信：“姬大哥你是怎么知道我说过草本类精怪不以活人精气为食的？！”

这些话，她只在牢里和方铨讲过，难道……

“姬大哥你竟然派人跟踪我？！”竹昭昭一脸不敢相信，没想到姬信这么一个清风霁月的人会干出跟踪这种事！

没想到昭昭姑娘竟这么机敏。姬信心想。

“昭昭姑娘误会了，”姬信丝毫不见慌张，扇面一展，半掩其面，温和一笑，“在下只不过是碰巧看见你夜半出门，担心你的安危，于是派人保护你。”

竹昭昭看着姬信温润如玉的脸，外加如松间清风的笑容，瞬间产生了罪恶感。

嘶……姬大哥这么好的人，竹昭昭你怎么能把他往坏处想呢？！竹昭昭内心争斗，愧疚占了上风。

“抱歉啊，姬大哥，是我误会了。”竹昭昭不好意思地歉然一笑。

夷无路看着竹昭昭和姬信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昭昭姑娘”“姬大哥”叫得那叫一个欢儿，顿时有点不爽。

“啪”的一声，夷无路的茶盏砸在桌子上，溅出些许茶水来。

“你俩搁这礼貌来了？”夷无路嘴角讥讽：“还是想想怎么找阿芷吧。”

切，臭道士。竹昭昭内心暗骂。

突然，一阵大风刮来，冲开了三人所在的房门。一串红色剪纸小人跟鞭炮一样，接连向夷无路跑来。

夷无路眼眸一凛，瞬间出手夹住了一张红色剪纸小人。

“是假人符！”竹昭昭激动大喊，着急得问，“是柳奶奶出什么事了吗？”

红色剪纸小人在夷无路两指间燃尽。

夷无路眉头一压，眼瞳深如墨色，不善地盯着眼前燃烧的火焰。

夷无路：“有妖强闯方宅，柳氏有危险。”

“那还等什么？赶紧追啊！！！”

竹昭昭顿时拍案而起，一手扯过夷无路的衣袖，拖着他往外跑。

姬信起身正要跟上，突然，身边的周唯锦伸出一只小手拉住了他的手腕。

“不要！”

“危险！”

“阿锦怕……”

姬信转身蹲在周唯锦面前，抬手轻轻揉了揉周唯锦的头发：“阿锦乖，在这儿等哥哥。”

随后，姬信不顾周唯锦拉扯的小手，起身叫道：“扶幽。”

顿时，一名黑衣男子从窗外跳进来，单膝跪地，抱拳道：“公子。”

“你留在这儿照顾公主，”姬信掷地有声地命令，“阿锦要是有半点闪失，我拿你试问。”

“是。”

说罢，姬信就头也不回地朝竹昭昭两人离开的方向走了。

讨厌，信哥哥。周唯锦噙着泪水，忍住不哭出来，小手不安地捏着衣摆。

扶幽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公主……”

…………

夏天的风总是燥热的，不安分的人也跟着多了起来。

等竹昭昭三人赶到方宅时，阿芷已经被一圈圈红色剪纸小人团团围住了。而柳氏还在屋里睡着，丝毫没有被惊动。

嗯，应该是年纪大了，耳背。

“嚓——”

“砰——”

随着撞击的声响，竹昭昭看见一瘦弱女子，一袭白衣，头戴斗笠，手指翻动间，几招法术便已成形，正对假人符结下的阵法施展攻击。

竹昭昭疑惑：“她就是阿芷？！”

夷无路将手中的鉴妖盘往空中一抛，阿芷头上顿时出现了一轮硕大的八卦阵图。

一束淡黄色的光，从淬光琉璃珠中扑撒下来，照在了阿芷身上。

“没错，和清风医馆探查到的妖气一致，她就是阿芷！”

说罢，夷无路扯出腰间的黑色骨鞭，凌空而起，抽向阿芷。

姬信自知捉妖师与妖精的打斗，自己帮不上忙，于是退到一边观战。

竹昭昭两手张开搭在嘴边，冲空中那一抹□□的身影大喊：“夷无路！事情尚未有定论，你先别伤她！”

真麻烦。夷无路：“知道了。”

虽然觉得麻烦，但夷无路还是听竹昭昭的话，收了几成功力，只是用骨鞭将阿芷捆起来。而阿芷似乎妖力也不强，没多反抗就被捉住了。

阿芷啐了一口：“该死的捉妖师！”

夷无路翻手一扯，被捆着的阿芷就顺着骨鞭往前跌到了他和竹昭昭身前。

“阿芷，你大半夜强闯方宅是想做什么？！”竹昭昭脚步往前一踏，就冲地上的阿芷问道。

阿芷跪坐在地上，肩脊耸动，气喘吁吁：“呵……呵……”

“我想做什么？”阿芷抬眼质问，眼尾因发怒而显得猩红，“我倒想问问你们做什么？！”

“白日里就见你俩为难柳奶奶，她离开后还放了一串红色纸片在她身上！”

原来，白日柳氏在府衙击登闻鼓时，阿芷就藏在一旁观察，而因柳氏身上缠有其他妖气的原因，干扰到了夷无路鉴妖盘，所以并没有被他们发现。

阿芷：“若不是我趁机来一趟方宅查探，谁知道你们这些心术不正的捉妖师想干嘛？！”

阿芷平日最恨这些自诩正义的捉妖师，不分青红皂白地就捉妖，不过是为了那点名与利！

听着阿芷慷慨激昂的发言，倒像是个生在国旗下，长在春风里的根正苗红的顶顶好妖啊！！

难道之前的猜测都是错的？竹昭昭心想。

“阿芷，你误会了，我身边这位虽然长得不像个好人……”

竹昭昭大喘气一口：“但实际上也不是个坏人！！！”

嗯……三分好，六分坏，剩余一分用脚踹。

竹昭昭心里刚一嘀咕完，夷无路就轻轻踹了她小腿一脚。

嗯，“三六一定律”得证。

夷无路玩味地盯着竹昭昭，嘴角“核善”地微笑：“小竹妖，你又是想当柴禾了？嗯？”

微笑是一种礼貌，也是一种警告。

“别闹了，干正事呢！”竹昭昭侧着身子靠近夷无路，脑袋贴近他的耳廓，小声说道。

竹昭昭目不斜视，丝毫不惧夷无路冷如刀子的眼神，依旧坚定地看向阿芷：“那些红色剪纸小人是为了保护柳奶奶而设的。其中定是有误会，阿芷你……”

“忒！”还没等说完，阿芷就打断了她，怒冷言冷语，“你个与捉妖师厮混在一起的败类，不配和我说话！”

昭昭姑娘竟然是妖……？姬信一惊，随后不解：那夷无路为何……不捉她？

平日里没心没肺的竹昭昭，听到阿芷这句话，顿时就哑炮了。心中有些酸涩，更多的是脑子“嗡嗡“的声音，不知该如何开口。

是继续她一贯的作风，嬉皮笑脸地说一句“是又如何？那咋了？”

还是和阿芷解释“不是的不是的，我不是妖族败类！我留在他身边，只是为了找我哥哥！”

又或是就这样闭口不言，当一个胆小鬼，毕竟没有一只妖会同情屈服捉妖师的弱者。

捉妖师与妖，天生为敌。

竹昭昭此刻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助。

突然，一个黑色的身影挡在了竹昭昭前面，巨大的安全感袭来，是夷无路。

八年间，她为了找兄长，吃过很多苦，但从未掉过眼泪。

如果有，那这便是第一次。

讨厌，一定是风刮的。竹昭昭心想。

夷无路是一道挡风的墙，居高临下：“是吗？你又高贵得到哪去？”

当然，我也是。

夷无路：“你要是这样随意猜忌诋毁自己的同类，和那群心术不正的捉妖师又有什么分别？”

“依我看，是你不配和她同为妖族！”夷无路眼神冷若寒潭，毒舌讥讽丝毫不加掩饰。

阿芷一时间愣住。

竹昭昭默不作声地躲在夷无路背后，听他用平日挤兑她的话，挤兑别人。

眼睛还是湿湿的，风怎么这么大？真讨厌。

突然，一绢洁白的手帕递了过来，竹转头一看。是姬信。

“看你脸上好像落了点灰，擦擦吧。”

“……嗯，好。谢谢姬大哥。”竹昭昭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但还是能听见她的声线带着微弱的哭音在颤抖。

竹昭昭知道，姬信在照顾自己的面子，没有点破她在哭。

“好了，臭道士。”擦干眼泪后，竹昭昭调整好情绪，从夷无路背后钻出。

“不要忘了我们来这儿的目的，问问阿芷她和方铨还有清娘的事。”

清娘……？是阿清！

还没等夷无路开口问，阿芷就顿时先激动起来，全身扭动，似是要挣脱骨鞭：

“……阿清？！你们是怎么知道阿清的？！”

捉妖师为什么要调查阿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