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阿芷像是想到了什么，大怒：“是方铨对不对？！他告诉你们的？！”

“方铨那个狗男人！！！在牢里也不老实！”阿芷啐了一口。

没错，方铨入狱是阿芷一手策划的。

阿芷抹杀了自己在医馆存在的痕迹，然后引导县太爷认为方铨得了失心疯，将他关入大牢。

“我已经够仁至义尽的了，没想到骗了柳奶奶不够，他还要拉你们入伙？！”

骗……？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竹昭昭懵了。

“方铨骗了我们什么？”竹昭昭不解，“清娘不是被你杀死的吗？”

“我没有杀阿清！！！”

阿芷大声为自己辩解。

阿芷双眼中带着红血丝，哭得泣不成声，嗓子嘶哑：“是方铨！是方铨杀了阿清！！！”

“哐嘡”一声，柳氏手中的水盥砸在地上，震起一圈灰尘。

柳氏知道，清娘的好姐妹阿芷平日里唤她“阿清”。

柳氏：“……什么？阿芷你在说什么……？”

原来，鸡鸣已过，柳氏早已起床，却在自家门口听见儿媳被亲儿子杀害的噩耗。

柳氏嘴唇颤抖着，内心一团乱麻：清娘……清娘真是铨儿杀的？可铨儿和清娘感情这么好，怎么会……

柳氏越想心越疼，一口气提不上来，晕厥过去。

阿芷：“柳奶奶！”

竹昭昭：“柳奶奶！”

竹昭昭和阿芷齐声朝柳氏大喊，但阿芷碍于骨鞭的束缚，只能无力挣扎，而竹昭昭则眼疾手快地扶起倒地的柳氏。

“柳奶奶你还好吗？醒醒！”竹昭昭慌张地把了把柳氏的脉，很沉稳，随后掀开柳氏的眼皮看一眼。

脉象沉稳，应该只是打击太大，晕了过去，并无大碍。

竹昭昭：“柳奶奶气火攻心晕过去了！”

“我们先带着阿芷进屋，安顿好柳奶奶后再审问！”竹昭昭看向夷无路和姬信二人，有条不紊地安排。

姬信：“好。”

夷无路没说话，只是默默收起骨鞭，手掌翻飞，一条绳子从他袖中飞出，将阿芷捆了起来。

而阿芷看众人并未对柳氏有伤害举动，于是沉默地任由夷无路押解进屋。

竹昭昭和姬信一人扛着一只胳膊，将昏厥的柳氏扶到里屋躺下，压好被脚。

竹昭昭看了一眼老态龙钟的老人，随后转头看向阿芷：“你说你没杀清娘，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告诉你也无妨，不过你们得先向我保证，柳奶奶醒来过后，抹去她刚才的那一段记忆。”

阿芷被绳子捆在椅子上坐着，但态度依旧强硬，甚至提出条件。

夷无路目露不善，一只清瘦且有力的手摸向腰间的骨鞭，嘴里带着威胁：“还敢提条件，信不信我……”

“等等，夷无路。”

夷无路握鞭的手背上，覆盖上了一只洁白的小手，是竹昭昭。

少年暴戾的青筋在竹昭昭清亮的声音和手掌温热的安抚下平静下来。

竹昭昭平静地看向阿芷：“为什么？”

“我不想让柳氏知道，清娘是被他亲儿子所杀。”阿芷一脸真诚，没有丝毫欺骗。

“好，我们答应你。”

竹昭昭也担心柳氏接受不了真相，于是答应。

阿芷：“昔日，阿清姐姐和我同为道全镇东边一座山上的党参，天生地养，只有沦为药材的命，后因机缘造化，修炼成妖。

但约莫四十年前，有一昆仑玉妖路过此地，在姐姐生长的那块地里遗留下一枚昆仑玉。

昆仑玉蕴含天地灵气，阿清在玉石的滋养下，开了妖智，修出人形。之后，也将我引入修炼之道……”

突然，夷无路打断了她：“你说的那昆仑玉妖是谁？叫不叫项钰？！”

“那昆仑玉妖现在在哪？！”姬信一脸紧张地问。……等等，夷无路也在找项钰？姬信心思沉下来。

“这……我也不知道。”

阿芷见两人这么大反应，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解释道：“毕竟我当时并未修炼成妖，刚才那些都是清娘告诉我的。”

“不过……听清娘说，那昆仑玉妖身边有一青年男子，唤她‘南儿’。”

竹昭昭轻拍夷无路的肩膀，安慰道：“臭道士，别太担心，只要有线索就是好事。”

“嗯……”夷无路渐渐平静下来。对，好歹还有线索。

竹昭昭：“阿芷，你接着说。”

阿芷：“我和姐姐顺利修炼成妖后，因为贪玩，跑去了人间一趟。

人间繁华，诱惑确实不少，但姐姐没有沉迷于此，而是被‘生老病死’等人间苦难触动。

于是，阿清拉上我，想要凭借自己的一身医术悬壶济世！之后便在道全镇开了一家医馆，也就是‘清风医馆’。

但和所有老套的才子佳人的话本一样，阿清姐姐在行医的过程中，爱上了孝顺母亲的儒生方铨！”

说到这，阿芷愤恨不满地大骂一声：“狗屁的方铨！我姐姐那么好的一只妖，他根本配不上我姐姐！”

“可姐姐爱上就是爱上了。”

阿芷顿时泄了气似的，弓起背来，眼神落寞。

阿芷：“起初我强烈反对，毕竟我们是妖，方铨是人！戏本上都说人和妖是没有好结果的！

但姐姐告诉我，她已经向方铨坦白了一切。方铨知道她是妖，可他不介意，愿意和姐姐不惧世俗的眼光在一起。

我的阿清姐姐就是那么单纯，她想着对目亲这么孝顺的一个人，对她也会极好极好。

可婚后的日子不尽如人意，方铨只会读他那狗屁的圣贤书！！！家中大小事物全部由姐姐操持，人也日渐消瘦，看得我都心疼。

我曾劝姐姐和离，但姐姐告诉我，她对方铨已夫妻情谊消磨殆尽，留在这个家，不再是为了方铨，而是为了柳奶奶……

柳奶奶待阿清姐姐视如己出，有什么好吃的都藏着给姐姐，连方铨也没有。

姐姐从小又无父无母，得到了一份母爱，便无法割舍，更何况柳奶奶的心疾每况愈下，姐姐就更不能离开了。”

“但我没想到的是，半月前，方铨趁姐姐修练晋升虚弱之际，竟用绳子……用绳子勒死了我姐姐！！”

阿芷一想到阿清死时的惨状，顿时大哭出来。

竹昭昭知道忍受失去亲人的痛苦是怎样一种滋味，于是默默上前，心疼地抱住阿芷：“阿芷辛苦了，现在没事了。”

可真的没事了吗？竹昭昭深有体会，这绝不可能。

夷无路默默抬眼注视抱着阿芷的竹昭昭，心想：小竹妖，你知道未婚夫失踪时，是不是也这么难过……？

阿芷埋头在竹昭昭怀里哭了一会儿后，擦擦眼泪，哽咽地说了句“抱歉”。

平复好情绪后，阿芷接着说：“那晚，我本该在姐姐身边替她护法，可医馆的病人太多了，我来晚了……

等我赶到方家时，方铨才把绳套从姐姐脖子上拿下来，姐姐嘴巴被布团捂住，连声音也发不出……

看到这一幕，我恨得第一时间就冲了上去，脑子里根本没有什么‘医者仁心’，就想杀了方铨泄愤！

可突然，一名身穿墨绿色袍子的青年男子挡住了我的攻击，救下了方铨……”

言罢，阿芷突然停顿了一下，眼中似有怨恨地看向夷无路：“那身法，是捉妖师……”

夷无路无法反驳，捉妖师的职责就是捉妖救人。但换作是他，他会将方铨交给官府处理，按罪论处。

难怪阿芷这么恨捉妖师……姐姐惨死，而捉妖师却救了害姐姐的仇人。竹昭昭心想。

阿芷话语一转：“不过，那名捉妖师并没有杀我，只是将我打伤，我趁此机会就逃了。”

“但我势必会为姐姐报仇！”阿芷复仇的火焰，在瞳孔中熊熊燃烧。

“所以，我设计让方铨以‘杀妻’之名，身陷牢狱……”

阿芷端正坐好，问坦荡地看向三人：“对此，我问心无愧！”

竹昭昭摩挲着下巴，脑子里嘀哩咕噜地转，心想：

如果是这样，那就和方铨所呈现的所有疑点都对上了！

首先，方铨是杀害清娘的凶手，所以他清楚地知道清娘死时的神状；

其次，方铨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并没有第一时间叫人，后面之所以跑到府衙找官兵，是为了抓目睹这一切的阿芷，以防她泄露出去；

最后，方铨杀妻应该是一早就谋划好的，专挑清娘晋升突破虚弱之际，所以，演练过无数次的方铨，在陈述清娘死时的过程时也就十分平静。

竹昭昭心思活络，解释清方铨杀妻的疑点后，也就相信了阿芷。

不过，听柳氏和阿芷所说，方铨与清娘最初琴瑟和鸣，虽婚后情谊有所消减，但也并无重大矛盾，是什么让方铨对清娘起了杀心？

竹昭昭疑惑地问道：“那阿芷你可知方铨为何要杀清娘？”

阿芷毫不掩饰地嫌恶道：“方铨那小人！谁知道是为了什么？！”

“方铨下狱后，我曾经去质问过他，但他咬死不说，只说了句‘想杀便杀了’……！”

“当时我就想在牢里弄死他，但这样的话，我反而会惹上麻烦，被捉妖师追杀。”

“所以，我就只能等官府问斩他了，毕竟，他的罪名可不是假的……”

想起这些，阿芷依旧是恨方铨恨得牙痒痒。

竹昭昭一听，反问：“可以你对清娘的感情，为了给她报仇，难道会顾忌捉妖师追不追杀你吗？”

阿芷被竹昭昭说中了，沉默一瞬。

“……好吧，其实是为了柳奶奶。”阿芷被戳穿后，承认了，“阿清在世时，最记挂的就是柳奶奶。”

“姐姐曾告诉我，如果哪天她发生了意外，让我替她照顾好柳奶奶。”

阿芷心绪十分复杂：“所以，无论如何，我得活下来信守对姐姐的承诺，替她照顾柳奶奶。”

所以，阿芷今夜才会误会我们要对柳奶奶不利，从而现身强闯方宅……竹昭昭后知后觉。

那么现在，只剩三个问题了。

其一，方铨为什么要杀清娘？

其二，身着墨绿色袍子救方铨的人究竟是谁？

其三，……清娘的尸身在哪？

而这三个问题，都需要通过方铨才能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