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兹丢掉那厚厚一沓所谓证据，起身就往外走，起先她还脚步缓慢，最后步子越跨越大，眨眼间的功夫就已经从实验室内消失了。
荣格上校瞧着那大开的实验室大门，良久无言，最后也只是叹了口气，默默弯腰收拾起被里兹随意扔在地上的资料。
“上校？将军这样真的没事吗？”年轻的助手脸上还有淡淡的红晕，“您不是说过将军现在不能……”
“薇利安，你逾越了。”荣格上校头也不抬，“里兹·贝尔纳是将军，是亲王之女，更是未来亲王爵位的继承者，绝不是你能随意谈论的对象。”
“上校……我……”
“收拾你的东西，一个小时后去机械处报道吧。”荣格直接打断年轻姑娘的话，“留在这，你迟早会害了自己。”
荣格上校默默收拾着实验室，又将等会里兹会用到的器械一一摆到趁手的位置，等忙活完之后，才瘫坐在地。
塞斯帝国所有在名册内的Omega的信息素均记录在案，尤其是参军入伍的Omega，信息素味道更是每三个月进行一次测评，但没有一个Omega拥有这早已灭绝的植物香气的信息素。
里兹最近接触到的Omega只有那位来自星际联邦的俘虏，再想想最近这两天里兹的反常，这一切都能解释的通了。
爱情啊。
荣格上校摸了摸自己早已结痂再也不会感受到疼痛的后脖颈，缓缓闭上了眼睛。
三楼书房内，霍兰蹲坐在厚厚的地毯上，他未穿外袍，只披着一条薄毯，抱着一本早已泛黄、笔迹不清的日记泪眼婆娑，阳光洒在他眼睫上，越发衬的那水珠晶莹剔透。
安东尼和薇薇守在门边，一昏昏欲睡，一冰冷沉默。里兹顺着环形阶梯慢慢向上，走到那门口，并未惊动杵在门口的两人。
她慢慢走到霍兰身边，将那小声抽泣的人抱进怀里，声音温柔，“怎么哭了？”
霍兰把那沾染了他泪水的日记本丢掉一旁，抱住了里兹的手臂，“我看见了塞利维斯陛下的日记，兰迪死后，他好可怜，过的一点都不好了~”
“兰迪是谁。”
“就是安东尼说过的这位陛下的爱侣啊。”霍兰语气天真，将自己安心的缩进里兹怀里，“我看日记上说这位名叫兰迪的Omega特别喜欢天堂蓝，连信息素都是天堂蓝的味道呢。”
“因为他喜欢，塞利维斯陛下就在这露天花园上种满了蓝色的花，可惜兰迪还没看见花开，就去世了。”
“说来我和这位兰迪也真是有缘。”霍兰回头看着里兹，却没能如愿在她眼里瞧见自己的影子，他皱了皱眉，粉嫩的唇瓣直接印上里兹的薄唇，在她唇间含糊不清道：“我遇见你的方式和他遇见塞利维斯大帝的方式几乎一样，而我们两个，信息素的味道也是一样的。”
露天花园因为长期无人打理，花花草草早已干枯老死，原先用来培育鲜花为搏美人一笑的泥土也被岁月风化，这里早无往日生机，只有一股岁月沉淀、时间腐化的味道。
但霍兰却干劲十足，他看完了塞利维斯大帝的日记，也被两人的美好感情所感动，想要再现空中花园往日的生机与繁荣，但更想亲手培育一株天堂蓝送给里兹。
但他毫无种植的经验，不仅他没有，里兹和安东尼也没有，这人又固执的不肯叫皇家内务处的人来帮忙，只好靠着薇薇一边联网搜索翻土方法，一边自己挥舞着小铲子，挥汗如雨。
里兹和安东尼站在不远处，两人瞧着霍兰充满欢快的背影，一时半会都没有说话。
最后还是安东尼摸了摸鼻子，先开口打破了沉默，“陛下那边，今日过来要人了，来的是陛下身边的侍从。说是星际联邦的使臣要求一定要见到霍兰少爷，不然不能放心。”
“他们还说星际联邦愿意拿帝国最感兴趣的技术作为交换，只要您能保证他们平安回到联邦首都星。”
他特意加重了语气，希望里兹能听懂他的话外音，“我把人挡了回去，说等您回来再做决定。”
里兹暗绿色的眼里情绪晦涩难明，她没什么温度的扯了扯嘴角，“星际联邦惯会用这种话术骗人，你派人去告诉陛下，再晾他们几天，直到他们急了为止。如果不急，那就再往后拖上些日子。”
安东尼一点就通，他应了一声，准备退下，却又忽然开口，“您真的打算把霍兰少爷还给星际联邦？”
里兹摩挲着手指上象征贝尔纳家族的戒指，最后才点了点头，“他不适合这里。”
“你守在这，我出去一趟，没我的命令，不准任何人踏进索托利亚宫半步。”
像是知道里兹一定会来一样，荣格上校实验室的门一直开着。里兹走后，他也没闲着，先是联络了其他军区的医疗专家，确定了治疗方案的可行性，又在光脑上推论了方案的全过程，又邀请其他专家对这过程进行刨析与检测，直到整个方案再无一丝纰漏，这才擦了擦汗，摘下了耳机，准备歇上一会。
一回头，发现里兹正坐在他身后。
“嚯，您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出声呢？”荣格上校将器械摆回远处，“估计得有好一会了吧，我说今天那些难缠的老家伙怎么这么好说话。”
“我要知道，你准备如何处理我体内的信息素。”里兹没理会荣格上校的调侃，直奔主题，“这种信息素会随着时间而自动消失么。”
荣格上校摇了摇头，“以您的智慧，应该知道最后的结果，毕竟塞利维斯陛下就是最好的例子。”
他将光脑连接到实验室中间的大屏幕上，将刚刚在资料库里搜集到的文献投到屏幕上，“我原先也以为这只是普通的信息素，但看到爱神的眼泪这个称呼，不知怎的，我就想到了您那座宫殿，顺便就查了一下。您可以瞧瞧这些顶级专家们的研究报告，塞利维斯陛下自那位去世后，一直郁郁寡欢，身体机能也是直线下降，到他离世前夕，竟虚弱到连一般的Omega都不如。”
“行了。”里兹移开眼，“你要怎么做。”
“有两种方法。”荣格上校后背一凉，敏锐察觉到里兹此时的糟糕心情，他低下头，继续翻动着光脑，拉出早就在光脑上模拟了许多遍的治疗方案。
他往里兹身边靠了靠，刚想将光脑递到她眼前，却闻到她身上一丝淡淡的血腥气，荣格上校拿着光脑的手指一紧，却又若无其事般继续说下去，“第一种，为您注射信息素抗体，这能使您对90%已知的Omega信息素产生抗体，但属下不能保证这种方法，也对天堂蓝也有效。”
里兹皱了皱眉，“你不是贵族，但是贵族讨人嫌的那一套倒是用的熟练。”
她伸手将悬浮在光脑上的模拟治疗直接扯出，冷眼瞧着那自动演示的治疗过程，“你既然这么说了，刚刚那个办法基本上也就是没有用处的，被你留到现在还不肯主动说起的第二种方法，或许是要我付出不小的代价吧。”
荣格上校笑了笑，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后颈，“Alpha在某种程度上确实得天独厚，但是有时候也让人十分无奈。”
“极容易叫人失去理智的易感期，属于Alpha独有的劣根性，有时还会被Omega的信息素影响，尤其是契合度越高的Omega越会对Alpha产生影响，这影响有时候也是致命的。”
“这一切的一切，都叫人头疼。”
里兹没什么感情的扯了扯嘴角，从兜里摸了盒烟丢给荣格上校，“所以，你干脆剜了自己的腺体，从根本上杜绝你所厌恶的这一切。如果庞狄亲王知道你打算对我用这种治疗方法，大概率会过来砸了你的实验室。”
“砸了我的实验室还不如把我流放到垃圾星去。”荣格上校耸了耸肩，“我肯定不敢直接剜了您的腺体。”
“不过和这效果差不多吧，我打算在您腺体上做个小手术，使您再不能察觉到Omega的信息素，换句话说，也就是拒绝感知，主动拒绝感知一切Omega的信息素。”
“应该会有别的更好的治疗方案。”里兹从荣格上校兜里摸出把打火机，熟练的将烟点上，“我没有你那么极端。”
“是的，将军。”荣格上校从善如流，“但您多少是被影响了，而且您体内还有少量那位Omega的信息素呢。等到下个月这位Omega的发情期，您引以为傲的意志力就会土崩瓦解，您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而且，您遇见这位才不过两天，您就有如此之大的变化，或许您也可以把它称之为爱，或者是海蒂中校自豪的一见钟情。”
里兹狠狠抽了一大口烟，感受着劣质烟草混合着尼古丁在口腔里蔓延的味道，她知道，如果霍兰的信息素真有这样的效果，那她再无自由可言。
至于那什么见了鬼的一见钟情，里兹相信，这绝不会发生在她身上。
距离下月还有一段距离，但里兹不能去赌这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荣格上校是正确的。
但霍兰的婆娑泪眼一直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这叫她心痒难耐，也叫她更难抉择。
“选择权在您的手上，不管怎样，您都是我最尊敬的将军。还有，实验室禁烟，将军。”
里兹并没有犹豫很久，只是一根烟的功夫，她已经做了决定。
找了个空着的试剂管子将烟头丢进去，里兹没什么表情的脱了外套，解开衬衣，露出那才结痂不久的腺体，“你并没有足够的数据证明塞利维斯变成那副德性是因为兰迪的信息素。”
荣格上校抬头看她，脸上带着笑，“但是您也证明不了塞利维斯大帝变成那副德性不是因为兰迪的信息素。将军，您不能拿自己的自由和帝国的未来去赌这件事的真实性，所以这个问题没有答案。”
“您稍等片刻，我去准备一下，不会太久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