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不是怕热。

可能这种生物就是这样。

容易变红。

艾维克斯走回水里，小怪物瞪着眼睛，偷窥了他好一会，才迈着四方步，快速爬回来他的肩头，青年又泡了一会，估计时间差不多了。

起身，指尖落在长袍一厘米前面，顿住。

他想起来。

衣服应该也脏了。

银发青年不知所措的收手。

总不能光着出去。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耳尖又红了，走回水里，将整个人都埋在水下，抿唇小声喊道：“龙……”喊了两声没有任何反应。

艾维克斯想起来。

少年是有名字的。

“纳……斯。”

他生涩的轻声喊道。

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反倒是肩上的小怪物动了动，想往外冲，被他用手指按住了。

他又喊了两声。

小怪物幽幽的看着他。

在这呢。

它怕艾维克斯生气，不敢现身，又怕动作太大伤了他，也不敢挣脱，只能眼睁睁看着青年喊它的名字。

索幸。

艾维克斯虽没喊来恶龙，却喊来了……维尔德。

男人还穿着那身立领袍，拎着小油灯，面容不善的看着他，满脸都写着不屑：“没有教养，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

“我主人尊贵的名号也是你能直呼的？”

小怪物：“……”

他合理怀疑维尔德是在没事找事。

喊他名字的人多了。

维尔德以前都没什么反应。

银发青年沉默了一瞬。

他忽略男人的话，冷淡道：“我需要一件衣服。”

“呵？”

维尔德闻言又冷笑了一声，一字一顿：“你让我去给你找衣服？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尊贵的吸血鬼贵族，就你……”

他表情僵在原地，话音骤然一转，声音僵硬道。

“也，也不是不可以。”

他说话的时候，尖锐的牙齿不小心磕碰到了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维尔德从青年的肩头。

看到了一双熟悉黑豆大的眼睛。

他心虚的扭过头，后退一步，飞一般的跑了，没过一会儿就拿来一套白色的衣服，男人的表情看上去有些不情不愿。

“便宜你了，这是我主人的衣物。”

“？”

银发青年停手，平静叙述：“我穿不进去。”

少年比他矮。

气的小怪物又咬了他一口。

什么意思？你才矮！

“……你穿的进。”

维尔德声音变的有些低，眼里闪过一丝失落：“这是为他成年后准备的衣服。”

“他没有成年？”

银发青年接过，想起少年的身形，他似乎正处于成年和未成年的交界。

“不是。”

维尔德抿了抿唇，陷入回忆：“他成年了，他只是永远……”

停留在了那个年纪。

被邪神污染，黑暗腐蚀着他，日日夜夜汲取生机。

不会再长大了。

男人意识到失言，他忍不住瞪了一下艾维克斯，不耐烦道：“关你什么事，你怎么这么多话，快穿你的衣服吧。”

说完，他冷哼一声，走了。

艾维克斯缓慢的穿好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肩头的小怪物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他等了一会，没等到小怪物，纳斯满脸焦黑的钻了进来。

少年漂亮的脸上黑一道白一道。

像是被炸了一般。

纳斯双手交叠，他看着穿戴整齐的青年，有些心虚眨了眨眼，随机扬起下巴垫着脚尖：“洗完澡了？虽然我是一条非常坏的大魔龙，但我还是贴心的为你准备了食物。”

“跟着我走吧。”

青年跟在他身后，听着他语句不通顺的话，却隐隐约约理解了逻辑——

无论做什么。

少年都要强调“自己是很凶恶的魔龙。”

就像是现在，喊他就餐。

也要加上一句“我很坏很凶猛”。

他想起维尔德说的话。

不知道纳斯经历了什么。

身上的衣服穿着正好，他低头看了一眼，不同于教堂温柔精致的白袍，这是一件英气的白色短衫，很适合打猎时穿。

如果没有意外。

纳斯顺利成年，大概也会长这么高。

他想象着少年抽条的样子，精致漂亮的五官或许会沾上几分英气，就像是那些贵族公子一样，骑马纵猎张扬肆意。

……青年一顿。

他扫过少年的背影，睫毛微微下垂，眼里恢复成淡漠。

这些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少年领着他进了城堡的大厅，大厅摆着一张又长又豪华的桌子，维尔德坐左边，满脸幽怨，幽怨中夹杂着嫉妒，嫉妒中夹杂着不满的看着他。

脸色变来变去。

就像是一个调色盘。

他坐在了少年旁边。

维尔德眼神一凝，刚想出言嘲讽，看了看纳斯又只得咽了下去。

“尝尝吧。”

男人眼里流露出幸灾乐祸。

除了幸灾乐祸还有嫉妒。

银发青年低头，目光落在面前的盘子上。

盘子里装着一堆焦黑的……碳状物。

“我不吃碳。”

沉默。

空气因为这一句话瞬间沉默了下去。

维尔德怒气冲冲：“什么碳，这是肉，这可是主人亲手做的肉！”

男人就差指着鼻子骂他不知好歹了。

少年因为他这一句话。

眸光瞬间暗淡了下去。

他听说人类需要吃饭。

特意亲自动手下厨，捣鼓了很久，还炸了……咳，炸了四个维尔德做的锅。

才勉强抄熟了这一锅肉。

这还是他第一次下厨，下厨的时候，他满脑子都是艾维克斯吃了这段饭后惊艳的样子，干劲十足，没想到被说成碳。

哪有这样的碳嘛！

他难过的耷拉着眼皮。

银发青年的目光从焦黑的肉落在他身上，少年皮肤苍白，露出的一节手臂长着水泡，水泡破了，在细嫩的皮肤上格外显眼可恐。

这是他为艾维克斯买床时，被阳光照射而成的。

一般黑暗生物不至于此。

就算是维尔德这种吸血鬼，包裹的严严实实出门也不会成这样。

更何况他还是龙。

严格而论，龙算不上是黑暗生物，只是这类物种大多邪恶，便换来了这个称呼。

灼烧成这般。

……除非少年被黑暗侵蚀的很严重。

青年收回视线，动了动筷子，平静的夹起一块肉放进嘴里。

他好几天没吃饭了。

已经到了人类承受的极限。

必须补充食物。

肉在嘴里滚了一下。

差点没咽下去。

很难吃。

外面焦糊，里面似乎还有一股子酸味，他囫囵吞枣的咽了下去，没有细尝。

吃的慢了，他怕自己吐出来。

艾维克斯活了这么久，第一次情绪起伏如此之大。

青年漆黑的眼瞳里带了一丝震惊。

太难吃了。

同样震惊的还有维尔德。

男人瞠目结舌。

这都吃的下去？

纳斯高兴起来，细长的尾巴不受控制的从裤腿里伸出来，轻轻摇晃，他面上还装作一副不在乎的样，风轻云淡的询问：“好吃吧。”

“……”

银发青年不愿撒谎，他沉默着又夹了两块肉，嚼都没嚼，喉结上下滚动，“咕咚”一声咽了下去，面无表情的继续伸筷子。

少年还以为他是迫不及待想品尝美味。

双眼顿时一弯。

一盘肉被吃了个干净。

艾维克斯的思维焕散。

他打仗都没这么痛苦过。

虽然没嚼，焦黑的味道充斥整个口腔和舌尖，咽下去发时候真的像是在咽碳一般，粗粝的划过食道。

令人作呕。

他面上却不显，动作迅速，依旧优雅，仿佛真的在品尝食物。

纳斯尾巴翘的更高了。

青年放下碗筷，突然一僵，他捂着肚子，极力忍耐，精致漂亮的眉眼皱起，汗珠顺着脸颊往下砸，身体因为疼痛挺的越发笔直。

他试图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旁边关注他的少年瞪大了眼睛：“你在流汗！”

银发青年冷漠抿唇，放稳声音：“无事。”

只是小事而已，他休息片刻就好，艾维克斯想要起身，却被纳斯一把摁住。

少年不信。

他伸手摸了摸青年的额头。

滚烫。

下一秒，艾维克斯的世界天旋地转。

他被少年扛起来了。

……

“食物中毒。”

熟悉的荒芜森林。

青年倚靠在枯树上，发丝凌乱，沾染了汗渍，嘴唇苍白没有任何血色，脸上多了一丝病态的白，原先那股脱离世俗的疏离感散了。

他睁眼。

被一张漂亮的脸暴击，少年的眼睛清澈透亮，隐约可以看见脸上细小的绒毛，看见他醒来的瞬间，眼睛骤然亮起，盛满了琐碎的星光。

“你醒啦？”

少年双眼弯弯，激动的往前凑了凑，离的银发青年更近了。

身上淡淡的香味萦绕在青年鼻尖。

纳斯也被青年晃到了。

银发青年的眼睛漆黑，深邃，仿佛凝聚着波涛汹涌的海面，静谧的平静下只需要稍稍搅动，就能掀起诡谲的汹涌。

比他收藏的任何宝石。

都要漂亮，鲜活。

少年的眼里闪闪发光，盘算着等艾维克斯要是哪天死了，他一定要把眼睛留下来收藏。

他慌忙询问：“还有没有事？”

“没有。”

银发青年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一点：“不严重。”

“还不严重呢。”

面前站着一位妙龄女子，女人声音清脆，如银铃一般悦耳，她头上依旧带着巫师帽，讥讽着道：“都快中毒死了。”

艾维克斯从她身上闻到了龙的气味。

是上次要走一片龙鳞的巫女。

青年的眸色顿时一冷，淡淡道：“我自己休息片刻便好。”

不用特意带他来此。

也不用为了他取下鳞片。

“那怎么行！”

少年不赞同：“我会担心的。”

艾维克斯：“担心？”

“对呀。”

少年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碎碎念：“我都要担心死啦，你头上都是汗，吓了我一跳，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可怎么办啊。”

他忧愁的叹了口气。

一枚金币呢。

少年忍不住指责：“你这样也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

爱惜自己的……身体？

银发青年不再说话，他抬头，看了眼天空，他接收过许多信徒的情绪，敬畏，惧怕，热爱，却唯独没有过担心。

他是神。

这世间最强大的存在。

没有人会担心他，更不会有人劝他爱惜自己。

日日夜夜数不清的祷告，对于公平的绝对认知，成为神明的职责，一点点磨损着他的灵魂，他就像是一座高强度运转的工具。

青年抿紧双唇，沉默不语。

少女又讥笑了一声，只是这回语气带了些好奇：“你给他吃了什么啊，能毒成这样。”

和她炼制的毒药不相上下。

“……”

纳斯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我自己炒的肉。”

少女：“？”

少年小声叙述了一遍。

原本就有些臭，又放了一天，还炒糊了的肉。

少女只觉得头脑一晕，扭过头，看着艾维克斯的目光带了几分敬畏：“哥，你是我的哥，你真牛啊，这都吃的下去。”

青年面无表情，没有理他。

少女也不在乎，对着纳斯道：“你更厉害，这你怎么敢给他吃的。”

少年有些疑惑：“不能吃吗。”

他炒完自己还尝了尝，觉得可以——他以前在深渊吃过更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是人，能和你这钢铁胃一样？”

少女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怕这个傻龙那哪天把人折腾死，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从兜里翻出一瓶药，抬手扔给纳斯。

“这药你先拿着，不是太严重的病，应该都能救得回来。”

一双手比少年更快。

青年轻咳了一声，头脑还有些眩晕，他稳稳的接住药瓶，原本淡漠的嗓音染上了沉色：“不需要。”

女人看了他一会，若有所思的笑了一声。

她幽幽道：“拿着吧，这次不用报酬，啧，你还挺关心他的的。”

艾维克斯皱眉：“没有。”

他只是不习惯别人这么为他付出。

女人“啧啧啧”的声音更大了。

纳斯接过药瓶，把药揣在怀里，还是有些蔫巴巴的，欲言又止，好一会才闷闷不乐的开口：“我做的饭不好吃，你为什么不说呀。”

银发青年：“……还好。”

他是真的觉得还好。

除了肉酸了点。

糊了点。

有点卡嗓子。

吃到中毒的“还好”？

少年气冲冲的看着他，尾巴又不受控制的冒了出来，缠在青年手腕。

冰凉，顺滑。

少年气呼呼道：“你不喜欢直接说就好，我才不会生气呢。”

银发青年想起餐桌前他难过的样：“……”

不置于否。

纳斯看着他的表情，顿时整个人像是泄气的皮球一样，嘴唇动了动，忍不住呢喃道：“你要是不舒服，我也会难过的。”

青年不舒服就意味着生病。

生病就可能死。

死了他的一枚金币就打水漂了。

想到钱，少年忍不住红了眼眶。

如果青年还活着，那一枚金币和鳞片，也就以另一种方式活着存在他身边，青年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纳斯抬头，小兽一样蹭了蹭他，轻声道：“你千万不要死，也不要离开我。”

银发青年没有回应。

他从不轻易许诺，尤其是许诺做不到的事。

青年闭眼，感受着身上属于少年的柔软触感，再次睁眼的时候，他眼底没有一丝情绪，冷漠至极。

他早晚会离开。

回到属于他的地方。

“……”

“咦。”

女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看着他们两个在那“打情骂俏”，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她用力搓了搓手臂，喊了一声少年的名字。

“怎么了。”

纳斯茫然的看着她。

女人努了努嘴，好奇道：“谈恋爱是什么感觉。”

少年非常诚实的摇了摇头：“不知道。”

他没谈过。

女人听罢，叹了口气：“多亏你的鳞片，我又变得年轻了，我明天就要走了，去六恶神中的‘饥渴’手下当神侍。”

神明有许多种。

善神，恶神，邪神。

善恶互相看不顺眼，却并不像凡间流传的对立。

就像是黑白昼夜交替。

善恶共同存在，都是光明神的手下。

也勉强算是在一起共事。

他们有着共同的敌人——邪神。

这世界上也有一些实力不强，机缘巧合拥有神格，没有阵营的散神。

女人最大的梦想，就是在六恶神手底下打工。

争取也能混个神位，当个公务神。

纳斯：“哦。”

女人眼角抽了抽：“不过有考验的，考验就是让我谈一场……额，恋爱。”

纳斯：“啊。”

“奇怪吧，什么神经病考验，”女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哪谈过这些，饥渴那个女人看着就不怎么正常——”

“轰”的一声。

女人面前的树被雷劈倒了。

她吓了一跳，身子抖了一抖，干笑了两声，僵硬的进行转折：“呵呵呵呵，所以你有没有什么关于恋爱的经验给我传授。”

纳斯：“没有。”

女人看了眼艾维克斯，不信，觉得少年在驴他。

没有经验？

骗鬼呢。

她熟练的卖惨：“这对我来说很重要，关乎着我能不能成为公务神。”

“那……”

少年绞尽脑汁，在女人期待的目光下，认真祝福：“一路顺风。”

女人：“……”

“呵呵，谢谢。”

纳斯双眼一弯：“不用谢。”

女人翻了个白眼，失去了兴趣，撵着他们离开，青年没走，站在她面前，缓慢道：“有没有治疗灼伤水泡的药，我可以……”

银发青年垂眸，思索他拥有什么，可以用来交换。

“有，给你给你。”

女人随便掏了个药膏塞给他，不耐烦道：“快走快走，别打扰我看书，我得研究研究怎么过考验呢。”

她已经有了目标。

是一个小村落的猎户，前些日子因为意外走入森林，被野兽追逐，女人救了他一命，猎户说可以答应女人一切的要求。

用他做考验再好不过。

“你受伤了吗。”

少年闻言紧张的探过头，把他上上下下看了个遍。

“没有。”

银发青年指尖握紧药膏。

“先回……”家。

刚发出一个音，他就立马吞了回去，垂眸，眸光浅淡。

“先回城堡。”

家这个字用来形容城堡，不合适。

由他说出口，更不合适。

明天的更新。

明天要去抢菜，呜呜呜前面有一章被锁了，我不理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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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