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清远皱着眉,他对对面这个非要拉自己夜晚下棋然后不停走神的帝王非常不解。怎么他没有家要回的吗?哦,好像确实没有,这就是他家。
在卫谨第十五次走神之后,韩清远实在是受不了,“陛下,您若是有什么烦心事,尽可以同臣说一说,不必如此。这棋再这么下下去,就是臣拼尽全力,臣也要赢了。”
卫谨下意识反驳,“谁要你让?”
“陛下要不低头瞧瞧?”韩清远也不客气直接指了指棋盘。
卫谨低头一看,自己手里这枚棋正打算往人家包围圈里下,但其实这个包围圈已经边缘到姥姥家去了。
韩清远实在是难办,就这自娱自乐的包围圈卫谨都能往里下,他能有什么办法?
“陛下,臣请陛下允臣揣测圣意。”
卫谨也是被他这个行为气笑了,他厉声道:“韩子期,朕看你胆子大的很,连上意也敢揣测。”
韩清远立马跪在地上,“臣不敢,只是陛下深夜叫臣至此,既不为棋,也不言缘由,臣只敢斗胆开口。倘若陛下不愿,臣自当三缄其口。”
他的军师啊,还是这么善谋人心啊。卫谨把棋一扔,“行啦,起来吧。朕早就等着你问了,奈何你一直不开口,朕也没有办法。”
韩清远真的很想给对面这个人一拳,不行,忍住,他是皇帝。
韩清远起身,“是。”
“猜猜吧,朕在愁些什么?”卫谨干脆利落地开口,毕竟他叫韩清远来就是为了出主意。
他实在是,有点没办法了。
“请陛下可否允臣问几个问题?”
“说。”韩子期自从同他来了皇城,真是越来越磨磨唧唧了。
韩清远斟酌着开口,“陛下所虑之事是前朝还是后宫?”
到底是同他一起征战过沙场,过过命的兄弟,第一个问题就这么尖锐。
“后宫。”
韩清远突然沉默下来,良久之后才敢轻声道,“是宁大小姐吗?”
卫谨靠在靠枕上,也沉默了半晌,“是。”
韩清远暗自倒吸一口凉气,还真让他猜对了。
这位宁大小姐,他可是早有耳闻呐。
这个故事说来话长,韩清远虽然现在是卫谨的心腹,但他少时作为韩家旁系子,并不属于那个天潢贵胄的圈子,对卫谨的事知道的也不多。还是从军成了他的副将之后才知道一点。
卫谨刚去军营的时候,隐藏了身份。军队里皇帝直接指派的将领通常不被人信服,他也不服。毕竟大家是打仗,不是过家家。让大家伙直接把命交给一个看起来很文弱,还没领过兵的年轻将领,谁都不服。
尤其卫谨刚去就让他领兵清扫胡人,大家都不怎么愿意去,只是皇命难违。但卫谨向士兵们证明了自己,仅凭一点蛛丝马迹,带着他们几百人就找到了胡人的据点,生擒胡人王子。
边境最离谱的话本子都不敢这么写,要被骂异想天开的。可偏偏卫谨做成了,不仅做成了,还让胡人闻风丧胆。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每次胜利之后,却并不见得多么喜悦。他总是在战争结束之后,掏出一块保平安的玉佩,看得入神。
军营里不让喝酒,赢了就大口吃肉。吃肉吃得尽兴的时候他问过,他原以为是家里人哪个送的,没想到卫谨告诉他是一个女人,还是个把卫谨抛弃的女人。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笨拙地安慰他。女人嘛,功成名就之后那不有的是。他与卫谨经常心意相通,他以为这次也会是一样。
结果与他所想的大相径庭,他现在还记得那一幕。火光在跳动,卫谨的脸在黑暗里忽隐忽现,他没什么表情,眉眼很淡漠,但是韩清远就是觉得他很悲伤。
“不会有了,她不会回来的。”
他不知道卫谨口中的那个她是谁,他只知道这个边境可止小儿夜啼的男人,在这个瞬间也只是个失败者。
后来卫谨带着满身军功回了皇城,他韩清远也成了韩家的座上宾。他渐渐进入那个圈子,听说了一点传闻。
齐王卫诚的王妃,名动京城的宁家大小姐,是卫谨曾经的爱人。
这位宁大小姐曾经才艺双绝,和江家大小姐并称“京城双姝”,据传闻还亲自去过雪灾现场,为灾民的生计想过办法。因着这个,京城人对这“京城双姝”总有些争议,觉得宁大小姐应该是一枝独秀才对。
不过等他知道这位名动京城的宁大小姐时,她已经不剩什么好名声了。光天化日之下去齐王府下跪求嫁,即使那个时候她已经成了齐王妃,那些坏名声也照样没有消失。
恬不知耻、水性杨花……人们像捧起她一样践踏她。她的名声越来越坏,相反卫诚的名声倒是好了起来。
因为人们又相信,这样一个能让这种身份高贵、品行高洁的女人疯狂求嫁的男人一定是个好男人。
他也曾问过卫谨,要不要把她抢回来。他在边塞多年,思维多少有点边塞化。边塞跟京城不一样,人活得艰难,说媳妇更是费劲。所以边塞人从不讲究那许多,二婚又怎么样,三婚、四婚、带着孩子的照样能嫁能娶。
当时卫谨不同意,只一味冷笑,说什么,她愿意自甘下贱就让她去,有能耐陪着卫诚一起下地狱去。
宁大小姐有没有能耐他不知道,他看他卫谨倒是挺有能耐的,有能耐到半夜拉着自己在这下无精打采的棋。
腹诽归腹诽,还得给他解决问题,“那陛下如今是想和宁小姐怎样?一刀两断?”
“那必是不行,而且韩子期你给朕老实点,别以为朕不知道你是故意这样问的。”一刀两断还用他韩清远来,他要是能一刀两断,他早断了。
这不是不行嘛!
“嘿嘿。”韩清远咧嘴一笑,假装傻子。
卫谨上去就给他一脚,“边塞赫赫有名、善谋人心的‘神算子’,别给朕装傻。”
卫谨的声音突然沉了下去,“认真的,帮朕出出主意。”
卫谨都这么说了,韩清远立刻收了笑,坐在一旁思索。
“陛下,您去见过她吗?”
“什么时候?”
好家伙,原来还不止一次,“齐王下狱之后。”
“今日。”
合着今天刚去完啊你,莫名觉得卫谨还蛮有效率的怎么说。
“呃,陛下,虽然天威不容冒犯,但宁大小姐当初的行为也实属反常,咱要不,哄哄试试呢。”
“不可能!”卫谨拍案而起,“朕这辈子都不可能向她低头。韩子期你出的什么破招。”
“不是,陛下,现在这不是没办法嘛。陛下您要是不念着她,今晚就不会来找我。您念着她还去见了她,宁大小姐要是低了头,您也不会来找我。”
“两个人一起,总要一个人先低头的呀。”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卫谨把茶杯重重一搁,“朕绝对,不会再向她低头了。”
她要跟他断交那日,他不是没低过头,什么软和话都说尽了,他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就瞧不上他了,他不想失去她。
最后他被逼得实在没法子,跪在地上求她,他都不求她跟他在一起,只求她不断交,别拿他当陌生人。
宁念念是怎么做的,她转头就走,都没回头看他一眼。
真狠啊!
“罢了,你就当朕今晚,什么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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