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去领被吧,下午了,再不去,今晚就真的只能穿着衣服睡了。”
“是。”夏雪领命而去。
没过多久,门口又响起脚步声,有人推门而进。宁念念起身去迎,一个衣着清丽的少女带着一个嬷嬷和几个侍女,正从外面进来。
“淑慎姐姐,是我,江秭归。”江莺笑着迎上来。
宁念念马上屈身行礼,“江小姐。”
江莺上前一步,拉她起来,“姐姐,你这样可就折煞妹妹了。”
江莺拉着宁念念坐到桌边,“姐姐入宫这许久,妹妹一直忙着婚仪的事,也没来得及见姐姐,怠慢之处,还请姐姐多多谅解。”
“不妨事,只是,能冒味一问,是同谁成婚吗?”宁念念拇指的指甲掐进食指的肉里,留下一个红红的指甲印。风有点凉,她像一个死刑犯,等着秋后问斩的那天。
江莺微微一笑,有些羞涩地低头。清风穿堂而过,吹起她发上的步摇,琉璃晃动,美人如玉。江氏大族的女儿,的确养得美丽动人。
“当然,是和陛下。”
说起这个,江莺拉起宁念念的手,“淑慎姐姐,我知道你与陛下曾经情谊深厚,我也只是陛下权衡之下的选择。”
“陛下刚刚登基,正是需要世家支持的时候,如今四大族里适龄的嫡系女儿不多,陛下这才选了我。”
“陛下现在也只是一时之气,加之形势艰难。待我为后,定替姐姐向陛下请命,以贵妃之位,迎姐姐入宫。”
江莺环视了一圈,拍了拍宁念念的手,“陛下也是有些过了,姐姐千金贵体,这样怎么能住人呢,一会我送些东西过来,给姐姐收拾一下。”
“至于这嬷嬷,是我贴身用惯的,实在不舍,就不割爱给姐姐了。”
宁念念强扯出一抹笑。她能说什么呢?先是表明自己的身份,告诉她阿谨需要她,然后告诉她,她如何妥帖地安排了她的未来。现在的住所,未来的去向,都在她的考虑之中。
甚至就连嬷嬷,她为了照顾她的尊严,也只说是她的问题。
大家族养出来的女儿,八面玲珑,长袖善舞,有容人之量,做主母,做皇后,都是极好的。
“那就多谢秭归了。”
“呀。”江莺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我宫里还有事,就不多叨扰姐姐了。”
宁念念连忙起身相送,“恭送江小姐。”
“姐姐留步,妹妹这就走了。”
江莺带着人离开,只留下宁念念跌坐在座位上。她死死地咬着嘴唇,双臂环抱住自己,屈起身子。
好难过,好难过,好难过,好难过……
她都知道,她都知道的,可还是好疼啊。
她知道江莺是他未来的妻子、他的皇后,百年之后要与他生同衾死同穴,她一个二嫁之妇,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入宫做了妃嫔,死后陪葬妃陵,遥遥望着他。
她也曾梦过琴瑟和鸣、举案齐眉,她知道自己现在不配,她只是,她只是有点不甘心,一点点而已。
她多希望,那个站在他身侧的人能是她。
宁念念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步踏空,摔在地上,胳膊磕到地面,青紫了一大片。
夏雪此时正从外面抱着草被回来,见状马上把草被扔在地上跑过来,“小姐,怎么了?怎么了?你同奴婢说说,你别吓奴婢。”
宁念念捂着胃,一字一字地开口,“夏雪,我疼。”
好疼啊,好疼……芳音阁没有小厨房,内务府也不会往她们这送饭,三餐都得夏雪去取。中午卫谨要过来,怕不能及时迎驾,就取了饭没吃。后来江莺又来,一直没有用饭的机会,宁念念从小娇养到大的胃此时火烧火燎,疼的她说不全话。
中午的饭菜早就凉了,小姐这时吃凉的饭菜恐怕更容易出问题。糖,她需要糖,可是芳音阁里没有备用的糖果。她得赶紧出去给小姐找糖。
“奴婢这就去找太医拿糖,小姐,等等我。”夏雪慌乱道。她轻轻地把宁念念放平在地上,然后向外跑去。
“哎呀。”夏雪往外跑的时候没注意,撞到了来人,“对不起,对不起,奴急着去给主子抓药,冲撞之处,请您宽恕一二。”
来人拉住她,轻声询问,“没事,我是江小姐的侍女匹居,此行特意来给卫太太送东西,有什么事你听我说,说不定带来的东西里有呢。”
江小姐,就是那个要嫁给公子成为皇后的江小姐吗?夏雪很快平静下来,她不能堕了小姐的气度。她对匹居行了一礼,“那就多谢江小姐了。”
“不必多礼。”匹居也回了一礼,“卫太太需要什么东西?”
“糖,糖果就可以。”夏雪到底心念着宁念念,不及匹居从容,她一边把人往屋里领,一边说。
“正有,我们快进去吧。”匹居加快脚步,同夏雪一起进屋把宁念念移到床上,从带来的物资里拿出红糖,烧点热水给宁念念服下。
待宁念念醒来之后,屋里就恢复了原本的清静雅致。
锦被绣着红梅,就像星星点点的血。夏雪睡着了,趴在上面,等着她醒来。
她微微一动,夏雪被惊醒,“小姐,还好吗?”
“还好,没事了,辛苦你了。”宁念念笑着看向夏雪。
“小姐没事就好。”夏雪也笑着回应她。
宁念念摩挲了一下锦被,锦被触手柔软,薄厚适中,
江南陵成县的贡锦,每年数量不多,只供帝王内库,徐惠妃极喜这个料子,年年除了先帝,剩下的都在她那,几乎不外赏,各家族留存也不多。
这块料子很新,半月前正值陵成县上供,这块料子应当就是那时卫谨赏给江莺的。贡锦难得,寻常闺秀得了赏,也就是做身衣裳,能拿来做被,只能说江莺所得不少,甚至可能都拿了去。
“夏雪,你方才,见到江小姐身边的人了吗?”宁念念低头看着眼前的锦被,看花了自己的眼。眼泪一滴一滴落在被上,洇湿了被单。
“她身边的人,是不是极好的?”
看着面前流泪的宁念念,夏雪很想说不是的,江小姐身边都是些穷凶极恶之辈,可她知道,她骗不了她的小姐。匹居刚才帮着忙前忙后,一句怨言也没有。
“嗯。”
宁念念拉起被子,遮掩住自己的脸。哭泣被掩映在被子下,除了她自己,谁也看不见。
“夏雪,我不想回家。”我不想死,“可我该怎么办啊?”
宁家不要她了,阿谨也不要她了,江莺很好,是个很合格的皇后。他们都不需要她,她二嫁弃妇,不得帝宠,在宫里活着也只是苟且偷生。
“不是的,小姐,我们会越来越好的,陛下只要允许咱们在宫里活着,我们就还有希望。齐王府那么难我们都挺过来了,不是吗?”夏雪连连摇头,忧虑地看着她。
宁念念蒙在被子里,乌乌地发出一声,“嗯。”
说她贪生怕死也好,说她不知廉耻也好,她只是,不想死。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