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坚固的铁门在我的撞击下,发出了“膨”地巨大声响。
右脚足弓处的断裂我已经感觉不到是如何的疼,脑海里浮现的是自己无力地躺在一张冰冷的手术床上,双手死死被缚紧,脖颈处有液体从冰凉的针管里一点点流入。
无人救助的绝望我永远也不想再走一回!
恐惧越演越烈,烈得我仿佛又回到了那段时空。
......
锢着我的镣铐我应该能挣开.......我的确也挣开了,耳朵里是一片凄惨的鬼哭狼嚎,玻璃窗被鲜血染红......
我现在又有了当时束缚解开的感觉,我惊惶、我害怕,我在拼死挣扎出.....
砰、砰、砰......我用力地使劲在踢门,我大骂出声,心里蔓延开,让所有人都死的酣畅淋漓感。
我喜欢这种自由的野!
挡我者死!挡我者死!
我脑海里熊熊燃烧着复仇的烈焰。
全天下人倾,我独生的感觉令我畅快,我这浓烈得要天毁地灭的恨,涛涛不绝地在血液里奔腾,我想要个酣畅淋漓的解脱。
或许,这种所有生物都灭绝的怒意应该不是我的,也不是那些药物,而是那个千年前被陷害,含恨而终的时光的。
她原是高高在上的仙子,未来神的母亲,任着性子肆意逍遥在天界,然倾刻之间,又因为自己的生性不羁成了天地神都放弃的弃子。
时光,最后被自己爱的人用黄泉水淹死。
她不甘心!
她什么也没做,却沦为换儿女降生的筹码!
天地倾覆,生灵涂炭、苍生同亡的事,本不该是她这种怀有悲悯之心、普渡苍生的世间主宰所为,可最后,时光却因众神的倾轨颠覆了可以重新塑造出来充满勃勃生机的另一个世界。
她死前顿悟,她决定再世要重塑整个世界。
同胞降世的时光、时间、时年,是天选之神,万物之母。
可惜,甫从天地孕育的蛋胞一打开,时年、时光突然就合二为一,成为天、地、魔最忌惮的强大。
而时间虽然也拥有了造物的能力,却在金乌堕神时被金乌杀死,化成谁也找寻不到的时间线。
人界、地界重塑,天界却因为母神偕亡,父神成魔化为了世间的可怜.......
仙气萦绕,仙乐飘飘,众神共饮琼浆玉露的繁华胜景一去不返,举目处只见一片残檐断柱、破瓦烂台。仙人们一同羽化,异兽们或成魔或成为缠留妖界啖人的怪物,平衡世界的上古之地消失......
天界的覆灭,表面上是由于时光的任性,实际是藏了天帝的私心,若不是他怕强大的时光会夺了他的帝位,怎会联合一条蛇妖把时光困在用她自己胞衣做成的阴瓶里。
我虽然没有时光的记忆,可她那种根植在骨子里对所有人的愤怒我却是有感觉的。
她一心想复仇。
可那些她想报复的人最终全化成了她再也找寻不到的虚无。
她想要重新覆灭世界,想塑造她能掌控的人生,却猛地发现,共生的衣胞里残留着时年对她的怨念。
最后,她被阴瓶困住,时年在瓶里又想取代她,面对跟她一样强大的时年,她只得把光明神赤乌骗进去,再次杀死了时年。
时年是灰飞烟灭了,但她的怨气化成了吃人的沙。
而她和赤乌因为跟时年大战,都伤了元气,困在阴瓶出不来,两人一同化为阴神,再也返不回天界。
有了孩子时,时光又把希望寄托在两个儿子身上,赐给孩子们仙根,却发现他们一个甘愿留在地下,一个只想做个逍遥散仙。
时光失望又恨!
她觉得她的一生就是个自以为是的笑话!
她是那个笑话里唯一的傻子!
她重生了,她折腾着我的身体,拼命地想冲出我的身体。
她想问一问那个跟她一起呆在瓶子里甘愿做一个普通农夫的小子,问他是不是也把她当成沦为别人笑柄的傻子?
她一下一下发踢着门,哪怕耳朵里听到有骨头断裂的声音,她也不停地在踢。
她本就是我,而我只是个普通的人,所能做的也只有普通人能做的事,脚掌骨的裂开疼得我整个地跌爬在地。
门在我倒下的那一刻打开,来人逆着光,我看不清他的模样。
只见他身形高大雄伟,气势威严,双手反背在身后,僵着身体,似乎震惊在撞门的人会是我。
我攥紧他的裤管,慢慢地往上爬,爬到他胸口处,扯着他绘有福禄寿喜图案的前襟,对着他难以置信的表情,笑道:“唐战,你不想见到我,我也不想见到你!你能不能跟你身后那个疯子说,离我远点,别他妈的把我当成他暖床的奴隶!”
唐战身后不远处,唐圣煜被两个壮汉反手按着肩膀,他先是在挣扎,门打开后,他停了下来,瞅着我。
我想我此刻状如鬼魅,蓬乱着白色的头发,眼睛下是两行斑驳的血泪,他见到我出来,惊呆了。
我已经再也不想怜悯谁,在他说着羞辱我的话,提着我的头发粗暴地拖进囚室时,我就已经彻底心冷。
于是,我拉了拉残败的睡袍,拖着踢伤的脚,一步一步地朝他走近,嘴角浮出神秘的笑。
越过他时,轻轻朝他道:“你知道吗?你曾经是个英雄,可你现在一无是处,就算是想效仿傅琛,用血来压制我体内的毒,可你终究是个死人,你的血连傅琛的三分之一都不如!还有,你知道吗?”我凑近他耳朵讥诮的笑:“你是匹种马!”
唐圣煜苍白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要滴血般地怒目着我。
说实话,对上他深邃的眼眸时,我心里还是有一丝不忍,毕竟他没了记忆,已经忘记曾经是如何的宝贝过我,可又想到他的独断专横,唐家对他的刻意欺瞒,我又觉得该提醒他些什么。
我狂妄大笑着朝门的方向走,心,有些凄凉。
我这样,是在刻意挑拨他和唐战的关系。
在我知道他是唐战久病未露过面的儿子时,我就旁敲侧击的跟席琳和李敏打听过他的事情。
席琳和李敏是本地人,席琳又呆过“飞鸟”,唐家跟凌家关系亲密,多多少少会流露出一些迅息,再加上我若有若无的套过照顾过他的芷馨的话....
我已经猜到他晕迷过去将养的那段时间里,唐战为了保住唐家的子嗣,在他身上做过些手脚,只可惜他体质特殊,唐战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些事唐圣煜并不知道,我放下的这个炸弹,照他曾经多疑的性子来看,他势必会调查清楚。
可这也留下了隐患,他若存心真去调查,只怕会.......
我甩了甩头。
侥幸的想,这事瞒得滴水不漏,连袁司令、秦翰书都不知晓,唐战又这么的深不可测,只怕他也查不出个什么?
一个面容冷峻的安保拦住我,唐战在身后缓缓道:“放她走......”
听到带有几分颓败变得苍老无比的声音,我心底涌过一阵快感。
报纸说他们父子情深,如影随形,两人在唐家事业扩张上是一个鼻孔出气,是海城出名的父慈子孝。
但,在傅琛的“菲然不同”收购案上,唐圣煜有点出格。
“菲然不同”有唐圣夜的参股,唐战让唐圣煜不要动“菲然不同”,可唐圣煜脑袋一抽,抢了弟弟的股份不算,还要把傅琛弄出局。
唐圣煜虽然是一意孤行,毕竟父子同心,这件事最后也因为唐圣夜的让步,消停。
可不久前,唐圣煜、唐圣夜兄弟俩关系又莫名交恶,唐圣煜不知揪着自己弟弟的什么把柄,逼得唐圣夜不得不离开老家A城的祖祠,长久盘桓在海城。
唐圣夜心仪沐雨落,总寻些机会去见沐雨落,这让爱嫉妒的凌越每次都能提前知道消息,几次逮个正着,唐家跟凌家起了龃龉,两家生意几乎停止。
唐圣煜的搅和,使得唐战跟凌越反目成仇,若不是沐雨落从中周旋,哪会有唐家在凌家出席宴席的事发生。
唐圣夜、唐圣煜的兄弟关系已经交恶到互不见面的地步,两人就像好胜斗战的乌骨鸡,动不动箭拔弩张的要相打相杀。
唐战为兄弟俩的不合心烦。
唐圣煜缠绵病榻多年,初掌家权就这样弄得鸡飞狗跳,唐战都有点后悔让唐圣煜执权,可唐家除了唐圣煜再无人可用。
这几年他千防万防地不让唐圣煜跟我遇见,不惜说动夏芷馨从我手中抢走孩子,可哪知我在海城一露面,唐圣煜就不再受他控制了!
我这个情形,再加上他收到的情报,一定是知道昨夜我们又在一起,他又恨又怕又怒,像被最信任的人骗着吃了块糕点,结果吞到肚子里了才发现里面包着只绿头大苍蝇。
他恶心多年没法碰女人的唐圣煜终于能一起的女人竟仍是我!我也在恶心他把秦西风藏得这样严实还让他忘记了我!
唐战的出现,让我有了更多的恶念。
两个人的事情里,凭啥我是要被人抓去做试验,过着人不人、兽不兽的日子的那一个?
唐家大门外,下着淋漓的雨。
海城的秋末,已有了沉沉的凉意。
路两边的梧桐树上有大片的枝叶随着雨珠子的扑打一片一片地往下落,它们在空中旋转着,就像一只只飞舞的蝶。
我拖着伤脚,看着树下打着伞静静望着我的男人,托起肩上的头发,笑道:“你瞧,我的头发在转黑呢,原来世上还真有能医我少白头的药呢!”
唐圣煜喝起来让人会吐的血里混有药物的成分,也不知他是费了多少苦心........说不定我的过往他也查清......
我黯然垂头,盯着脚尖处的一朵小水花,“啪”地落在洼地里迸成粉身碎骨。
或许,他还没法接受自己就是那个被炸成一团血肉,成为了烈士功勋的人吧!
在把身体里的血液换给了另一个唐家人时,他应该还记得我的......很多年以前,他的队长、指导员、战友全部罹难......
他知道宋清萍出卖了他,朝她射的那一枪后,他就完全崩溃......
愧疚、后悔、自责,他颓废地没日没夜酗酒,混迹于流浪汉中,被人偷偷注射了一管针剂。
还在试验阶段的药被人迫不及待的注射进他的身体,虽然没有让他精神混乱,却让他变得暴戾嗜血,无人压制得住。
他被秦司令和袁司令抓回关在军校的秘密牢房,一关就是几年.......
他清楚那是个什么药,也明白短时间内国内根本拿不出解药,所以他用他的血求唐家来救我。
这个傻瓜啊,每次都是自己在独断专横!每次都会让人无言又心痛.....
我平静地盯着那些开在脚下一朵又一朵的水花儿,看它们渐渐湿进唐圣煜睡袍、湿进我心底,汪洋成一片.
伞下人的面孔越来越清晰,手自然过来把我拥进怀里,一件带有他湿润体温的大衣裹到我的身上,手指再轻轻一捻,青灰色沾染着别人气息的睡袍就落到了泥水里,尤如那些零落在雨地里的梧桐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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