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点散去，镜面上显现出模糊的轮廓。

是白天见到的猫耳少年。

却不见了白天的生动，此刻一动不动地趴在泥地里，脏兮兮的尾巴无力地垂落，嘴里发出着痛苦的低吟。

有微弱的光芒在他周围飞舞。

“柊？”灿朝着镜子里的人喊了一声。

猫耳瞬间就立了起来，浑身的毛炸起，双手撑起上半身，浅黄的眸子滴溜溜地转着，瞳孔放大成圆形，眼神中生出警惕。

“喵呜——！”（是谁！）

灿感受到那声猫叫里的威胁，头上的神经一跳一跳的疼。

柊好像看不到他，他只好先不出声，等那阵疼痛退去。

猫耳少年又趴回了地上，过了半刻，那边传出了吵闹声，有人把他提溜了起来，消失在水镜的显示范围外。

水镜又平静了下来。

灿的心慌却持续存在，那是不属于他的情绪。

“他就是你说的那个副人格？”

秋山突然出声，把灿吓了一跳。

灿稳了稳心神，模棱两可地回答道：“可能吧。”

“那边是纸上写的异世界吗？”

“不知道。”

灿有意地略过这个话题，朝窗外看去。

“开始了。”

“什么开始了？”

少年轻轻吐出两个字：“猎杀。”

“走吧。”少年语调上扬，听起来很是愉悦，“去看看。”

秋山：“……”不是很想凑这个热闹。

生存区边界。

祢洛正带着人在城墙上往外观察。

黑暗像是一堵厚度未知的墙，在危险来临前将所有声音阻隔，只剩下无边的寂静。

秋山一走上城墙，祢洛手上的枪就对准了他。

看清是谁之后，祢洛也没有放松警惕，他皱了皱眉，“你想干什么？”

他没有见过这位秋山使用能力，但那个“狱”身边带着的人，怎么可能是个无名小卒。

秋·无名小卒·山表示很冤枉。

“啊哈哈，”秋山举起的双手放了下来，“需要帮忙吗？”

“？？？”帮什么忙？赶尽杀绝吗？

祢洛掩去眸子里的狠厉，刚想说不需要，余光便扫到了城墙下冲进黑暗里的少年，声音瞬间就变了调：“他去干什么了？？！”

秋山眼神飘忽，“不知道……啊。”

当初他第一次见也是大受震撼。

祢洛：“？？？”不慌不慌。

“通知下去，全体警戒。”祢洛对旁边的人说了一句，“今晚不好熬了。”

接着他抬手指向秋山，“把他绑起来，暴动了就扔下去。”

秋山被五花大绑，吊在了城墙上。

他看着远处的黑暗，咽了咽口水，开始在心底疯狂安慰自己。

远处似有滚滚浓烟，朝着城墙飞奔过来。

嘶吼声破空而来，城墙上的人忍着捂住耳朵的冲动，做好战斗准备。

就在形容可怖的怪物初显身形时，一切仿佛按下了停止键。

下一刻，那些怪物同时朝着来时的方向冲去，没一会儿便消失了踪迹。

黑暗再次聚集过来，掩盖住远处的丛林和山峰。

似乎有清澈的声音在黑暗中低吟着，却听不清内容。

祢洛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脸上的表情都有些狰狞。

这！TMD！是！发生了什么！！！

末日里，未知并不是一件好事。

平静之下，是蓄积的又一场灾难。

过了不知道多久，祢洛正想看看手腕上的表，就见远处一个单薄的身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遍体鳞伤的少年犹如恶鬼，隔着那么远的距离都能清晰地看到那双蔚蓝色的眸子。

那双眼睛的主人朝着城墙望了过来，被注视的祢洛感觉自己棺材板都打开了半截。

秋山看到灿之后就在城墙上晃来晃去，试图吸引注意力。

少年的眸子里掠过一抹笑意，朝着秋山扔了把匕首。

匕首斩断吊着秋山的绳子。

秋山直直地掉了下来，他生无可恋地挣开绳子朝着灿跑过来。

跑到灿跟前的时候，灿的眼睛已经变回了普通的黑色。

“我可没有帮你处理伤口的东西了，”秋山气呼呼地对灿说，“你就自生自灭吧。”

“嗯。”灿回头朝着黑暗看了一眼，那种莫名的心慌感又升腾上来，让他有些呼吸不畅。

“怎么办？”秋山戳了戳灿的额头。

“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我去求求人家呗。”

认命的秋山冲城墙上的人挥了挥手，上面的人不知道商量了什么，放了根绳子下来。

“这个给你。”灿突然在秋山兜里塞了个东西。

“？”秋山下意识按住了兜，四下看了看，“你又捡了什么东西？”

“好吃的。”

秋山：“……”你说的好吃的是变异生物的哪个部位？

秋山感觉自己的精神力已经饱和了，要找个机会用掉一点才行。

顺着绳子爬上去，两人不约而同地分别站在祢洛两侧。

被夹击的祢洛心情并不是很好。

他觉得他所谓的疯狂还是太保守了。

“你们……”祢洛有气无力地问，“想干什么？”爱干什么干什么，快点滚蛋更好。

“药品能分一点给我们吗？”秋山说话没有一点底气，他甚至不好意思到想鞠个躬，“我们明天会去采集的。”

祢洛看了看灿，后者正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身上的伤口还在哗哗流血。

他很想叹一口气，但还是忍住了，想叫后面的人带他俩去医疗室，话到嘴边又止住了。

还是他自己去吧。

这里不知道是谁家的秘密基地，各种设施一应俱全，不然也不可能在没有结界的情况下坚持这么久。

“这个，”伤口包扎好之后，灿拿出一个东西塞到祢洛手心，“给你。”

祢洛摊开手掌，是一枚洋葱形状的小果实。

祢洛：“……”他就说怎么感觉辣眼睛。

只是拿在手里就能感受到果实里不小的能量，祢洛不客气地收下了。

旁观的秋山：“……”怎么还捡了不止一个！

“好吃。”灿眼巴巴地看着祢洛，好像很期待祢洛吃掉一样。

祢洛被看得浑身不舒服，拿着果实咬了一口。

下一秒他就被辣出了眼泪。

这就是你说的好吃？！

又酸又辣又涩！谁会觉得好吃！

然而灿歪着头看他，好似不理解他的反应。

“咳咳，”秋山咳嗽了两声，把灿的注意力转移过来，面无表情地把果实放进嘴里，细细“品尝”之后，露出一抹笑容，“很好吃。”

少年立刻就笑了起来，眼睛里也都是笑意。

祢洛愣愣地看着两人，默默把剩下的果实放进嘴里。

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还味道奇怪的果实，现在竟然有点甜滋滋的。

接着祢洛就从自己哗哗流的眼泪意识到那都是幻觉。

还是好难吃……

他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要受这种罪！

不过消耗的精神力瞬间就回满了，甚至还有突破的趋势。

秋山正在向灿描述刚才那个果实的味道。

当然都是他编造的。

灿没有味觉，所以很喜欢听他讲这些。

认真的样子透着一股乖巧。

祢洛看秋山一眼，对他生出了些许敬意。

这东西他肯定是没少吃啊！

“我得回去了。”祢洛站起来。

那些变异生物说不定什么时候又会卷土重来。

“今晚不会有危险了。”灿拿起旁边桌子上放着的面包咬了一口。

“嗯。”祢洛应了一声，就转身走了出去。

等祢洛走远，灿也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

“困了，回去吧。”

“嗯。”秋山跟上他，然后又被塞了几个果实。

一觉醒来还是黑夜。

少年在黑暗中睁着眸子，良久，他撑起身子坐了起来，眼神有些呆滞，像是梦游一般走出了房间。

“叩叩——”

秋山打开门，就见头发睡得翘起来的少年站在门前，走廊的灯光一晃一晃的，让人心惊。

“怎么了？”秋山放柔了声音。

“秋山……”少年抬眸看他，眼眶有些发红，“我的闹钟没有响。”

秋山心脏一紧，他抿了抿唇，才开口轻声说：“小灿，又忘记了吗？手机已经丢了……”

“丢……了……”

少年的眼睛忽而恢复清明，耷拉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我忘了。”

“今天是我疏忽了，”秋山的笑容有些勉强，像是在安抚灿，又像是在安抚他自己，“明天我会叫你的，还早呢，再睡一会儿吧。”

“……”灿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谢谢你。”

他从兜里拿出一小袋药粉，递给秋山，“可以驱赶变异植物，撒在房子周围。”

“好。”秋山突然反应过来，“不是因为开灯啊。”

“嗯。”

灿回到了房间里，坐在床边，看了眼沉寂的水镜。

柊就在那面镜子对面吗？

天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黑暗像是被灼烧一般迅速退去，丛林在光亮下蠢蠢欲动起来。

城墙上站立的人只剩下孤零零的两三个，建筑里有人来来往往，烟囱里升起阵阵炊烟。

窗外逐渐地热闹起来，能看得到还有人摆着小摊卖早饭。

如果忽略城墙外的危险，这里就像是一座普通的小城。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如果没有生命的威胁，一切都看起来是那么美好。

灿有些恍惚。

心口突然剧烈疼痛起来。

他捂住胸口，疼得跌倒在地。

好像有什么要从记忆深处冲出来一样。

“呜……”

他虚弱地躺在地上，浑身的力气都被不知名的力量抽走了。

但那种心慌的感觉骤然消失了。

四肢麻木，就好像被钉在地上一般动弹不得。

这种无力地感觉让他想起了小时候。

耳边仿佛又响起了熟悉的歇斯底里的怒吼。

但这一次他并没有被温柔的海浪送到海岸。

救救我……

救救我……

救救我……

……

柊，救救我……

眼泪与汗水一齐打湿了地板，灿的眼前仿佛淌过血色的河流。

好痛。

好痛。

好痛。

为什么……不来救我……

柊……

直到敲门声响起，灿才从束缚他的力量中挣脱出来。

他从地上爬起来，心口仿佛还残留着刚才的疼痛。

是什么呢……

他突然往窗外看去，却什么都没能找到。

——

小灿→燦(さん)ちゃ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