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侠还找到了一柄薄薄的钢刃，因此他抢在何腊前面处理了那只山鸡。

这还是何腊人生第一次无事可做，她茫然地站在原地，看着鸡毛和鲜血齐飞。

过了一会，钢铁侠示意她，“去，拿那个罐头装点淡水。”

他处理山鸡的手法还挺熟练的，何腊也渐渐放下心来，她一边捧着空罐头往森林边上走，一边慢慢意识到：

即使钢铁侠表现得很别扭，她还是感觉到某种隐蔽的照顾感。

——他把她当成了真正的小姑娘看。

暴雨过后，海岛阳光明媚，风情宜人，何腊在四周转了转，趁着天亮更进一步查探起整个岛屿。

这里的地质环境确实得天独厚，沙滩在暴雨中是会被淹没的危险区，但退潮后又是天然的食物检索地；沙滩上方还有一片坚实的岩石高地，完全足够挡住狂风大浪。

草棚子可以将就睡一晚上，但它当然不是最好的选择，沙滩硌人，夜里还潮气深重。

此时此刻，何腊忍不住想起系统信件里提到的海边小屋。

何腊：感到心动.jpg

游戏面板在她眼前缓缓铺开，半透明地图呈现出一种简洁的手绘感，图案旁边标着区域名。

地图继续放大，何腊的意识穿过被放大的地图，向更深的方向前行。雪原的寒气拂过她的灵魂，她坠落到石房的“天窗”旁，凝视着另一个“自己”。

失去意识操控，赫拉克莉丝正躺在熊皮上安详入睡，胸口均匀地起伏着。

何腊进入新地图之前喂了雪橇犬们，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雪原区域还没有建设完毕，如果她一天有二十三小时都在保持睡眠状态，想造一个放在卧室的木架子都是有生之年。

何腊敲了敲客服界面，输入问题：

“我要怎么双开副本？”

这句话像是触动了什么自动回复设置，何腊很快意识到，小溪上游有什么晃晃悠悠的东西在向她逐渐飘来。

她伸手一捞，捞到一封干燥的信。

怎么出场方式一次比一次更有内味……何腊边腹诽边拆开信封，摩挲了下一成不变的翠绿墨水。

“亲爱的玩家，你好！

我们很高兴你选择使用了我们的神格系统。除了第一次离开家园是默认设置，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们很欢迎你来决定。

请记住，为了双开账号，或者为了解锁技能，保留神格的个人特色！

试着扮演他们，揣度他们，像一把钥匙要解开锁，就必须要和锁眼形状一样。

祝好，你的游戏。”

扮演。何腊想，系统倒是用了一个不错的词来提醒她。

她的灵魂专心致志地沉了下去。

女孩纤细的身影在原地停留许久，直到海岛间的风拂过她的长发，森林间的湿气开始轻吻她的脸颊。

何腊闭上眼睛，又重新睁开。

这一刻，她的灵魂就像游戏界面一样一分为二，左边操控赫拉克莉丝，右边则是蓬托丝。

一大一小美人在这一刻惊人同步，顺拐且踉跄两下的动作分毫不差；赫拉克莉丝一头栽回大地母亲的怀抱，蓬托丝则狼狈地跌入了眼前的小溪。

何腊：没用的默契增加了.jpg

何腊：是森林冰火人呢!

猝然跌入水中，何腊吓得整个人当场断连，第一反应是要立刻坐起。

但当清凉的水倒灌进鼻腔，火辣辣的剧痛并未来袭，何腊被水波从头到脚揉了一通，反而抚平了她早上以来莫名其妙的焦躁感。

蓬托丝还必须要泡水吗……？

阳光透过水面，光温柔又迷幻的纹路在何腊的指尖绽放，蓬托丝的长发散开，她仰躺在清澈的溪流里，像条流光溢彩的美人鱼。

何腊越在水里泡着，越觉得骨头都要酥了，她重新打开游戏，把视角切回地图的俯视位，努力集中精神。

游戏给出的进度条上，赫拉克莉丝的在96%上下浮动，相当高且安全的数值。

“力量几乎可以被完全发挥。”

何腊在心里默念了会进度条后的备注。

蓬托丝则只有12%，被她刚刚往水里一泡，又悄悄涨了1%。

既然游戏给了多马甲神明的路线，何腊也不想思考为什么，而是复盘起她的所作所为。

来到雪原的第一天，她跟赫拉克莉丝想法一样，炸了定居点据为己有。

第二天，她忍不住等身手办，即使对方三秒钟内就能毁灭地球。

第三天，她徒手杀了一头熊。

一位飒爽冷艳的混血美人在这三天内被演绎地无比鲜活，跟赫拉克莉丝本人也相差无几。

但蓬托丝会想要什么呢？何腊在水波中静静地想，眼帘越来越沉，思绪随着水波奔流，她看见了阳光下的大海。

闪闪发光的大海。

【蓬托丝扮演程度：20%】

按照蓬托丝的说法，从高地到小溪也就十分钟的路。

已经二十五分钟了，高地上还是静悄悄的，根本没有靠反射阳光就能闪瞎人眼的漂亮银色小脑袋。

“我就知道小孩子不靠谱。”托尼自言自语道，手上的动作更没停，他尽可能快的收拾好草棚子，准备自己去森林那边找人。

他观察过日头，他们应当是在赤道附近的某个无人岛上，猛兽不大可能会出现在那片森林里。

那么，换一种说法，蓬托丝是个小女孩，她可能看到了某片漂亮的花，现在还在摘花，如果被他看见了，他一定要先——

在看到小溪里的景象时，托尼乱七八糟的想法和脚步一起顿住了。

他徒劳地翕动了一下嘴唇。

溪水淹没了银发的小姑娘，她静静地躺在溪底，双目紧闭，就像躺在公主的水晶棺里。

“天哪。”托尼说。

耳鸣声重重地击中了他，托尼从喉咙里重重地喘出一股气。他头重脚轻地跑下缓坡，把手伸到溪水里，试图把蓬托丝从那里扶出来。

他整个人在不明显地发抖，尝试了三次才准确地抓住了她的肩膀。

等他确认自己抓住了她冰冷的、瘦弱的身体，他将她半拖半抱地抱在怀中——

蓬托丝忽然融化在他的手心里。

钢铁侠：？？？！？

钢铁侠：（脏话

蓬托丝没了半只手的手腕正搭在水面上，断面呈现出一种透明的水状，倒也不吓人，更像某种悲剧美的雕塑作品。

过了一会，小雕塑在他僵硬的怀里颤了颤睫毛，秀气地打了个哈欠。

“托尼？”她细声细气地问，“我怎么会在这里？”

“……因为你是个一言不合就在水底下睡大觉的小混球。”

钢铁侠脸黑黑的，看上去在权衡是否要把她扔下去。

他到底还是抱着她蹚过了溪水，把她像拎猫崽子一样拎到溪边坐下，自己坐在她对面。

“所以，蓬托丝，嘿，女孩，看着我，告诉我，”钢铁侠身体前倾，盯着左脸写着天然右脸写着乖的漂亮小混球。

“你是什么神奇生物吗？”

蓬托丝看上去不太理解他在问什么，她迷惑地摇了摇头，把断掉半截的手浸回溪水里。

钢铁侠看着她动作，等她再把那只手拿出来，又是同一只雪白、纤细的小手，前一天晚上的擦伤和淤痕还残留在上面。

“那你是——”什么？

电光石火间，一个念头擦过钢铁侠的脑海。

“蓬托斯。”他喃喃道，“蓬托丝，蓬托斯。”

对面吓得他心脏病发作的小混球，不，应该说是海神，歪着脑袋看了看他，忽然甜甜一笑。

“你是怎么知道我的？”托尼向后一靠，破罐子破摔，彻底放松下来，“你是这片海？”

“轮船上有人谈论你，我听见过。”

蓬托丝用了一会才回答了这个问题。

所以怪不得除了钢铁侠和托尼两个词之外，就再也没叫过他别的。

“钢铁侠的魅力已经大到不见其人不听其声，只知道其事迹就能吸引跨物种小粉丝了吗？”托尼故作深沉摸摸下巴，本来是想逗逗蓬托丝，随即被自己的青茬扎得一抽。

“嗯。”

蓬托丝居然还在点头。

钢铁侠告诉自己：算了，不要跟一片海较真。

“流浪者的事也是真的？”他问。

“不是。”蓬托丝出乎意料地回答道，“我不是一开始就在流浪的。”

“那你一开始在哪里？”钢铁侠笑她，“你是一个小水塘？”

“不是。”

蓬托丝学着他的样子在小溪边躺倒，惬意地感受着风吹过脸颊的凉爽。

钢铁侠听见她轻轻的声音。

“我想，在成为这片海之前，我只是个人类。”

像讲故事那样用了轻飘飘的语气，蓬托丝困倦地眨了眨眼睛，告诉了钢铁侠那个园丁、富家千金和游轮的故事，最后总结道。

“这片海和我的情绪共鸣了，在我无处可去时，它收留了我的意识。”她又很快换了话题，“现在还有游轮吗——？我都不怎么能见到，我一直在睡觉。”

钢铁侠听得很安静。

“现在还有。”他听不出声调地回应道。

蓬托丝想转过头，被他用两根手指摁在脑瓜顶，不许转。

“回答我一个问题。”钢铁侠说，“为什么身为一片海，会记得我？”

“我知道钢铁侠不可能出生在我所在的时间。”

小姑娘漂亮的小脑袋被他摁住，也不转了，慢吞吞地说着话。

“…但有一天，我就忍不住想了那么一想，如果条件可以的话，钢铁侠会不会救我。”

“你觉得他会吗？”托尼哑声问。

指根下的小脑瓜用力点了点。

“我觉得他会。”

蓬托丝说。

“嘭”地一声，托尼·斯塔克觉得自己听见了胸口冰层破开的声音。

“行，我原谅你了。”

他尽量把口气放得漫不经心，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快乐地逮着小姑娘rua了一顿脑袋。

没忍住大哭了一场。

You can run forever。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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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Chapter 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