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七章:思潮(中)

福利中学的孩子们都相当的友善,没过多久,远山绪就和他们打成了一片。

午餐时间,大家围坐在食堂的长桌旁,吃着食堂提供的,健康美味的饭菜,分享着自己的志向与理想。

有个叫万书言的男孩,家境贫困,在进入福利中学之前一直靠着捡破烂换钱读书,他会给大家小时候讲在垃圾堆里找到旧书的喜悦。

“我希望自己将来能读完一万本书,当个有学问的人。”

还有个叫吕华青的女孩,因为左腿有残疾而被家人遗弃,她却根本没有自暴自弃,总是用乐观而温暖的笑容感染着身边的人,还会给大家唱自己编的歌。

她说过,她最大的理想就是将来当个歌唱家,把美妙的音乐带给整个世界。

这里没有尔虞我诈,没有嫌贫爱富,没有欺软怕硬,只有同病相怜着的孩子们彼此之间的爱与包容。

老师们也都是极其负责任的,他们不会像国立第一中学的那群人一样,因为某个同学的出身不好而嘲笑他或者对他区别对待,也不会因为某个同学的一面之词而对另一个同学产生错误的看法。

学生之间偶尔闹一些小矛盾,比如因为争抢一本课外书起了争执,老师总会从矛盾双方分别了解事情的起因经过,一碗水端平的将矛盾化解,绝不会偏袒其中一方或者盲目和稀泥。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我的孩子,都应该得到平等的对待。”松茶莲子老师总是这样说。

在福利中学的课程中,远山绪最喜欢的是化学,其次是生物,他并不喜欢学习历史,总认为那些古代人物距离他们所处的时代过于遥远,从前的时代又和现代的时代没有任何可比性,学习那些枯燥而无聊的东西对于他来说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学习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东西,到底有什么用呢?”他常常和洛川凛抱怨,“还不如多学些化学知识,以后说不定能造出厉害的东西,去教训那些坏人。”

这样的一种与生俱来的偏见,注定了远山绪无法从历史中吸取半点经验教训,只会一次又一次的,重倒着失败者们的覆辙。

按理来说,像化学,生物这样的科目,它们主要的学习内容是探究事物内部的规律,是有框架,有规则的,和历史政治之类的人文学科不同,它们需要的是学习者的理性与客观思维,并不需要太多的主观思想。

然而,远山绪却总能把客观的东西主观化,对于书本上一些已成定论的事物产生自己的独特见解。

化学课上,班主任松茶莲子正在黑板上书写强酸强碱在水溶液当中的电离方程式,远山绪却轻轻的拍了拍坐在自己身旁的洛川凛,轻声的说。

“你知道吗,做人,咱们就一定要做硫/酸这样的。”

“这是为什么?”洛川凛终究还是有几分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他不明白,硫/酸的性质和做人的品质之间存在什么必然的联系。

“你想想,这硫/酸,它拥有着强得可怕的腐蚀性,连钢铁都能溶解,如果我们也像硫/酸这样,那些乌烟瘴气的社会垃圾还不都得离我们远远的?”

“这确实有一定的道理。”

“可是啊,光让他们离我们远点,这并没有什么用,我们要做的,是像硫/酸一样把他们彻底清除掉,让他们再也没法危害社会。”远山绪握紧了拳头,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些“社会垃圾”被自己消灭的场景。

生物课上,当自然选择、优胜劣汰等熟悉的字眼再次浮现在远山绪面前的时候,萦绕在他脑海中的思想,和先前相比,已经彻底换了模样。

他曾经是那样的渴望着正义,渴望着真理,甚至愿意为了给真理正名而和那些守旧派的顽固分子产生激烈的矛盾,最终因此被学校开除。

那个时候的他,固然仇恨着曾经欺压过自己的一切,固然渴求着权力与地位,固然想要报复那些给自己带来严重心理阴影的人。

既便如此,在他的心中,还是尚存有一丝人性的,他也懂得什么是怜悯,懂得什么是爱。

可是,在红砖小楼的那个夜晚彻底磨灭掉了他残存的人性,让他变成了一个真正的无情之人,自那之后,所谓的爱,所谓的怜悯,在他心中都变成了虚伪至极的事物,他对这个世界的真实情感,似乎只剩下了仇恨。

他虽然能和周围的人,陈松竹,从前那些兄弟,以及福利中学的同学们友善相处,可这友善,也仅仅是面子上过的去罢了,是他利用与生俱来的精湛演技去表演出来的。

本质上,他从来没有把任何一个人当做自己真正的知心朋友,那段充斥着辱骂与嘲讽的童年时光,让他对人性彻底失望,再也无法全身心地信任某一个人。

那些和他“交往颇深”的人,终将会在算不上遥远的某一天,沦为他追寻权力路上的垫脚石或是牺牲品。

“优胜劣汰……适者生存,自然界是这样,人类的社会,难道就不是这样吗?”

“我自然要站在金字塔顶端,这样的话,我想让谁生存,或是想让谁灭亡,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了。”

只是,有些过于利己主义的思想被远山绪深深的藏在了心底,从来没有展示给外人过。

因此,在旁人看来,这个十三岁的孩子不过只是个愤世嫉俗的激进者,本质上也是追求正义的。

才过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远山绪就又开始了自己的“表演”,将自己“热爱人民”,“崇尚正义”的一面展现给福利中学的同学们。

虽然明月诚以“年纪太小”作为理由,不允许远山绪和工人们一起参与斗争运动,也不让他随便跑到学校外面去,但他在学校当中也实在没有闲着,他担当起了组织中学生的工作。

他拿着明月诚发给他的小册子,利用着课间或是午休的时间,给自己班级的同学甚至是外办的同学做宣讲,告诉他们一些先进科学的东西,让他们得到思想上的觉醒与升华。

与此同时,他还会鼓励那些曾经经历过苦难的同学们勇敢的把自己的遭遇分享给大家,通过引起共鸣的方式拉进同学之间的距离,从而加快形成一个牢不可破的团结整体。

“我们都是一家人,在自己家人面前,还有什么不好说的?”说着,远山绪大大方方的讲述了自己小时候在农村被村里人骂“野种”,“小流氓”的经历,以及在国立第一中学读书时三番五次遭遇的校园霸凌。

有了远山绪的发言作为开头,刚才还有几分迟疑的同学们纷纷开口,你一言我一语的分享着自己曾经的遭遇。

“唉,如果我不从那个吃人的地方逃出去,我那个酒鬼老爹估计早都把我卖到青楼去了。”一个名叫小梅的姑娘长叹一口气,琥珀色的眼瞳中折射出些许失望,却更多的是重获新生的喜悦,“所以说啊,我们就要多读书,这样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呢,我将来要当个老师,帮助更多和我一样的孩子,改变他们的命运。”

“我爹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死了,爷爷奶奶又都是老弱多病的,没人能照顾我,我只能去砖厂当童工,唉,那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另一个叫做金硕的男生抱怨道,“老板不把我当人看也就算了,那些年纪大点的工人也不把我当人看,大家明明都是受压迫的,为什么不能团结起来呢?”

“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有的人他们生下来就能拥有我们奋斗一辈子都得不到的东西,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公平正义吗?”

“我不理解,为什么有些人会对那些虚构出来的东西深信不疑,甚至为了展现出对神的虔诚信仰连自己的家人都不顾了。”

“你们不理解这个社会,这是自然,”远山绪浅浅地笑着,“听我给你们讲完,你们应该就都能理解了。”

正是在这一段时间之内,远山绪凭借着自己出众的语言技巧和号召能力,成功的引发了这群正处于迷茫时期的少年们的强烈支持和尊崇,并被同班同学推举为学生们的“领袖”。

远山绪是一个适应能力很强的人,他先前的“听众”,都是“组织里”那几个和自己同甘共苦的兄弟,而这次的他,面对着一群和自己只有一面之缘甚至是完全素昧平生的人,竟然也能毫不紧张、口若悬河,最终成功的打动他们,并且收获对方的共情与支持,这给他带来了一个极大的鼓舞。

这显然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展现出自己的才能了,却是他真正开始行走在政治舞台上的第一步。

“远山绪同志说的对,无神论才是真正先进科学的思想,那些说人类是神创造出来的家伙,他们实在是非蠢即坏,没一个好东西!”一个因为坚信进化论而被信仰宗教的父亲赶出家门的男生激动地说。

“可不是吗,那群人的如意算盘打的可好了,他们就想着,如果我们信仰了宗教,我们就会把他们对我们的剥削和压迫当做理所当然,然后从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当中寻求所谓的救赎,这样一来,他们就能当一辈子的既得利益者,他们可真是有‘大智慧’啊!”

“对对对,我们可千万不能上他们的当!”洛川凛也义愤填膺的大喊道,“那些可恶的家伙,他们可真是欠收拾了!”

见到周围的同学们对自己的“表演”表现的如此感同深受,远山绪不由得在心底发出几声坏笑。

“这些愚昧无知的同学们啊!他们可真是容易被带节奏,我今天给他们讲点好东西,他们信了,我将来要是给他们讲点‘别的’他们不还是得深信不疑吗?”

很快地,经常来学校视察情况的明月诚也发现了远山绪出色的领导能力,这位年轻而有远见的理想主义者成为了他的伯乐,也充当了对方进入政界的引路人。

于是,为了更快地使更多学生们“觉醒”,明月诚特意在校园礼堂当中举行了一场盛大的活动。

让远山绪在全校七百余人的面前进行一场公开演讲,以唤起他们对美好前景的追求和斗争必胜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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