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莉最后的意识，定格在电脑屏幕上闪烁的代码，以及心脏骤然紧缩带来的、仿佛被项目经理掐住脖子般的窒息感。眼前不是预想中的黑暗，而是一片粘稠的、挥之不不去猩红，像打翻了加班时喝的劣质番茄汁，糊了满眼。

然后，是下坠感。

不是物理意义上的下坠，而是灵魂像是被从996的福报里抽出来，扔进了一个劣质滚筒洗衣机，混杂着破碎的KPI报表和老板的画大饼声，疯狂旋转、碰撞。最后“噗”的一声，被强行塞进了某个……嗯，容器里。

“呃……哪个杀千刀的乱扔垃圾……” 一声细弱得如同饿了三天的猫叫从喉咙里挤出，带着陌生的稚嫩感。李莉，或者说，现在占据着这具身体的那个意识，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视线先是模糊，像是重度近视没戴眼镜，然后慢慢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雕刻着繁复但明显OUT了至少两百年的花纹的床幔顶棚，布料是某种暗红色的天鹅绒，边缘带着颇具艺术感的磨损流苏。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薰衣草香和……一股若有若无的、属于“老破小”历史沉淀的霉味。

她动了动手指，触感是光滑但冰凉的丝质床单。全身像是通宵加班后又被拉去跑了马拉松，无处不在传递着酸软和无力，喉咙干得像是吞了沙漠。

“所以……猝死奖金是异世界单程票外加虚弱Debuff体验券？”她脑子里下意识地冒出一个吐槽。

尝试撑起身体，手臂却软得像煮过了头的意大利面，一个标准的“平地摔”，整个人从那张看起来能压死人的四柱床上滚了下来。

“砰！”

身体与冰凉坚硬的黑曜石地板来了个亲密接触，发出沉闷的响声。额角精准地磕在了床脚一个颇具哥特风的金属装饰上。

“嘶——工伤！这绝对是工伤！”她疼得龇牙咧嘴，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准备迎接鲜血直流的场面。

预想中的温热液体和开放性伤口并没有出现。指尖触到的皮肤光滑依旧，只有一点点撞击带来的余痛正以5G速度飞速消散，快得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疼痛妄想症”。

她愣愣地看着自己完好无损、甚至称得上纤纤玉指的手，这绝不是她那个因为常年敲代码而指关节略粗、指甲总是剪到最短的“打工之爪”。

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被黑客攻击的数据库，疯狂弹窗。属于李莉的二十多年社畜人生：熬夜、咖啡、Deadline、傻X甲方……以及最后那瞬间心脏的“404 Not Found”。紧接着，是另一股微弱、残破、像是信号不良的二手记忆流：一个名叫莉莉安·温斯顿的十六岁少女，一个位于艾瑞斯王国边境、穷得快要靠卖祖传家具（如果还有的话）维持体面的破落贵族小姐，父母双亡（标准配置），体弱多病（经典设定），刚刚在一场来势汹汹的风寒中……似乎，可能，大概……噶了？

所以……她这是，穿越了？还是魂穿？公司给买的意外险包这个吗？能找HR理赔吗？

李莉，不，现在是莉莉安了，她扶着床边，像刚学会走路的婴儿一样，再次尝试站起来。这一次，她稳住了，虽然腿还有点抖。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她踉跄着走到房间角落里那个仿佛见证了家族兴衰、布满裂纹的落地镜前。

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瘦弱、但颜值意外能打的脸。看上去大约十五六岁年纪，一头缺乏护理、显得有些毛躁的银白色长发乱糟糟地披散着，活像顶了个鸟窝。眼睛是罕见的翡翠绿色，因为病弱和惊愕而瞪得溜圆，长长的银色睫毛像受惊的蝴蝶翅膀般扑扇。五官组合在一起，有种“我见犹怜但可能不太好养活”的脆弱美感。

她低头看了看身上这件打了补丁、款式保守得像是从历史博物馆偷出来的亚麻睡裙，以及睡裙下平坦得可以起降飞机的胸部和细得仿佛一掰就断的腰肢。

“十六岁……绝世容颜（暂定）……一贫如洗……”莉莉安（李莉）对着镜子里的少女，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混合着懵逼和自嘲的表情，“这新手大礼包，主打一个‘颜值与贫困并存，生命与债务齐飞’是吧？”

除了年轻（和这张暂时没啥用的脸），她几乎一无所有。哦，不对，还有一个听起来高大上、实则可能连税都交不起的贵族头衔，以及一堆想象中应该很壮观的债务。这开局，算不上地狱，顶多算是个【困难模式：破产贵族版】。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小心翼翼的敲门声，伴随着一个略显苍老、带着关切的女声：“小姐？您醒了吗？我好像听到……呃，一声巨响？您没事吧？”

是玛莎，温斯顿家目前仅剩的、看起来还算靠谱的老女仆，残存的记忆告诉她。

莉莉安迅速管理了一下表情，试图模仿记忆中那个病弱少女的语气，但出口的声音却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惊讶的、故作镇定的沙哑：“我……我没事，玛莎。只是……在进行一个……嗯，床铺适应性测试。”她内心OS：测试结果是床赢了。

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穿着洗得发白、但浆洗得十分挺括的灰色侍女裙、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老妇人端着一个木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一杯清水和一个看起来能当凶器的、梆硬的黑麦面包。

玛莎看到莉莉安站在镜子前，先是吓了一跳，随即脸上露出混杂着“谢天谢地”和“您可别折腾了”的神色：“光明神在上！小姐，您怎么能下床呢！您的高烧昨晚才退！”她急忙放下托盘，几乎是冲过来想扶莉莉安回床上，那架势仿佛在保护一件易碎的古董。

“我感觉……生命力顽强得像是打不死的小强。”莉莉安任由她扶着，小声嘀咕了一句，然后换上稍微正经点的语气，“真的，玛莎，我感觉好多了。就是……有点饿，还有点……想知道我们到底有多穷。” 后面半句她说得格外真诚。

玛莎端着托盘的手明显抖了一下。她看着莉莉安，眼神里的惊讶几乎要溢出来。眼前的小姐，容貌没变，但那双总是带着点怯懦和迷茫的绿眼睛，此刻却亮得惊人，里面闪烁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光芒——像是……饿了三天的猫看到了猫粮（？），又或者，是看到了……账本？

“小姐……您的身体要紧，这些事……”玛莎试图用万能的“身体要紧”来搪塞。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但搞清楚欠了多少债是革命的第一步。”莉莉安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这话有点超纲，赶紧找补，“我的意思是，我躺了这么久，也该为这个家分担一些了。去吧，玛莎，把账本和那些……欠条，都拿给我看看。”她努力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既坚定又无辜。

那眼神混合着不容置疑和“不给我看我就继续作死”的潜台词，让玛莎无法拒绝。老女仆低下头，恭敬地应了一声：“是，小姐。”然后退出了房间，脚步略显凌乱，仿佛世界观受到了冲击。

房间里再次只剩下莉莉安一人。她走到窗边，用力推开那扇沉重得仿佛封印着家族霉运的木质窗板。外面是灰蒙蒙的天空，和一个看起来同样需要“精准扶贫”的、杂草长得比花还茂盛的庭院。

不死之身……她回想起刚才那堪比高速愈合的体验。这算是……穿越附赠的VIP会员福利？为了进一步确认，她抬起手臂，犹豫了一下，从梳妆台上找到一根看起来最不值钱的银质发簪，怀着一种“测试游戏BUG”的心情，用尖端在手臂上轻轻划了一道。

细微的刺痛传来，一道红痕出现。然后，就在她准备喊出“客服我要举报”之前，那道红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像被橡皮擦掉一样，“咻”地不见了。皮肤光洁如初，连个印子都没留下。

“！！！”莉莉安瞪大了眼睛，“这挂……有点东西啊！” 她想了想，又用力掐了自己大腿一下。“嗷！”疼是真的疼，但同样，痛感飞速消失，连个红印都没留。

“不死……居然是真的？”她喃喃自语，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一丝隐秘的兴奋感交织在一起。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再也不用担心猝死了？意味着她可以可劲儿作……哦不，是意味着她有了无尽的试错成本！

她看着镜子里那个银发绿眼、颜值巅峰但一穷二白的少女，伸手用力捏了捏那张手感极佳的脸颊。

“莉莉安·温斯顿……”她念着这个名字，感觉像是在登录一个新游戏账号，“行吧，账号已创建，角色已绑定，虽然初始资源惨了点，但好歹有个‘无限复活’的神级被动。”她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给自己打气（物理），“加油吧，前社畜·现破产贵族·不死者！先定个小目标，比如，把明天的面包换成带奶油的！”

首先，得搞清楚这个家的财政赤字到底有多触目惊心。其次，得想办法搞钱。一个不死者，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和……作死的勇气？或许……可以尝试一下在这个世界推广一下“拼多多”模式？或者，弄点肥皂、玻璃什么的？

脑子里开始不受控制地冒出各种不靠谱的致富经，属于李莉的互联网记忆和属于莉莉安的异世界常识开始碰撞出奇怪的火花。

夜幕降临，玛莎送来了晚餐——依旧是那碗能照镜子的菜汤和那块能防身的黑麦面包。莉莉安一边艰难地啃着面包，一边听玛莎忧心忡忡地汇报：

“小姐，账本和文书明天就能整理好。另外……庄园里库存的粮食，最多只够支撑半个月了。而且，我听说……布朗先生，就是那个布料商，明天可能会来拜访……”玛莎的声音越来越低。

莉莉安咀嚼的动作顿住了。

粮食见底，债主上门。

这开局，还真是……一点都不客气啊。

她放下那块硬邦邦的面包，感觉牙有点酸。但那双翡翠绿的眼睛里，却燃起了一丝斗志。

“来吧。”她低声说，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带着点痞气的弧度，这表情出现在“莉莉安”脸上，有种奇异的不协调感，“让我看看，是这个世界的麻烦硬，还是我的命硬。”

窗外，夜色渐浓。莉莉安的目光扫过房间，最终落在壁炉上方悬挂着的一幅落满灰尘的家族肖像画上。画中那位初代温斯顿伯爵的眼神，锐利而深邃，手中似乎还握着一块……不起眼的、灰扑扑的石头？

她心里莫名地动了一下。

那块石头，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