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时，陈梦站在衣柜前纠结许久，最终选了件最普通的白衬衫配牛仔裤，想了想，又加了条格纹丝巾。
有点像服务员，陈梦看着全身镜里的人失笑，这像当初刚从大学毕业的她。
赵秋在午后两点姗姗来迟。
她刚送走尹莎不久，沿着门前那条马路慢悠悠踱步，就看见一个佝偻着背的中年妇女站在店外往里张望。
十多年过去了，除了看上去苍老了些，她同以前没什么区别，陈梦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无他，那双过于细长导致显得有点刻薄的眼太有印象点，年幼时，被这种眼神一瞥，都要局促不安好久，便是让人想忘都忘不了。
赵秋也看见了她，隔着几步路便皱起眉，上下打量她。
又来了，那种眼神。
陈梦强忍着内心不适，走过去，开门见山问：“有什么事？”
赵秋瘪了一下嘴，语气嫌弃：“你整天就穿成这样？难怪别人那么说你。”
陈梦当然能听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天地良心，这已经是陈梦最保守的衣服了，只是她身材好，肤色又白，就算是披块麻布在身上都显得性感。
她不打算跟她继续讨论这个话题，再次发问，“我妈留了什么话？”
一点多余的寒暄都不想有。
赵秋那双细长的眼睛往上一翻，“看你这样。”不情不愿地从兜里掏出一个东西递过来，“水我是不指望你倒给我喝了，呐，这个你拿着。”
薄薄的一片，接在手里没什么分量，陈梦打开包在外面的一层纸，看清里面的内容，心里的疑惑到达了顶点，“这是什么？”
是一张名片，上面写着人名和电话，不知道是谁的。
赵秋：“你妈托我给你的，这是她千挑万选的女婿。小伙子长得一表人才，人也踏实，你抽空联系人家认识认识，别让你妈在那边还要挂念你。”
陈梦：……
早知道是这事，昨天她就该直接把电话挂掉，然后拉黑。
她不知道故去多年且对她心怀怨恨的母亲为什么会给她介绍对象，还特意拜托了人，执意送到她面前。难道生前还不够，死后也要控制她的人生？
当然，陈梦现在也没犹豫，立即将名片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你！”赵秋脸色一变，就要去把东西捡起来，可这是街道统一设置的垃圾桶，里面已经经过一上午摧残，堆满了各色惨不忍睹未经处理的垃圾。
赵秋嫌跟她站在一起晦气，递了名片就退出去几步，现在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种名片掉进脏兮兮的污水里。
“你，你！”年近半百的小老太太被气得说不出话，伸着一根手指颤抖着指她，“那可是你妈的遗物。”
烈日炎炎下，不知是晒的还是气的，脸涨得通红，“你听不懂人话哦，白眼狼。”
陈梦勾起唇角，对她露出见面来的第一次笑脸，“赵姨，还有别的事吗？”
赵秋已经完全不想理她，又骂了几句，才背着手离开，离开前，似乎觉得不够解气，又瞪了她一眼，骂了句很耳熟的话。
陈梦的脸色也冷下来，她的瞳孔是偏黑的琥珀色，在树荫下，浓郁近黑，像一谭废弃多年的死水。
等赵秋走远，她却猛地一个激灵醒过来，拍了拍脸，心里缺了一块似的怅然与后怕。
不，不要。她讨厌自己露出和母亲相似的神情。
陈梦有些心神不宁，觉得是在烈日下久了，烤得太阳穴一阵阵发痛。
走进书店，室内温度凉爽适宜，她看见尹莎走前留下来的东西，那种不适感才消除了一点。
小朋友神神秘秘地，非要让她下午再拆开。
同样是用纸包起来的东西，这个却让陈梦一看便不自觉露出笑容。
是一张画法青涩的素描画，画中人穿一件短款旗袍，头发低低盘起，鬓边别一朵海棠花。
是尹莎画的她。
陈梦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笑意愈深。
她转身，去楼上换了套她喜欢的新衣服。
——
今天下午尹莎仍旧到得很早，小姑娘的表情看着和平日没什么区别，陈梦却觉得，她心情似乎要比平日雀跃些许。
陈梦从她手中接过书包，随口问：“今天学校有发生什么事吗？”
果不其然，尹莎跟在她身后，眉眼弯起来，“陈梦姐，我，我决定去竞赛了。”
陈梦挑了挑眉，却并不意外，当初和小朋友夜间散步，就能看出她眼里的不舍。
可想法的骤然转变，也需要某些契机，陈梦正纠结该不该问，会不会被嫌弃不知分寸，就听得尹莎继续说，“老师带我去上了竞赛体验课，是没学过的新东西，很有意思。”
仅仅因为这样吗？陈梦觉得，以尹莎的性格，应该还有别的原因。
可尹莎却忽然停下来，眼神变得有些躲闪，“其他的，下次告诉你。”
尹莎依赖她，却仍旧对她有许多秘密。这是当然的，她们没有熟到那个程度，她只是一个年级比她大上很多，没有什么共同话题的大姐姐而已。
她想起那个出现在书店两次的小女孩，那天被她看见又极快松开的手，还有尹莎即将对她倾诉又停止的话题，短短几天，突然改变主意的决定。毕竟是同龄人，有更多共同话题，尹莎有了很要好的朋友，这是好事。
陈梦抬了抬手，却停在半空，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个举动，是不是太过自来熟呢？
然而下一瞬，尹莎的头却自己靠了过来，在她手心蹭了蹭，她微微前倾身体，脸向上仰，乌黑的眼眸在眼前放大，倒映她的脸。
尹莎问：“姐，你看起来比中午更不开心，还换了衣服，是下午发生什么了吗？”
陈梦看着近在咫尺的脸，摇了摇头，正要敷衍过去，可又跌入尹莎认真盯着她的眼眸里。
她自己不也瞒着尹莎许多事么。陈梦像是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
尹莎在店里工作快一个月了，陈梦看着她从最初的拘谨不安，因她随口的一句话就紧张得结巴，到现在，会主动对她倾诉心事，敢直视她的眼睛，偶尔还会撒娇。
可分明才过去一个月而已。
她们只是店长与店员的关系，只是比起其他上下级更亲密一点。
不，也许尹莎要更多一点特别，可特别在哪呢？
陈梦陷入自己的思维困局里，她觉得自己是一个虚假的人，想探知别人的内心，却十分吝啬，将自己伪装完备躲起来，像个阴暗的女鬼，在暗处窥探别人的生活。
她觉得自己又病了，是见到过去的人，像一阵毫不讲理的风，不容置疑地掀开她尘封已久的记忆。
“都怪你，要不是你这么自私，要不是你……就不会……”
记忆里的女人在哭，她面前站着一个茫然无措的小女孩。
不管眼前人几岁，也不管女孩是否同样痛苦难过，女人只是哭，恶狠狠的话一句句刺向女孩，
“你怎么一点同理心都没有。”
“你怎么能这样对妈妈，你个冷漠的人。”
“你就不该活下来。”
“你去死吧。”
这章进度好像突然快了一点，会不会有点突兀？我会在后续章节把理由和之前留下的伏笔好好补齐的[抱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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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