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总有吃完的时候。

谢今昭放下筷子，像是给文章打上了句号，“我送你回去吧，车就在公司楼下。”

江澈想起和自己编纂身份不符的大平层，即使还想和谢今昭相处一会儿，也只能拒绝，“不用了。”

“你住哪？”谢今昭脱口而出。

出乎她意料的，江澈没有讥嘲她的问句，一反常态地答出了一个地点。

谢今昭有印象，她这几天看房子也看到了，不过那里一个房子能分出五家合租，和另外几个地方比起来，又没便宜太多钱，所以她还在犹豫租哪里的房子。

“挺顺路的，我送你吧。”谢今昭说。

江澈还是拒绝，“不用。”

谢今昭点点头，既然江澈不愿过多牵连，她也不再勉强，“那，我走了。”

她语速放得很慢。

江澈嗯了一声，没有动的意思。

谢今昭睫翳低垂，轻轻起身离开。

身后，江澈松开了紧抓桌角的手。

仲夏傍晚，红霞颜色渐褪。

谢今昭直奔G500，上车，双臂交叠在方向盘上，闷头靠了上去，肩膀颤抖的幅度逐渐加大到无法掩饰。

车外是终于下班的自由时光，无人在意逼仄角落的崩塌。

分针滴滴答答地转了几度。

谢今昭抬头，神色如常地起步车辆。

G500后方，清瘦的身影疾步赶来，利落上车打火，跟了上去。

两辆黑车一前一后，驶向远方的万家灯火。

-

江澈不知道第几次感慨，还好自己练出了扎实的车技，终于跟到了谢今昭驶入小区。

她盯着隐约熟悉的小区名字缓缓停车，门卫敲响了她的车窗，“你好，麻烦登记下。”

“不用了。”江澈刚要掉头离开，脑海里模糊的记忆突然清晰，她转口道，“我来找孟慈。”

“孟董的朋友啊。”门卫登记清楚，又联系了孟慈确认，放了江澈进入。

车辆急速起步，霎时冲了进去，徒留门卫原地摇头，“怎么搞得像追杀似的。”

追杀的速度仍没让江澈见到谢今昭的车，她放缓速度，降下车窗，大量温热的空气涌入，好似带着谢今昭的温度，将她包裹。

江澈左右打量，前方到了岔路口。

她吐出口气，眉头缓缓皱起，决定将一切交给命运。

车辆转弯的一瞬，她看到前方大G的尾巴在尽头驶入了下个路口。

江澈眉头松开，露出笑意。

她加快速度，跟到了楼下，盯着谢今昭进了单元门，楼上某个房间突然亮起，谢今昭的身影出现，拉上了窗帘。

江澈弯了弯嘴角，指尖点在方向盘上，尾戒触碰，发出“叮”的一声。

“骗子。”

哪里顺路。

她在楼下停够了，方向一转，去了孟慈家里。

孟慈迎她进门，万千试探藏在眉眼之下，“怎么才来，没什么事吧？”

“没事，接了个电话。”江澈不欲多说，话锋一转，“听说您回国了，过来看看。”

“你又这么客气。”孟慈拉她进门，给她倒了果汁，“回公司见面也一样的，何必特意跑一趟。”

“哦对。”孟慈道，“听说你在请年假？”

江澈：“对。”

“还要休多久？我这次为了新项目回国，需要你参与。”

提到工作，江澈微微前倾，目前她已经知道了谢今昭的工作和住处，接下来接触的理由很充足，不需要占用工作时间，“明天就回公司。”

孟慈满意地笑了，“好，那就明天再说，不占用你的休息时间。”

-

次日，深维智能。

谢今昭到达公司的时候，薄余馥正纠结喝哪家的咖啡。

在薄余馥又想下单曛时时，谢今昭忍不住问，“你为什么到这么早喝咖啡，不是多睡会呢？”

“因为早点走，地铁有座啊，不然我要站将近一小时。”薄余馥苦着脸，“我现在只想攒足够的钱，早日退休，当然，喝咖啡的钱不能省。”

谢今昭一愣，江澈住址和QA商场的路程也要一小时，每晚下班，她也要挤一小时回家吗？

“昭昭？”薄余馥喊她。

“什么？”

薄余馥：“问你喝什么？一起点。”

谢今昭晃了晃手机，遗憾表示，“不喝了，看群里。”

“啊？！”薄余馥惊道，“去零点？”

技术部全体员工直奔会议室参与临时会议，主管陈行简单道，“零点董事长昨日回国，今天便邀请相关企业与会，不管这份邀请多么突然，都是不可错失的机会，所以我们下午必须参与，大家各自汇报下目前的工作进度。”

所有人汇报完毕，陈行将目标转向谢今昭，“昭昭，下午的会议你怎么看？”

谢今昭：“可以简单做个PPT，具体的内容来不及挑选制作，只能交给宣讲了。”

“你来讲可以吗？”陈行问。

谢今昭最熟悉项目的实施，这又是个难得的表现机会，她几乎没有拒绝的原因，但出乎意料地，她说，“我认为夏冽更合适。”

坐在她对面的夏冽微微瞪大了双眼，她与谢今昭的关系算不上多好，平时除了工作也没其它交集，完全没想谢今昭会把这个机会让给她。

谢今昭四平八稳地继续说，“她对项目同样了解，也有许多汇报经验，无论从工作能力，还是性格本身，都更合适，尤其这次临时的讲演，应该交给擅长交际，更有锋芒的人。

陈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怎么样，小夏？”

夏冽言简意赅，“我可以。”

会议就这样结束了。

走出办公室，薄余馥挽着谢今昭的胳膊，“昭昭，我知道你说的原因很中肯，可你来讲也不会差啊，为什么要把机会给别人呢？”

谢今昭正要解释，前方，夏冽抱着电脑站在原地，“挺会做人啊。”

薄余馥登时怒了，刚要战斗，只听夏冽又说，“谢了。”

谢今昭不甚在意，“加油。”

“嘁。”夏冽扭头走了。

“所以！”薄余馥瞪着夏冽背影抓狂，“为什么让给她！你看她小人得志的样子！”

谢今昭笑了，“不生气不生气，认真说的话，我更希望这份作品完美，而不是我的个人展示。”

“好吧，我总算知道为什么你的简历镶了金边。”薄余馥晃晃脑袋，“走吧走吧，干活去。”

一群人风风火火忙了一上午，简单吃饭后，陈行点了几个人出发去零点。

薄余馥和谢今昭皆在其中。

薄余馥坐在谢今昭身边，低声感慨，“虽然一直觉得自家公司不错，但要去那种大集团，还怪紧张的。”

谢今昭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与此同时，零点公司董事长办公室内。

孟慈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进。”

助理抱着文件进来，“孟总，查到最近有一名网红画家，ID叫沝，怀疑是谢今昭，另外，她的发帖IP和您相同。”

“和我一个住处？”孟慈笑了，难怪昨天江澈突然拜访，不过既然需要她作为进小区的理由，看来江澈和谢今昭还没熟悉。

助理问：“孟总，接下来怎么做？”

“不急，这段时间工作很忙，江澈没精力顾忌感情。”孟慈顿了顿，“会议准备的怎么样？”

“都准备好了。”

孟慈：“帮我转告江澈，一会儿和我一起出席。”

-

会议定在了三层的报告厅，按铭牌划分了几个区域，有的已经落座准备汇报，有的趁机在零点四处转转。

薄余馥是后者。

她放下背包，拉着谢今昭出去。

报告厅外是大厅，接着是茶水间，此时里面很多人，薄余馥不愿过去挤，便拉着谢今昭去了楼梯口前。

室内空调偏凉，上方窗口的暖洋洋日光透进来，薄余馥眯了眯眼，“大企业就是好，楼梯间都精装。”

谢今昭忍俊不禁：“加油，拿下这个项目，做你来零点的入场券。”

在她们身后，正对面的电梯门缓缓打开。

站在最里面的江澈眉梢一动，侧身站在电梯角落，“孟总，您先过去，我有个文件没带，回去取一下。”

“好。”孟慈没说什么，只提醒道，“这次的项目你还不了解，早点过来。”

“嗯。”江澈应答着，心思早已飘远。

几位高层走出电梯，只剩江澈站在角落，确保视线范围内看不见谢今昭，她急忙按下关门。

江澈眉头轻皱，不禁想，昨晚不如和孟慈聊聊工作，好歹让她知道深维也参加了竞选，这样她今天不会回公司，以免和谢今昭撞上。

真是放松一次，就会遇到问题。

她返回办公室，还在办公室整理资料的助理不明所以地看过来。

从前总是喜怒不形于色的自家领导，最近多次神色复杂，虽然还是看不出心思，但多少有了情绪。

助理好奇一瞬，便压下来，专心处理工作。

江澈没在意助理的想法，吩咐道，“帮我点一份外卖，写你的名字，要时间短的，越快送到越好。”

“好的。”助理不明白却执行。

助理整理好资料离开，江澈坐在电脑前，快速阅读项目资料。

了解足够信息后，江澈又找到这次参会公司提交的报告，直奔深维智能。

除去深维的几个领导外，放在第一的名字竟然就是谢今昭。

江澈眸瞳黯然，带了些冷意。

真是不枉谢今昭放弃一切出国选择前程，几年过去，刚回国就能挑起大梁。

她想着想着，又忍不住地冷意转暖，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

很优秀。

谢今昭。

轻微的敲门声响起，助理鬼鬼祟祟探出个脑袋，晃了晃手里的外卖袋，“我发了红包让优先送，江总，记得报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