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是出来了。”江澈眉眼舒展,语调轻松。
她身着简洁的黑色休闲装,身处繁华街巷,却融于夜色。
上身T恤带着帽子,此刻江澈把帽子扣在头上,遮住了大半张脸,只剩两侧碎发在她说话时颤动。
谢今昭的目光就追着她的碎发跳啊跳,“当然要出来,毕竟还有个麻烦。”
喧嚣街口,江澈的耳边却很安静,安静得只能听见谢今昭的声音,连字里行间跳跃的轻快都格外清楚。
所以,江澈知道,麻烦是假的。
她牵了下嘴角,“这么麻烦,那你还不跑。”
“跑不掉啊,我的地图哪有外卖员的专业。”谢今昭抬脚走到江澈面前,和她面对面对视,“还没问你,怎么过来的?”
松弛的风倏地消失,换上了黏腻闷热的空气,刚刚的轻松变成了谋求真相的掩饰。
江澈撩眼,平淡回望,“刚刚说了,有个订单。”
“订单随便取消?”这个角度,江澈两侧头发吹起的瞬间,谢今昭看到了江澈太阳穴旁的小痣,和江澈本人一样,神秘、妖冶,但不可信。
江澈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每个月有次数限制,我这个月还没用过。”
“这样。”谢今昭点点头,向周围看去,“你的车呢?”
江澈上前,和谢今昭靠得很近,说话间的气息扑在谢今昭脸上,“你在怀疑什么?我想,我们不是需要互相试探的关系。”
“人说谎时总爱添加诸多细节,为印证谎言的真实性。”谢今昭迎上江澈视线,“你到底在隐瞒什么?为什么总要出现在我身边?”
石砖墙下,两道身高相近的身影对立,猎猎夜风吹得她们衣服起了褶皱,扯不平。
良久,江澈冷嗤。
她摸进裤子口袋,拿出车钥匙,指尖轻轻一按,不远处电动车灯闪烁。
“众包,不是正式员工,有些松散了,希望谢小姐不要给差评。”钥匙圈滑入江澈手指,江澈指尖微动,车钥匙转了一圈。
谢今昭定定望她,熟悉的眉眼在她错过的多年里增添了陌生情绪,“那就不打扰你工作了。”
她转身欲走,手腕却被一把抓住。
“谢今昭。”
谢今昭偏头回看,“还有事?”
“你找我就为了问这个?”
“对。”
希望再度落空,江澈沉沉叹了口气,松开了谢今昭的手,“如果我不在意当年的事,你还会和我在一起吗?”
时钟停摆,人潮散尽。
谢今昭全身僵硬,眼珠颤了颤,嘴角绷成了直线,好一会儿,才用尽力气克制本能,“你可以不在意,但我不喜欢你是真的,不需要你的原谅。”
她说完转身就走,冲入茫茫人海。
直到再看不见谢今昭,江澈活动活动麻木的肢体,被她无厘头的话气笑了。
骗子。
小巷后方,鬼鬼祟祟钻出一个人影。
江澈随手将钥匙扔给她,“帮我还一下,我上车等你。”
“什么人啊,用完就跑。”康蓓朝着她的背影一撇嘴,还是还车去了。
-
十分钟前。
江澈出门拨通了康蓓的电话,让她找店里的人借个电动车骑过来。
她太了解谢今昭了,知道谢今昭一定会试探,不管谢今昭最终信不信,她都要演下去,保住这个身份。
如今,身份保住了,剩下的事依旧难办。
江澈拉着还车归来的康蓓去了曛时,走进曛时就听见有顾客抱怨,好久没见到钢琴师了。
康蓓在江澈耳边戏谑,“没办法,钢琴师二十四小时爱岗敬业,偶尔闲下来那点时间,都被一个人占了去。”
江澈懒得理康蓓,带她进入顶层包厢,要了酒。
康蓓按住她开酒瓶的手,没了嬉皮笑脸,急切斥道,“江澈,你不能喝酒。”
她摸出手机,按下了120,随时准备拨打。
江澈摆了下手,“紧张兮兮的,我不喝。”
康蓓这才坐下,“我可记得当年的事。”
三年前,康蓓咖啡店生意不佳,她四处寻觅生意好的店铺,每家店都连续去好长时间,立志学到东西。
直到她去了曛时。
连续打卡的计划失效了,她根本预约不进去。
可越预约不进去,越说明曛时生意好,她越要学习。
康蓓下定决心,和曛时死磕,办法包括但不限于每天准时抢号,外卖疯狂下单,给曛时从不更新的官方账号留言。
官号是江澈顺手注册的,从来没用过,也没消息,早被遗忘在角落。
直到某一天,账号频频收到私信。
江澈起初没在意,后来发私信的人越来越嚣张,逐渐把对话框里的请求换成了写日记。
江澈不堪其扰,回复了消息,给了康蓓随便进出曛时的权限。
康蓓又惊又喜,一来二去和江澈熟了起来,至少她自认为是这样,毕竟江澈嘴毒却心软。
时间长了,康蓓甚至能去后厨转转,她第一次见到同行毫不吝啬其中信息,把握机会学个痛快。
后来她的店铺逐渐好转,江澈也不时过去帮忙,康蓓这才知道,江澈是有主业的,开店只是一时兴起。
又过了很久以后,她知道了这个“兴”是什么。
那次江澈从国外出差刚回来,康蓓到曛时时,江澈已经喝了一桌子的酒,神色涣散。
康蓓急忙把她送去了医院,路上,江澈一直问着为什么。
康蓓追问,江澈却再也不说。
她神志涣散,只保留了最后一丝理智——
你要开始新生活,我便闭口不提从前。
但康蓓还是猜出了些缘由,她逐一排除了工作、家人、朋友,最后剩下了旧情难忘。
没想到时隔多年,康蓓再次感受到了旧情难忘的威力。
江澈放弃了喝酒这条路,情绪没了输出口,整个人更沉默了。
康蓓不愿江澈自我消化,坐到身边撞了下她的肩膀,“也别那么悲观,至少谢今昭是平等地对所有人不感兴趣,而且她对权芦雪更抗拒。”
一串火花点燃在江澈眼底,“?”
康蓓神神秘秘,“你说她搬家了,再结合权芦雪的状态,更像是谢今昭不用她的房子了,这个是我猜的,但我有确定的,画手沝,就是谢今昭吧?”
江澈从画面内容抽离出来,后知后觉想到了。
康蓓笑着挑眉,“你说她为什么叫两个水啊,而且从不画人物,却在回国后画了两次,两次都是你。”
江澈从前不敢细想,生怕心思落了空。
听到康蓓点明,她难以控制地燃起希望。
-
深维的项目持续进行,领导特批了谢今昭提前转正,待遇比刚开始谈得更好。
谢今昭本以为涨薪要容后再议,没想到深维办得痛快,她抱着走完流程的新合同下班,连加班后亮起的路灯都觉得可爱。
公司就在地铁站旁,她把车还给权芦雪后,便开始地铁上下班了。
不过她刚走几步,就听身后有喇叭声。
谢今昭回头望,江澈停下电动车,一条长腿支在地上,取下头盔,长发挡在脸上,她随手拨开。
“……”
谢今昭说不出什么心情,每次她以为她们关系要走向终点时,江澈总会突然闯入,将这段路铺得更长。
而她只能一边心动,一边克制。
“上车。”江澈从车筐里又取出一个头盔,递给谢今昭。
谢今昭接过,配合地铺上了路。
电动车穿过长街,夜风甩在身后。
偶然经过减速带,谢今昭没有准备,被颠得飞起,急忙抓住江澈的衣摆。
江澈勾唇,下意识坐直了点。
谢今昭没错过她的小动作,“喂,去哪?”
“跟谁说话呢?”江澈反问。
不知江澈骑到了哪里,谢今昭看周围没人,猛拽了一下江澈衣服,“你能不能说话别那么像我的长辈?”
晚风送来江澈的笑声。
恍惚间,谢今昭想,如果没有那场分手,她们共同考入京市的大学,应该无数个晚上都这么度过吧。
幸好,她是个容易满足的人。
只有这一次也够了,她会清楚记下走过的每条路,吹过的每阵风,记得江澈的衣服,记得她的每一个字。
有些见面才开始,她就已经彩排分别。
谢今昭凝望江澈背影,又一阵颠簸袭来,她顺势靠上江澈的后背,记住这一刻的温度。
江澈骤然一僵,咳了一声找回声音,“不会叫人?”
“说你一句,你还摆上架子了。”谢今昭抬腕搭在她的脖子上,干净利落地吐出两个字,“去哪?”
“下午送餐的时候看见一家店,做的云栖菜,想找个人一起吃。”江澈顿了顿,“没有人比你更合适。”
谢今昭一怔,轻笑了下,“确实,估计你也不认识几个有品位的人。”
江澈咬咬牙,“我真想把你丢下去。”
谢今昭一把搭在了江澈的腰侧,“你丢,我拉你垫背。”
腰间的触觉格外清晰,江澈微微侧头,看见了谢今昭的手,“那我亏大了。”
“知道就好。”谢今昭忍了忍,还是凑近江澈身边,“礼尚往来,那我也告诉你件事,反正也没什么合适的人说。”
“什么?”
谢今昭夹紧了背包,生怕不小心被刮飞了合同,“我转正了。”
她想了想,补充,“这顿我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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