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纸鹤起舞

余越在村里过得不如意,不是只能黑着脸听花蛤炫耀他在场围观了恶鱼追人,就是被莲娘拎着耳朵教训不准贪玩,每天还要给哥夫念字背书,可谓是龙困浅滩遭虾戏,雄鹰折翼困木笼,那叫一个惨啊。

他到村塾可就不一样了,余越第一次在让人如坐针毡的学堂体会到如鱼得水的滋味。

余越为自己每次被夫子抽查背书都全对感到自豪,但还不至于因此喜欢上学堂的气氛。

让余越在村塾如鱼得水、得意洋洋的原因有二。

其一,余越身为总是创造奇迹的余家村人,这回即便没有亲眼见到矛齿鱼追人也能从村人口中得知详情,他作为余村人,虽未亲见仍感与有荣焉。

其二,月惊洛送他的纸老虎惹来学堂所有孩子的羡慕,猪蹄折纸更是深受两村同伴的喜爱。就连村塾上课的时候,都有玩伴和他商量,下课后要用什么要求替换猪蹄折纸上原本写好的文字。

小孩子的玩法很灵活,他们不会折猪蹄折纸,又不满意猪蹄折纸写好的内容,于是就想出浆糊贴纸重新写字的办法。

因为想法时刻在变,又没人带着浆糊来上学,便有人提议给猪蹄折纸标好数字,然后在一张叶片上刻好东南西北位的一、二分别代表什么,最后选择好猪蹄位置时再去找对应的指令照做就好。

对于余越来说,玩乐打闹可比被夫子表扬有意思多了。

林书无意中看到余越他们玩猪蹄折纸好奇寻问,才得知月惊洛会动物折纸,故而寻来莲娘家拜访。

“这纸鹤风铃甚是有趣。”

林书和余浮鳞表明来意后,抬眼就被纸鹤风铃吸引住了注意。

他走到屋檐下,目不转睛地观察随风扇动的纸鹤翅膀,感慨道:“晴空云鹤随风舞,泠泠竹音飞碧霄。”

“小小纸鹤竟有如此诗意,妙啊!”

余浮鳞感觉不到林书赞叹的诗意,也不懂棕色的纸鹤到林书口中怎么就成了云鹤,可他还是认同林书的话。

“夫君做的纸鹤风铃,的确意趣无穷。”

月惊洛从余鲜家回来,听到鳞哥儿的夸奖在柴门外僵了一瞬,随后又若无其事的操控轮椅滚进院内。

林书听到声音,目光从纸鹤风铃转移到院门。

月惊洛穿着一身再简单不过的月白长衫,满头乌黑的发丝被红色的发带绑住缠成一个丸子固定在脑后,毫无遮蔽的脖颈显得越发修长,似上等的羊脂白玉般莹润光滑。

有外人在,月惊洛挺直腰杆端坐在轮椅上,一举一动皆是得体。

纵使视野低于他人,月惊洛也一切如常,不见半点颓废阴郁。

按理来说,林书是见过月惊洛的。

可那会儿林书光顾着和车夫争执并没有关注其他人,之后余浮鳞又坐在月惊洛的腿上挡住他的面容。

如此,林书今日才真的看清月惊洛的模样,顿时惊为天人。

林书从未见过如月惊洛这般丰神俊朗、出尘脱俗的人物,乍见他面容之时不能免俗的惊楞走神。

“这是林书,前几日搬书去林家村的书生。”鳞哥儿帮助月惊洛回忆。

月惊洛脑中有了印象,但并未在意,只笑着点头道:“我有事,你们聊吧。”

说完,他独自推着轮椅进屋,看都不看一旁眼神发亮的林书。

余浮鳞望着有月惊洛的后脑勺,眼神微暗,想伸手戳一戳他的发丸,于是伸手拉住了椅背。

“有事?”被迫止步的月惊洛问。

“没事。”鳞哥儿垂眼道,“我以为你发丝散了。”

以为?

那就是没散。

月惊洛笑道:“你要对自己有信心。”

头发是鳞哥儿帮忙束的,他自己绑的头发总会有漏网之丝。

余浮鳞没说话,静静地看着月惊洛离开。

回过神来,敬佩月惊洛身残志坚百折不挠,想和他交谈两句的林书,见状沉默,闭住了想问好的嘴。

“林公子要是喜欢,可以买串纸鹤风铃回去,只用二十文。”鳞哥儿开口打破林书的尴尬。

林书买了五串纸鹤风铃,并顺着纸鹤话题聊了下去。

“月公子这般俊秀的人物,比去年的探花郎还要出色,若非不良于行,必能有所作为。”林书摇头道,“可惜了。”

“夫君如今也很出众。”鳞哥儿道。

“也是。”

林书笑道,“能想出折纸这种奇妙的技艺,月公子可真是神啊。”

鳞哥儿笑了笑,“村里人都喊他神仙郎。”

“倒也贴切。”

无论从容貌还是意志来说,林书都认可这句话。

普通人瘫痪后很难振作,而惊才风逸之人瘫痪后,则更难重拾意气。

毕竟重新适应生活还有可能,若想要一切恢复如初则是难如登天、痴人说梦。

即便同一个人保持着相同的才情,瘫痪前后得到的评价也是不同的。

身体健康时得到的称赞多是单纯诚心的,而身有缺陷时听到的赞美,总是离不开同情和惋惜。

极端的差距下,能接受现实还保持开朗胸怀的人更是凤毛麟角。

林书见过不少遭逢变故便一蹶不振的人,所以格外佩服月惊洛的泰然自若。

只是他不知道,月惊洛从来没有真切的感知过瘫痪带来的痛苦。

一开始,月惊洛脑子有坑,满脑子都是回海保命,压根就没过多的在意双腿废了的事。

后来脑子好了,他又下海验证出腿脚不是真的残废,自然也体会不到再也不能站立行走的绝望感。

月惊洛将来真的瘫痪后会如何,大概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可以回答的是:现在,他只不过是一条,连客人都懒得打招呼的咸鱼罢了。

当然,他是一条有爱好的咸鱼,不止是会偷懒而已。

整洁的桌面上,除了红纸之外别无他物。

月惊洛此时正心无旁骛地撕纸,着手制作一件拉风的纸艺寿礼。

另一边,鳞哥儿和林书还在接着讲话。

“每个人的命数不同,有人喜爱高官厚禄,有人喜欢归隐山林,自得其乐便好。”鳞哥儿道。

“说得对,我原本一心读书忽视家人,直到父亲病重不得不接手家中产业,才发觉剪纸也挺有意思的。”林书乐道,“我是剪纸,月公子是折纸,说来也是有缘。”

“确实有缘,”鳞哥儿道,“不然你也不会来林家村送书。”

林书小时候跟着母亲来彩珠县买海珠不小心落水,被林家村的人救了起来。

如今他不打算继续参加科举了,便想着把自己用不着的书送给林家村的学堂。

不过送书只是顺带的,他来彩珠县主要是为了听他母亲的话来买海珠,再给他即将出嫁的妹妹挑几件称心的珍珠首饰。

林书今天本来是准备去彩珠县买海珠的,可在发现纸老虎后,他便好奇地先来看看。

“读了这么多年书,考中秀才也是我的极限了,还不如早点帮家人做生意,把书留给有需要的人。”林书年近三十半途而废放弃科举,遇到意志坚定的人便格外佩服。

林书是秀才?

余浮鳞略感惊讶,一个念头逐渐成形。

“这是什么鱼?”水缸里突然传出哗啦声,林书注意力转移,没留意余浮鳞短暂的停顿。

“这是银纹鱼,也叫鲅鱼。”

余浮鳞道,“鲅鱼馅的团子很好吃,不嫌弃的话,下午茶的时候可以尝尝。”

“下午茶?”

林书只听过留人吃饭的,还没听过留人吃下午茶的。

“下午喝茶聊天,搭配点零食比较好。”鳞哥儿微笑地道,“夫君告诉我的。”

林书琢磨了“下午茶”这个词,觉得挺新鲜的。

鲅鱼的样貌和银纹鱼这个名字很搭,只是林书不解:“为什么银纹鱼要叫鲅鱼?”

余浮鳞顿了顿,还是解释道:“因为它很凶,嚣张跋扈。”

林书笑道:“该不会也是月公子说的吧?”

余浮鳞微笑着点头,又道:“夫君常年待在家中,林公子若是有空,不妨多留几日,和夫君多说说外面的事。”

“我也想和月公子多聊聊,可惜家中有事不能久留,后日便要离开了。”林书想,月公子对外面的环境感兴趣,又整日待在一处无聊想找个人说说外地的事,余夫郎真是有心了。

“无妨,两天也能说不少的事。”

余浮鳞有意提醒道,“林公子可以和夫君说一说遇到的趣事,也可以和他交流一下读书时的感悟。”

“也好。”

林书看着鲅鱼心想:也不知这鲅鱼和矛齿鱼谁更厉害?

他在林家村也听过矛齿鱼吃人的事,只不过没有见到罢了。

下午茶时间,月惊洛得知自己多了一个鱼口夺食的朋友。

好在这个朋友会说故事饭量还不大,他听着有趣,便不计较家里多了一个蹭吃的人。

只是林书和他说笑话就说笑话,非要时不时地和他讨论几句“之乎者也”之类的问题就很烦人了。

“林兄,我们能不说文章,只讲故事吗?”月惊洛有话直说,半点不忍。

“你不喜欢聊这个吗?”林书很惊讶,他认为月惊洛看着就想饱读诗书的样子,应该是喜欢聊这个的。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喜欢?”月惊洛礼貌地笑问。

“你夫郎说得。”

林书迟疑地说完,又补充道,“他还让我给你说一下外面的趣事。”

难道是之前暴露了不会写字的事,鳞哥儿借由林书来试探我的学问??

不对,我又不是捏“才子”人设,发现了也不要紧。

月惊洛左思右想,忽地想起鳞哥儿不久前跟他说得话。

“林公子是秀才,你们可以好好聊聊。”

秀才,故事。

秀才说书?!

月惊洛脸色大变,惊恐地看向厨房又猛地回头沉思:鳞哥儿这都记得,还帮他圆梦了?

那特意提讨论诗书是什么意思?

发现他找余越认字,所以干脆拉个秀才教他??

他闹着要秀才说书。

鳞哥儿就给他来个升级版:秀才说书加教书?!

不管月惊洛怎么想,他都猜不到,鳞哥儿其实是生气了。

气什么呢?

当然是气月惊洛让他,和林书两个人好好聊聊的事。

余浮鳞再怎么特立独行也是个哥儿,多少受到莲娘灌输的哥儿思想影响。

平时他完全没想过,这时候却不自觉地计较起来了。

咸鱼居然让自己的夫郎和其他的陌生男子好好聊聊,还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鳞哥儿自然不高兴。

这顺序也可以反一反。

月惊洛对鳞哥儿漠不关心,还鼓励他和别人好好聊聊。

所以余浮鳞,炸鳞了。

晴空云鹤随风舞,泠泠竹音飞碧霄。我瞎编的。

或许有人觉得眼熟,因为我化用了“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秋词》刘禹锡)这句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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