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府院内,风吹铃响的动静引起了白县令的注意。
“这里何时全挂上了风铃?”白县令诧异道。
“午饭过后,大少爷吩咐下人挂上去的,说是装扮寿宴用的。”白管家解释道,“老夫人见了,很是喜欢。”
“算他还有点孝心。”
白县令感觉飞禽的纸有点眼熟,盯着纸鹤打量了一会儿,他不解道:“还有人扎这么小的飞禽?”
看着不怎么生动,画画的位置也小,能有什么用?
白管家听了笑道:“这是油纸折的仙鹤,说是叫‘千纸鹤’,少爷折了许多呢。”
县试一结束,白县令急着赶回家给白老夫人祝寿,没想到回府一抬眼,平日空荡荡的屋檐下居然全都挂满了纸鹤风铃。
穿着官服参加家宴多有不便,白县令打算换身常服再去找白老夫人。时间有限,他并没有过多的留意纸鹤风铃。
白府堂屋内,老夫人身着绛红色的云纹长衫坐在中堂右位,两侧依次站着她的儿孙辈。
长辈贺寿完毕后,白易作为长孙第一个上前给白老夫人祝贺。
“孙儿祝祖母喜乐安康,松鹤长春!”
“这是我和果哥儿一起做给祖母的生辰礼。”
白易挥手示意小厮捧着匾额过来,他掀开匾额上的红布,只见匾额大小的木框中,整齐地垂着一串串纸鹤玉珠,它们以特定的方式缠绕着,使得木框正中呈现出“松鹤延年”四字,木框两侧则是相对称的纸鹤珠串。
“‘松鹤延年’四字共由九百九十个纸鹤和玉珠穿成,这些纸鹤都是我亲手折的,再由小果一针一线地将纸鹤和玉珠串连成如今这副模样。”两个小厮一左一右地扶住匾额两侧,白易站在匾额斜右方介绍道。
“另外,教我折千纸鹤的朋友听闻祖母生辰,托我帮忙送上贺礼。”白易以打开木盒的手势,捧着它递到白老夫人的眼前,“此物名为‘凤凰纸戒’,可以戴在手指上,有浴火重生,生生不息之意。”
白老夫人单手拿起凤凰纸戒,放在左掌心仔细端详。
凤凰纸戒分为指环和凤凰两个部分,“凤凰”全身通红偶尔夹杂着些许金色羽毛,展开的宽大双翼遍布红色系的羽毛,六种颜色相近的红羽依序排列,整体看起来和谐舒适。
凤尾则由几片末端染了金色的扁长形纸羽组成,尾羽间有些镂空的花纹,显得十分神秘灵动。
白老夫人将它戴在食指上,恰好能遮住她整个手背。
现场一时寂静,可白老夫人眼中的光彩和夏夜的萤火虫一样明亮,在场的其他人也忍不住露出惊叹的目光。
“大哥也真是的,有这种好东西也不给我要一个!”白翠翠悄声和白母抱怨,“之前我让他给我多买几个纸蝴蝶,他还不乐意帮忙呢!”
“不气,你马上出嫁了,到时候让你哥给你买个蝴蝶珠帘!”白母安慰道。
母女两人说完悄悄话的功夫,白老夫人已经夸完了白易,正等着白易的堂弟开口说吉祥话。
“孙儿祝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虽然被抢了风头,白堂还是面色平和地送上一副“百福图”,道:“这副图由一百个秀才,以一百种不同的字体写成的福字组成,其中有九人是去年各府城院试的案首,望祖母由文曲星照拂,福寿绵绵。”
“有心了。”白老夫人笑着点头,眼中却没有初见纸鹤匾额的惊奇。
“自己考不上案首还找别人写,有本事自己写啊!”
珠哥儿看这个堂哥不顺眼,抱着果哥儿的胳膊道,“这回是我哥赢了,看他以后还有脸说自己比哥哥聪明,整天鼻孔朝天没长眼睛!”
白堂比白易早一年考上秀才,因此平日颇为傲气,认为自己在家最得人心。
去年年底,两人在半开的大门口相遇,谁也不肯先后退一步,本来随口争执两句就完了的事,不知怎么地他们就话赶话打赌,以谁今年的寿礼最讨祖母欢心为赌局,谁输了以后见面就先让路。
此时,白易和白堂同时走到膳厅门口,白堂看了眼白易,默默地后退一步。
白易得了谦让也不落井下石,只是当仁不让地抬脚跟着长辈走进了膳厅。
今日是白老夫人寿辰,庭院里摆满了桌椅招待过来祝贺的亲友,而膳厅位置有限,只放了一张大圆桌供白府的人吃喝。
庭院内由纸鹤珠帘屏风隔开男女席位,膳厅内都是自家人则无须遮掩。不过膳厅顶部垂落许多纸鹤珠链,站在门口望去,仿佛成排仙鹤在空中起舞。
莹润的玉珠光芒微弱,却似星河点点,熠熠生辉。
白老夫人被这布置惊楞在原地,欣赏片刻后才进屋落座。
还未到开饭的时间,到场宾客就先和自己同桌饭友闲聊。
这时,丫鬟小厮端着厨娘准备好的糕点茶水,穿梭在饭桌间的过道中。
一个装满各色糕点的置物架,立在比圆桌小几圈的圆板上。
置物架形似弯曲的松树,分支的枝干末端有松叶形的托盘,而松叶板上则承载着装有糕点的白瓷圆盘。
白老夫人望着多枝曲松置物架,眼含笑意道:“往日确也见过不少这样的烛台,倒是不曾想过也能用来摆放吃食。”
“都是易儿的主意,您瞧这多出来的圆板。”白母转动圆板,对众人示范道,“等菜上齐了,大家要是有夹不到的菜就转一转,这样便能吃到想吃的菜了。”
白母说着,拎起刚转到眼前的茶壶倒了杯温水。
“那可太好了!”白翠翠喜道,“有了这转盘,以后我就不讨厌一起吃饭了!”
白府人多,大圆桌夹菜不方便,大房和二房都是分开来吃的。
可过年过节总要聚到一起,而小辈被教导的不敢站起来夹菜,只好就着眼前够得着的菜吃。虽说可以吩咐下人在每人面前摆上他爱吃的菜,但总归不如转盘吃到的菜肴品种多。
开席第一道菜,是松鼠桂鱼。
椭圆的盘子上,静卧着一条头仰尾巴翘的桂鱼。
它形似鼠,腹部却状似炸毛的松叶球,本身被炸成金黄色,外表又覆了一层浓稠的红汁。
有人看它只觉可爱,有人看它却觉吓人。
“桂鱼就桂鱼,取什么名字不好要带鼠字,看着也太吓人了。”白堂的母亲秀眉紧皱,撇开头不去看它。
“相鼠有皮,亦知礼仪。” 白老夫人语气平稳地说,“你若是不喜,不看它便是。”
白老夫人尝了口松鼠桂鱼,勾唇道:“味道不错,开席吧。”
小辈们听到这话纷纷欢喜地动筷,只有白堂母亲神情讪讪的食不知味。
“老夫人是说老鼠也有积极的寓意,不必觉得晦气。”白母看到她一粒粒夹饭的样子,好心开解道。
白堂母亲倒是没想到这点,她听了这话后心里好受多了,说:“我只是看着有点心里不适,并非故意挑小易的不是。”
“我知道。”白母笑了笑,“吃饭吧。”
话说另一边,余越考完试出门,再次得到了一家人静默等候的待遇。
“我又不是不认得路,有这时间,哥,你还不如在家给我做好吃的!”余越伸着懒腰,“三天待在一个屋子里,可憋死我了!”
“怎么样,这次能过吗?”莲娘忙问。
“肯定能啊!”
余越乐滋滋地接过鳞哥儿给的鲅鱼团子,吃得口齿不清地道,“还是哥你对我最好!!”
“臭小子!”莲娘戳了戳余越的脑袋,“有了吃就忘了娘!”
余越毫不在意,吃完就问;“我们回去吃什么?”
“今天在客栈住一晚,明天再回去。”鳞哥儿道。
这回已经不早了,若是现在赶回去就要抹黑走山路,鳞哥儿决定到楼掌柜家住一晚再走,等会儿还可以问问去白府帮忙的楼掌柜宴会是什么情况。
其实白易有邀请鳞哥儿他们去吃酒,不过月惊洛嫌麻烦给拒绝了。
“反正不赶时间,不如去附近逛逛吧。”月惊洛道,“顺路给余越买点吃的。”
哥夫竟然还记得给我买吃的?!
余越感动地望着他,听到月惊洛说:“我也看看夜市有什么好吃的。”
余越:“!!”
说是夜市也不对,时值傍晚,准确地说是白天的尾市。
真正的夜市除了过年过节,其实平日里冷清的很,因为没什么好玩的,晚上光线不明更没什么有意思的事。
若是忽然开了花灯会,彩珠县才是真得热闹。
店铺大都关了门,街边倒是还有些许小摊子在卖东西,可惜和吃食有关的不多,有趣的东西也少。
月惊洛走到一家杂货铺停了下来,对鳞哥儿道:“我进去看看,你们无聊的话可以先回去。”
“一起吧。”鳞哥儿道。
余越过了新鲜劲困了,莲娘便带他先回客栈休息。
一百两就卖了个千纸鹤折法,月惊洛觉得太黑了,于是他补了一个变种千纸鹤送给白易。
他一开始是想折个稍微复杂点的飞禽,可是除了尾巴花样多点外,整体感觉还是太朴素了,所以月惊洛决定做一点复杂的纸艺。
所谓的凤凰纸戒,不过是在普通千纸鹤的基础上,加一些升级的变化罢了。
当然变种千纸鹤不全是折出来的,更多的是粘起来的。
就像凤凰纸戒的翅膀,就是事先剪好翅膀纸和羽毛条,然后将揉搓弯曲的羽毛条一根根粘在翅膀上,最后才造成层次丰富美观的双翼。
技巧不难就是费工夫,最烦人的是莲娘家没有镊子,他是拿两根竹签夹羽毛条的,手感太差了。
等月惊洛想起买个镊子的时候,凤凰纸戒已经完成了。
这会儿路过杂货铺,月惊洛顺道买了一些需要的工具,他第一个找的就是木镊子。
“没有手指大小的镊子吗?”月惊洛皱眉。
“没有,人家药铺捡药也不要这么小的镊子啊。”店主道。
余浮鳞见他面无表情地不说话,便说:“镊子我也会做,买不到就算了,再看看别的吧。”
之前月惊洛是问莲娘家中有没有小镊子,得到否定的答案后他便不再问了,而鳞哥儿没见到他制作凤凰纸戒的全部过程,因此并不知道他需要小镊子。
比起镊子,月惊洛更想买的是彩纸。
可这里有张红纸就不错了,他想要的七彩纸是不好找了。
就连凤凰纸戒上的紫红、粉色、金色等颜色,都是他找白易借来颜料,用白纸染成的颜色。
唉。
爱好不易,咸鱼叹气。
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诗经·相鼠》
文中提到的纸艺,除了普通千纸鹤和猪蹄折纸这些简单的折纸和现实中一样,带有创意的纸艺都是在现实的基础上编的,或者说,参考现实“纸艺作品”的技巧,放飞想象虚构的样子。
变种千纸鹤的灵感来自B战千纸鹤教程视频,感兴趣的可以去看看,挺有意思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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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相鼠有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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