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关口军营大帐,凌清和郑理正在商议战后的部署,忽闻墙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伴着急促的脚步声,一人跑进营帐单腿跪地:“萧大人!枢密院报,太原府传来急报——金人已在云中集结二十万大军,东西两路来犯南朝。东路大军一路势如破竹,号称‘铁浮屠’的重骑兵已到黄河以北!”
凌清抬头望向郑理,目光如刀,狠狠的敲了下桌案:“刚想给朝廷报个大捷,没想到老家都要被端了。”
郑理站起身急的团团转。凌清来到舆图前的手指点了点靠近黄河渡口的“滑县”二字,那里距汴京不过三日马程。
“西路军若过岢岚军...”守将郑理喉间动了动,却被凌清抬手截断。“西路有王冰将军,他能守太原三百日,自然懂得扼守天门关的紧要。我现在点齐三千人马,星夜兼程回京勤王护驾。你继续镇守关口。”
帐外战马长嘶。凌清翻身上马时。
景康二年正月,汴梁城飘着细雪,却掩不住即将到来的血雨腥风。萧府老宅正厅里,萧父将一封无极宫密信拍在案上:“金人大军已破磁州,三日后恐至汴梁!我们收拾一下细软,让护卫去把芸瑶母女接来,我们即刻离京。”
洪梓赶紧带这一双儿女回房收拾。
萧府护卫萧正攥着剑柄对林芸瑶说:“萧老爷去嘉兴的水路已备好,酉时三刻开船,萧大人来信吩咐过如有危险要带上你们一起走。”林芸瑶指尖掐进掌心:“我父亲还在京郊牢营!”话音未落
“萧大人早有安排。”萧府护卫压低声音,“金人来犯,牢营的官兵夜惶惶不可终日,我们买通了狱丞放林大人出来。就是
林大人不肯走,说是要报皇恩,就算金人来死也要死在监牢,我们的就打昏了林大人。此刻应在城西渡口,有人接应。”林芸瑶踉跄着扶住桌角,眼中涌起泪光:“是她的安排……”
亥时,众人随着逃难的人出了城门。萧家队伍行安全到达了渡口。
船尾传来摇橹声,林芸瑶望着东方既白的天际泛着青灰色,汴梁城的轮廓渐渐消融在雾霭中,恍若一场即将消散的残梦。船头传来母亲的咳嗽声,和父亲的轻声安慰。她知道,这雾不仅掩住了城池,也将她与凌清的过往,永远留在了风雨交加的汴梁。
景康元年春,汴京城头飘着细雨。南朝皇帝隔着龙纹窗棂,看郭京率领的六甲军披发持符,在宣化门前跳大神般舞弄桃木剑。枢密院传来急报时,他正往香炉里添龙涎香,指尖一抖,香灰全撒在《万寿道藏》经卷上——金人已用抛石机轰塌西水门,铁浮屠的马蹄声震得御花园太湖石簌簌落屑。
“传位!快传位给太子!”皇帝抓起玉玺往胡公公怀里塞,九龙冠歪在龙案上,金珠滚了满地。当太子赵谌被架上龙椅时,宣德门外已传来金兵破城的喊杀声。一众大臣直呼需新皇亲自去金人大帐谈和方显诚意。蔡宰辅拽着新皇衣袖,在漫天火光照耀下,将绣着盘龙的素辇推入金兵大营——那顶辇轿三天前还载着郊祀的供品,此刻却成了谈判的囚车。
宝兴殿妍曦公主得知新皇被迫去议和便扯下发间的簪花步摇,脱下茜素罗裙,她和心腹宫女青鸾换上小厮的粗布衣裳时,听见坤宁宫方向传来嫔妃的哭号。从角门溜出,巷战的火星子溅在脸上,忽然被溃兵撞进街边废墟。二人满把废墟的烟灰涂在脸上。
开封大街浓烟蔽日,金兵的铁蹄碾碎了街市空无一人的路摊。街角酒肆“醉仙居”的匾额被劈成两半,胡笳声混着女子哭号从瓦子里飘出来,卖炊饼的老汉逃跑不及换来一顿皮鞭毒打。护城河浮着零零落落的尸体。
残阳将汴京城垛染成血色时,赵妍曦混在难民队伍里往西疾走。远处传来了凌乱的马蹄声,难民群慌乱的分散奔跑起来,青鸾攥着她的衣袖快跑,忽然金兵的箭矢飞射扫中后背,温热的血溅在赵妍曦颈间。
“公主快走……”青鸾用最后一口气说道,眼瞳里映着越来越近的女真旗号。赵妍曦踉跄着躲进旁边的土堆里,听见金兵用女真语笑骂着用马蹄踢开青鸾的尸体,继续向前追击难民。
难民们背着破包袱在官道互相推搡,路旁的麦田已被踩成泥沼,小儿的啼哭声被西北风撕得粉碎。赵妍曦忽然听见前头又传来喊杀声。
“大家莫慌,是汉人的队伍和金人打起来了!”有人喊着扑倒在壕沟里。公主扒开人群,看见数十骑黑衣人正在麦田里迂回,腰间陌刀掷出时划出弧线,金兵的重骑兵连人带马栽进泥坑。为首那人着玄色披风被风吹出缺口,正是凌清。
“萧大人!”她甩开头上破草帽,乱发破衣。凌清的长刀正堪堪抵住金兵弯刀,余光往她身上一撇,虽认不出这黑呼呼的人是谁,应该是认识自己的人。仍说“跟紧我!”她旋即斩断金兵弓弦,左手拽住她手腕拉上了马背。麦田里传来金兵的呼喝,铁蹄踏碎最后一丛麦穗。凌清抽出腰刀时,将剩下的金人斩于马下。
“将军,往前五里有座破庙,我们去那里修整下。”黑衣斥候说道。
凌清用刀尖挑开供桌上的蛛网。她扯下披风铺在凸起的砖石坐好,看向了一直跟在身后那个灰头土脸的难民。
“说吧,你是谁,怎么认识我?”
赵妍曦连忙擦了擦脸,虽然没有干净多少,但是凌清还是认出了这位昔日高高在上的兴福公主赵妍曦。
“公主?”凌清连忙站了起来行礼,公主别过脸去,指腹蹭过脸上的烟灰,却蹭出一道未干的泪痕:“萧大人可曾想过,开封城破……是因父皇听信妖人,让七千市井无赖披‘六甲’迎敌?”
庙外北风卷着沙砾扑在窗纸上,凌清这才明白,为什么王朝最精良的部队为何不堪一击数日就破城。都是奸臣神棍误国。
凌清单膝跪地,庙内数十人随后齐跪:“是臣来迟。”她的声音被喉间腥甜呛得发涩。
“萧大人,各位军士,不必多礼。快起来”赵妍曦忽然按住她肩甲,掌心透过鳞片甲片,触到她内衬上的划痕——是激战后的痕迹。“你受伤了?”
“只是划破了衣服,臣无碍。”
“萧大人你到了多少兵过来?汴梁城破前一日,父皇还在给六甲军首领郭经封官?那些号称‘刀枪不入’的六甲军,不过是些卖菜的、算卦的……只是善于故弄玄虚之术,骗的一众朝廷官员以为天兵降临。”
“那些朝臣贪生怕死,我和青鸾乔装逃出去牟驼冈想联合军队救驾,城郊二十里的牟驼冈本还有一万官马,若能赶到……不想枢密院早把守军调去给郭经的六甲军当杂役!牟驼冈只有几个养马的马夫。金人也已派人接管了这些马匹。”
凌清听闻,忽然笑了,拍了拍旁边的破案,惊起案上落灰。“那我们还要去牟驼冈。若能夺了官马,然后借公主声势集合散兵游勇,我身后还有三千精锐,应该能和金人拼上一拼!”
“全仰占萧大人了,青鸾也死了,父皇母后还有太子哥哥不知是何状况 ...... ”喉咙被风沙堵住,赵妍曦掩面哭泣。
凌清的手掌隔着冰冷的鳞甲轻拍赵妍曦后背,忽觉肩头一片温热。少女哽咽着抬起头,睫毛上还凝着泪珠:“萧大人,我想去葬了青鸾,她一路照顾我,去和百姓换食物,没有食物就一起挖野菜......,总不能暴尸荒野。”
凌清望着公主染血的裙裾,忽然想起初见时她在宫宴上跳惊鸿舞的模样——那时她的裙摆缀满银线织就的星河,哪像如今这般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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