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七看着江大人被送上江府的马车,这才回来复命,才进乾清宫,便看到谢奕还坐在那里,手里还玩着一只酒杯。
闻着酒香,应当就是今日宴席上的酒。
“陛下这是没喝好?”福七走过去,看到榻边的矮几上,还放着一个银酒壶,才拿起来,便感觉到壶中已经空了。
席上哈丹□□赌气似地敬酒,谢奕虽接着了,可也喝了不少,怎么回到寝宫了还在喝。
谢奕已经沐浴过,此时散着头发,身上披着一件淡金色的大氅,以手支头靠在榻上,双眼微合,一派慵懒,听到福七的声音,唇边淡淡地露出一丝笑意:“好酒,自然要回味回味。”
这酒香里,似乎还着一丝别的味道。
福七挥手上宫人都退了出去,替他又满上了酒,这才说道:“江大人果然不愧是陛下最忠实的拥趸。”
江月白才出去不久,哈丹□□喝得太猛,也醉倒了,于是帝王便散了宴席,只带了他一人说是去散散酒气,出了殿便顺着江大人走的路散了过去。
谢奕未动,仍然靠在那里,只手里的酒杯一转,又定定地拿到了手中。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唇边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想起跪在那里说这话时那张酡红的醉颜,又想到了那泛着光的莹白耳垂。
“这么些年来,还真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心疼万人之上的天子的。”福七将酒壶放到矮几上,有些淡淡的揶揄:“这下陛下可以放心了?”
谢奕掀起眼皮,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放心什么?”
福七自小与他一起长大,人前是君臣,人后谢奕也从未与他生分,此时殿中没有其它人,他说话也放开了些:“你不是看上人家了吗?”
谢奕手中玩着的酒杯一停,没有说话。
“从江大人十九岁第二次辞官开始,到现在,玄跟了人三年了。”福七看着眼前人:“你什么时候对一个人这么上心过。”
自十六岁林中遇熊后,他便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十八岁在杜家的逼迫下立了杜家选的人为后,才换来了夺权之机,十年来,机关算尽,步步为营,才能得现在的局面。
他重开科考,本意是想取仕入朝,给天下才子一个机会,只可惜人心不足蛇吞象,权利面前,人心简直不堪一击。
第一场科考,能入到他眼的,几乎都是杜家的人,那时,他便看到了这个十六岁的少年,睁着一双懵懂的眼,紧张地站在殿前。
他当时便想,真可惜,有辅国之材,可却走错了道,却没想到少年竟怒而辞官。
第二次,十九岁的少年再次站到了殿前,他有意纳入麾下,却因还未完全掌握朝廷不敢擅动,只能任由他被调遣。
少年却倔地出乎了他的想像,竟然再次辞官。
“若此生不为陛下之臣,我宁可永不入仕!”
玄来回话时,他正和吴东河商量着禁军调遣一事,因这句话而忘了要说什么。
吴东河当时还笑:“你这是给人下什么盅了?”
谢奕忘记了当时他回了吴东河什么,但自此他便对这个明明在敌对阵营却偏偏要往他身边凑的少年上了心。
这时,门外却有三长两短的敲门声响起。
这是暗卫。
福七走过去打开了门,门外站着的,竟然是玄。
谢奕从榻上坐了起来,刚才的慵懒收了起来:“这么晚了,出什么事了?”
玄走了进来,略犹豫了一瞬,但还是说道:“陛下,江大人醉酒回府,被江尚书……用水泼醒,如今正在祠堂罚跪。”
福七默默在心中给江尚书点了一盏灯。
天子缓了一瞬,将手中的酒杯轻轻地放到了矮几之上,却没再看那已经重新装满的酒壶,声音淡淡地响了起来:“江尚书既然管不好自己儿子,那朕来替他管吧。”
当夜,福七带着大内的圣旨便再次出宫,来到尚书府。
匆忙起身的江尚书连忙让人将还在祠堂罚跪的江月白拉了出来,而陪着江月白一起跪着的江母也是匆忙过来接旨。
福七看着江月白头上还是湿的,而外衣显然是刚披上去的,很快也水也都透了出来,时不时身上还颤抖着,低头跪在那里,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兔子,可怜极了。
一算时辰,从玄回宫到现在,怕是已经过了两个时辰了,竟连湿衣都没让人换。
再次为江尚书上点了一盏灯。
旨意非常简单,江大人随待御前,诸事烦多,念其往返辛苦,阿寒部朝贡期间,入礼部官舍居住,不必出宫。
宫中设有临时官员的居所,既是为了方便有紧急事物处理时,官员临时休憩时用,也可安置入盛京朝贡的番邦,江月白目光所属礼部,若真是事物繁杂也可一住。
只是如今,好像还并没有忙到这个地步吧。
可圣旨已下,江尚书再想反驳,也不能抗旨,只能接旨。
“多谢福公公,明天一早,下官便让人替小儿收拾东西入宫。”江父示意江月白赶紧下去。
福七却是笑着一拦:“陛下说了,明日一早便有事物需要江大人处理,请江大人现在便入宫吧。”
江父手里拿着圣旨,指节都寸寸发白:“这么着急吗?”
福七仍是笑眯眯的:“不如江尚书入宫问问陛下?”
江母不知是何故,紧紧拉着江月白,眼眶通红。
此刻已是子时了,江月白被冷水兜头泼醒,湿衣都未换下便又在祠堂跪了一个时辰,此时冷风一吹,嘴唇都是白的,他拍了拍江母的手,安慰了她一下,才对福七说道:“我这就收拾东西,福公公稍等。”
江母跟着他去替他收拾东西,又实在不放心,问道:“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江月白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就简单地收拾了些需要换洗的衣裳,并没有多少东西,闻言安慰道:“没事,不用担心,入宫也是方便处理公事而已。”
江母仍然不放心,又拿了两瓶药放进他的包袱里:“记得涂药,万事小心,实在不行,都辞了两次……”
“这次不会的。”江月白眼神灼灼:“陛下既信了我,我必不能负陛下。”
江母看着儿子那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些年,我劝不动你,也劝不动你父亲,你们父子俩这么犟下去,都谁都不好。”
提到江父,江月白脸色冷了冷,抓着江母的手说道:“娘,我在宫中你不必担心,不在家中,也免得你左右为难,你在家里好好照顾自己。”
福七来时带着马车,江月白就带着小春便随福七进了宫,风灯摇曳,江父站在门口看着远去的一行人,气得连手中的圣旨都揉皱了,侧头看到还依依不舍地江母,低声怒道:“这就是你养的好儿子!”
江母不敢回声,只能低下头,瑟瑟一缩。
福七带着江月白进了官舍,才一踏进去,便看到里面燃着灯,太医早已在里头等候,他才进去,太医便过来给他请脉。
“古太医,怎么样?”福七问道。
古太医摸了摸花白的胡须,眉间微微一皱,便又松开了:“无大碍,但难免会有风寒,我先写两幅药,这几日记得温水泡浴,驱湿驱寒。”
这么一折腾,便已经丑时末了,喝了药,江月白躺在官舍的床上很快便睡了过去,第二天直到小春将他叫醒,他才迷迷糊糊地醒来。
意识才一回笼,便感觉自己头疼欲裂。
江月白张了张口,想说话,才一呼吸,入喉的风就跟刀子似的刮得人生疼。
小春看他难受的样子,连忙伸手去摸他的额头:“公子,你起热了。”
江月白撑着床榻想要起身,后面端着水盆的小宫女一听,连忙放下手里的水盆:“我去通知福公公。”
没等江月白拦着,人就已经跑出去了。
江月白喝了两口温水,润了润嗓子,才感觉舒服一点,立刻说道:“陛下现在应当还在早朝,你赶紧去告诉福公公,我吃过药了下午就会去御书房。”
小春犹豫道:“公子,你现在生着病,陛下不会怪你的,要不今日先休息,明日再去吧。”
江月白斥道:“我才当值几天?怎么能如此怠懒,也不是什么大病,下午便好了。”
小春也不敢反驳,只能听他的,江月白喝了药,慢慢地又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说话,声音压低着,又有些熟悉。江月白睁开酸涩的眼,侧过头,正看到小春正低声跟人说话。
湛蓝色长袍上暗绣着金纹,金色镶玉腰带,再往上,是一张剑眉深目,轮廓分明,不怒自威的脸。
“陛下……”江月白本来还在迷糊的脑子一下子清醒过来,慌地就要起身行礼,却不想翻身过猛,竟直接“扑通”一下脸朝地直接翻到了地上。
本就病着,身上都泛着酸,这一下子直接整个人都摔懵了,鼻尖着地,痛得整张脸都扭曲起来。
“五体投地,爱卿这礼,行得有点大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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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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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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