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木古郎这时也已经回到了哈丹□□身边,听到这话,都忍不住地多看了他一眼。
此时场边所有人的目光几乎都落到了江月白自上,可此时他哪里还能听到其它声音,目光追随着已然落坐的帝王,心绪如浪涛般澎湃不止。
无法停息。
帝王似乎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微微转过头来,江月白连忙垂下眼帘,不敢再看。
“爱卿。”
听到谢奕的声音,江月白立刻起身上前,附耳过去。
“爱卿对兵器有了解吗?”
一阵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江白忍不住一缩,便听到一怕极轻的笑意。
声音伴着气息吹入耳朵,带着一阵麻痒,江月白感觉自己耳尖有热了起来,压着喉咙小声道:“略有。”
“留意他们的刀了吗?”
低沉的声音似乎在耳朵里来回来响,那气息有些低,吹在耳垂上,让头皮都有些发麻。
“刚才……有留意到一点。”
刚才吴东河和阿木古郎比武时,那一战确实精彩,让人移不开眼,而阿木古郎用的那柄弯刀朝他飞来时,被谢奕的酒杯击落,那刀,就落在离他不远处。
此时被谢奕一提醒,江月白也回想了起来。
那刀看似只是普通的刀,可那铸刀的铁却不是一般的铁。
开锋过的刀面在与兵器碰撞后的声音极其清亮,而落地之后,阳光下反射出的光带着一股极淡的青色。
那是青铁。
大雍境内的矿产以铁矿和铜矿闻名,对外的贸易也以这两者居多,但有一类铁矿,是大雍独属的,那便是青铁。
青铁开采于极深之下的矿洞,产量稀少,哪怕经烈火铸成刀剑,但却仍然通体冰寒,哪怕在烈日下也不见温度,平时看着与普通刀剑无异,但开锋过的剑会在阳光下泛出淡青色的光芒,因比其它铁矿更为坚硬,所铸成之刀剑更是削铁如泥,所以历代大雍帝王皆视其为大雍之宝,明令禁止外传。
阿木古郎用的这柄弯刀,用的应当不是纯净的青铁,但却也确实是青铁,因为不纯,所以不仔细其实看不出来,只是那柄剑刚好掉在他眼前,他又被吓到了,盯着多看了一会儿,才会留意到。
阿寒部生在草原,根本不可能有青铁,那这支青铁弯刀是哈丹□□的,那又是谁给他的呢?
江月白的脑子里几乎立刻就跳出了一个人。
杜尚书。
大雍三省,中书省,门下省,尚书省,最有实权的尚书省,一直便是掌握在杜家手中,而下六部所行之事,皆要经由尚书省,若他想在其中动手脚,太容易了。
江月白的表情严肃起来,却没留意到此时周围人的眼光。
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了哈丹□□一个下马威,明眼人看着是为了江大人出气,要说是为了扬大雍的国威也行,这可光天化日之下,当着所有人的面贴身耳语又是哪一出?
福七轻轻地咳了一声。
谢奕靠在椅背上,听到了福七的咳嗽,目光瞥过去一瞬,又落回了江大人那莹白的耳垂之上,刚才那一点红,已经慢慢褪下去了,因为逆着光,如玉的颜色被这午后的阳光一浸,带着几缕绒绒的暖意,近在咫尺。
让他的手指不由地动了动。
而江月白却是垂着眼帘,满心都是,陛下将此事告知于我,想必是想让我追查此事。
肃清国作,拔出蛀虫!
“臣知道了。”江大人一股正气在胸,立刻坚定地道:“陛下放心,臣一定替陛下查清楚!”
“恩。”谢奕见人因为行礼离了两步,声音略沉了下去:“此事朕心中有数,爱卿也不必太着急。”
江月白心中动容。
陛下好贴心,还不想给他压力!
我一定不能让陛下失望!
比试最终以这样的结果告终,哈丹□□自然是十分不满,可却又不能说什么,晚间宴席之上,江月白和赵晓都被特许出席,席间佳肴纷呈,醇酒飘香,哈丹□□喝得由其多,一舞毕,笙箫渐息,谢奕坐在上首,看着席间众人,目光遥遥地看向在席末的江月白。
江月白喝了一些酒,这酒却与平时喝得不太一样,寻常帝王的宴席之上通常不会用这么烈的酒,但今日哈丹□□特地要求了换烈酒,没想到不止他的换了,连众人的也一起换了。
他平日里是不沾酒的,可今日受到的刺激太大,胸中满溢的情绪无处发泄,便也喝了两杯,这酒刚入口时绵软香醇,带着梨花的清香,入喉顺滑又有回甘,让他忍不住多贪了几杯,可没想到后劲这么大,宴席未完,便已经感觉头脑晕眩,有些昏沉起来。
这时福七走了过来,俯身问道:“江大人这是不舒服吗?”
江月白支撑着,坐了一会儿,这会儿酒意上头,白净的脸上此时一片晕红,一双眼因为强撑着眼皮还有些湿意,听到福七的话,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福公公,不知酒烈,多贪了几杯,可能有些醉了,我想出去吹吹风。”
福七见他的样子,点了点头:“那奴才去和陛下说一下。”
江月抬起醉眼,看向那边的谢奕,谢奕轻声和福七说了句什么,福七很快便回来回了话:“江大人既然醉了,还是让赵大人陪着江大人一起吧。”
哈丹□□还在敬着谢奕酒,毕竟是草原的猛族,酒量自然和他们不能同日而语。
江月白摇摇晃晃地起身谢了恩,便和赵晓一起出去了。
三月里,不管白天的太阳有多大,夜里风还是凉的,出了热闹的宴厅,晚风一吹,人瞬间便清醒了几分,丝丝凉风吹过滚烫的脸颊,像是一只柔软的手在轻轻抚摸,格外舒服。
赵晓也喝了一些,但他平日里有小酌的习惯,酒量比江月白好,而且在入口便知这酒烈,便没有如江月白一般贪杯,此时虽也有些微醺,但却比江月白要清醒许多。
两人扶着走到御花园的凉亭里坐下,春草初盛,花朵儿半开不开,湿意中带着些许芬芳,幽幽入鼻煞是惬意。
好酒向来醉人不伤人,江月白后劲上头,有些撑不住,只能拿一只手支着下巴撑着头,迷迷蒙蒙垂着眼将醉未醉。
“你这是喝了多少?”赵晓再一次替他扶正手臂,怕他摔倒把脸磕桌上:“宫宴之上也敢醉酒,当真觉着陛下宠信你,无法无天了啊。”
宠我?
江月白有些不好意思,抬眼看他:“陛下宠我?”
宠信,和宠,一字之差,怎么听着就有那么一丝别扭呢?
赵晓看着面前已经脸红成一片的酒鬼,没有再去纠正他:“除了吴家的两位将军,还有福公公,还真没第三个人能得陛下如此护着了。”
这三个人,可都是跟在陛下身边几十年的人了。
江月白眼前浮现今日靶场那三箭,感觉肩膀上被碰过的位置又隐隐发起当烫来,脑子更是迷糊起来,可嘴里却吐字清楚:“陛下是明君,是……”
“是英雄!”赵晓接过他的话,略有些好笑:“陛下的光辉事迹你倒背如流,每次陛下有什么政见,你总要在我耳边再唠叨一遍,夸赞一遍。”
江月白被打断,胸中满满的情绪没能发泄出来,有些不满:“陛下五岁登基,十八岁执政了,太后却仍在垂帘听政,不肯放权……唔!”
赵晓一把捂住他的嘴,连忙左右看了看,确定四下无人之后才低声说道:“这里是皇宫,你不要命啦!”
虽然现在陛下已执政十年,权力稳固,但杜家毕竟自先帝时期便掌握朝廷至今,在宫中,一个不小心,多说一个字可能就会人头落地。
他还没活够呢。
江月白把他的手扒拉开,本就晕乎,被他这一捂,憋了一下,更晕了,喘了好几口气,才低声说道:“我们……我们在宫中多走一步都……都如履薄冰,我只是在想……”
“你什么都不要想。”赵晓见他这酒劲一时半会可能散不了,怕他再胡言乱语被人听到,想先将人送出宫去。
江月白此时身上也没有多少力气,半倚在赵晓身上,迷迷糊糊地将话说完:“……陛下五岁登基,这二十三年,嗝,是怎么过的呀……”
“皇宫是他家,爱咋过咋过呗。”赵晓扶着他往前走,可才出凉亭,绕过假山,迎面便撞见了两个身影,那身金缎衮龙袍哪怕只是宫灯中,都熠熠生辉。
刚才他们的话,算得上是冒犯天子了。
赵晓一下子便惊在当场,心里万般念头闪过,一时竟忘记了行礼。
福七适时地开了口:“赵大人,江大人这是……?”
听到福七的话,赵晓这才回过神来,见帝王神色无异,深觉自己应当是捡回了一条命,连忙行礼,扶着江月白的手暗自地朝他胳膊上狠掐了一下:“江大人这是醉了,臣正想先送他出宫。”
他想把江月白掐醒,这一下用了力,掐得江月白整个人一激灵,抬起了朦胧的醉眼,可眼前好多人影晃动着,一时竟看不清面前人是谁,便想凑近去看。
赵晓生怕他做出什么举动,死死地拽着他的胳膊想把他掐醒。
“江大人?”
这时,一双手直接拉住了江月白的另一支胳膊,谢奕的眼波扫过来,正落在他掐着江月白的位置。
这下轮到赵晓一个激灵,敢紧松了手。
江月白此时已经完全醉了,赵晓手一松,他身子一歪,直接便栽倒在了天子的身上。
谢奕来时只带了福七,此时这一下,三个人同时愣住了,只有醉鬼被天子扶着,没摔下去,反而用手指揪着那名贵的龙袍,还拿鼻子在天子的衣领处蹭了蹭。
鼻息滚烫,酒香混着浅淡的皂荚的味道,从领口钻进来,令一向对任何事都游刃有余的天子都有一瞬间的僵硬。
赵晓眼珠子都要瞪掉了。
“龙涎香……陛下”。
没有看人脸,凭着这香,便断定了来人。
赵晓默默地闭了闭眼。
完了,本朝第三位状元郎怕是保不住了,前两位是怎么死的来着?
这时江大人突地膝盖一软,竟就直直地跪在了天子面前。
应该还有救……赵晓颤抖着手想去扶,天子也弯下了腰要去扶。
“……”
天子没听清,有些疑惑地看向赵晓:“他说什么?”
赵晓冷汗早已将后背的衣裳全都打湿,又不能不回答,只能硬着头皮低声答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我想和你谈恋爱,你却只和我谈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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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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