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内暖灯浮散,台前上下来往行人不绝,午泉关地处汇集之处,来往商队人流络绎不绝,尤其是这时候的客栈,住店的人是极多的。
宋月稚提了要住店的要求,掌柜笑了笑,“姑娘好运气,我们店正好只剩两间厢房了,便是凑凑是能住的。”
她这一行人莫约是五人,只有童南和一位马夫是男人,分分也是能睡。
铃可皱了眉,似乎是不太赞同,她们怎么能和姑娘一块睡?可眼下这种情况她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正当宋月稚要答应下来的时候,旁边的人朝桌面上放下一个木牌。
掌柜一惊,双目落在这身着布衣的人身上,有些不确定的拾起那木牌,仔细摩挲了两下。
那男子道:“两间上房。”
掌柜顿时露出复杂的神情,他将那木牌递给男子,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的对宋月稚一行人道:“实在是对不住这位姑娘,本店对有麟牌的人优先住店,那两间上房怕是不能租给您了。”
一旁的人听到麟牌有些意外,都将目光聚集过来,又忍不住瞧了一眼宋月稚一行人,这时候午泉关哪有什么客栈还有空房,怕是要露宿外头了。
那小娘子虽带着幂篱,但见她身段款款,全身上下都是浑然天成的如仙气质,当即有人产生怜惜之情。
铃可皱起眉,“可我们先来的。”
就连一直不出声的童夕也目光晦涩。
她们来时也谈听了些消息,这个时辰别说客栈,就是酒肆都是满座的,有人租不到厢房就包一夜的雅阁,权当歇息的地方。
“实在是不好意思,这位姑娘......”掌柜也有些为难。
他们客栈属于青盏商行,便早就定下规矩,凡持麟牌住店的客人,一律优先安排住宿,这时候正好只剩两间厢房,实在是没办法。
宋月稚转动腰间的珠子,忽而侧目对那男子道:“这位小哥可是一人住店?”
那男子一征,见她态度似乎并不恼怒,便答了一声,“还有我家公子。”
听此宋月稚轻轻点首,声音平缓宁静,“我们舟车劳顿一路也实在是疲惫,但既然客栈有定的规矩,便也不会胡搅蛮缠。这个时辰外面已经没了安置的地方,只好冒昧问一句,公子可愿分与我们一间客房?即麻烦了公子,房费理应由我们承担。”
见她字字有礼,那男子思索一征后朝她点首,道:“我去问问我家公子。”
他与公子都是男子,也不是不能住一间客房,倒是这么个姑娘,本就是先来一步,他也不能这般不讲理。
宋月稚的目光随着他的背影微微侧过,见外丝竹帘随风前后摆动,红穗透露出些微光尘,根根红色细线略过墨蓝道袍下摆,像是一只红蝶扑舞而去,继而轻扫而来,漾起浮光掠影。
他脚踏一双干净的乌皮靴,依稀见得芝兰玉树般清瘦高挑的身影,许是穿着太过素净,凛然一丝儒雅之气萦绕周身。
竹帘被拨开,又隔着一层薄薄的白纱流连须臾。
上扬的凤目轻硕微光,他眉眼间沉稳自若,轮廓深邃俊美,薄唇扬起几乎看不出的弧度,可就是见那么一瞬,那温雅变为从容,不自觉流露出一丝笃定泰山,睥睨四野的桀骜。
轻轻一瞥,宋月稚便垂下眼睫。
像是个很沉稳的人?莫约是好说话的。
铃可低声在她身侧道:“小姐,若是那位公子不愿意让呢?”
若是不愿意,她们今晚怕是只能在马车上安歇了,这时候才过立冬,北方又恰比南方寒冷,估计是要挨冻的。
宋月稚轻叹了一口气,矗立在原地等着。
不到半响那男子便回来了,在众人提着心的时候朝她点首道:“我们公子说本就是抢了小姐的,分与的客房不用您破费。”
提下的心放下,宋月稚轻轻福了身道了声谢。
这事完美解决后,就连掌柜眼梢都露着笑意,转身给他们拿好挂牌,正要递给她的时候门口出现一群身穿皮草鹿靴的人,拨开帘子气势汹汹的入了门。
莫约有十几人,为首的脸上带着一道长长的伤疤,白纱被风轻轻吹起,宋月稚见来人不善,淡漠的目光闪过一丝凉意。
这些人,便是从京都出来一路随至到这里的商队。
那脸带刀疤的人带刺冲来,似乎正要往宋月稚身上撞,她脚步转开才躲开,大汉轻嘲的朝她看了一眼,再从从腰间取出一块木牌,震慑般的拍在桌上,声音低沉凶煞,“我要剩下的房。”
赫然那是一块麟牌,与那位公子的如出一辙。
掌柜经历的多了,见他虽然凶神恶煞也不算太怕,不过他没有先拿过来看,而是一摊手,“实在是对不住,本店满客了,就是刚刚最后两间厢房被包了去,难能再贩了。”
众人的目光在那大汉身上转了转,他虽有麟牌,但若是客满那也是不招待的,先前那公子先来,就得有先来后到的道理。
大汉瞥见他手里还未给出的挂牌,裂开嘴笑。
“我看你没给这人办上,那就把她的房给我。”
他言辞之间满是强硬,可偏偏这规矩是没错,众人有些同情的看了站在原地不言语的宋月稚,这小娘子怕是要在外边挨冻了。
人群中有人握紧了手中的挂牌,居然心里有些想逞英雄之风帮她解围。
“怎么,你们不认麟牌?”
掌柜讪讪憋了憋嘴,寡淡无味朝竹帘后示意一眼道:“这倒也没什么,只是这客房是那位公子先定下来分给这位小姐的,我也不好办啊。”
“他也有麟牌?”大汉眉头一挑,显然是没想到还有这么一茬。
宋月稚低眉,手指拨动腰间赤红珠子。这些人是从京都跟来的,多半是与她结过仇,这时候刻意来找不痛快。
她微微侧首,身后的童南很快了解,一只手上抬握住腰间的刀柄。
他们只有十一人,那大汉气息不稳,显然是外强中干,加上他妹妹出手,撂倒这些人应当没什么问题,只是不知道小姐要将人教训成什么模样才肯消气。
童南陷入沉思。
“这不好办!”大汉轻嗤一声,转首朝帘内道:“她给你多少报酬,我翻三倍给你便是!”
铃可终于是忍不住了,上前两步,“你这人懂不懂先来后到的规矩?”
“什么规矩?老子手持麟牌,她占了老子的房,老子他娘的还要出三倍的钱弄回来,到底是谁不讲规矩?”他大手一拍桌面,让整个客栈噤若寒蝉。
宋月稚低垂着眉,身后童南的手已经握紧了刀柄。
竹帘内这时候传来低低的一声笑。
“毁人盟约,这事可不干。”
那声音像是塞北雄鹰展翅高啸,充斥威慑之意时又散漫慵懒,不自觉让人耳尖一麻。
他说话的语气倒是与之前那副模样大相径庭,但明显让场上的人僵了一下。
宋月稚一抬手,制止了童南的动作。
看来这公子是不愿意帮那大汉了,周遭又一片窃窃私语,眼看着大汉脸色一沉,转头朝掌柜大声呵斥,“老子手上有麟牌,是该我的就是我的!”
铃可气的捂住胸口,“这位公子包下两间房送与我们一间,也该是我们的!”
“小贱皮子!”
大汉俨然已经骂出了口,那蛮横的气势让铃可后退了一步,咬着牙瞪他,她何曾听过这么直接的侮辱?
宋月稚微轻轻放下手,童南再度握紧刀柄。
房,她可以让,但是人,不打残不行。
而大汉这么一说,其他人已经跟着激愤,出言斥责起来。
“嘴巴真脏,得不到东西就口出恶言,不愧是商贾之人。”
“可怜了那姑娘,怎么碰上这么个无耻之辈?”
“我看你才是嘴贱的很!”
听着四周的言语讨论声,大汉冷笑一声,“别他娘以为老子不知道,不就是看这小贱婆娘腰细腿软,以为逞了英雄就能得一晚上的快活!”
“老子告诉你们,这小贱皮子就是个妓.女,你们要是想逞威风,给她钱就能爽一晚上,在这拉着脸装什么?”
妓.女?
听闻这话,众人先是一僵,心底对这大汉不爽的同时又忍不住怪异起来,眼底涌现燎燎气焰,打探的目光全然落在宋月稚身上,这气质清冷身姿不俗的美人,是妓.女?
现在怎会有这么这么极品的妓.女?
在大周,多数美貌又富有才华的风尘女子一般都是去花楼做艺娘,只有极少数吃不下饭的人才会去青楼做妓.女,而就是如此,那一个个也都是歪瓜裂枣,用起来食之无味。
若真是妓.女,这品质也太过好了……
大汉又咧嘴转头超竹帘后看,“这位兄弟若是看中了她,花点钱买一晚上照样是让人感激涕零,还能温着一晚上美人在怀,体会**之乐......要是你不想体会,就别挡着人家快活!”
此言一出,不少人心里涌现了个火热的想法,若是花点钱留的这人一晚上软玉温香在怀.........
“你......”铃可挥舞着手就要冲上去打人,却被宋月稚抓在原地不动,她眼睛里的小兽几乎是要蹦出来咬人,“你说谁是妓.女?!”
遭受着周围肆无忌惮打量过来的目光,身后童南的剑已然出窍,下一刻就要拔出。
大汉笑容愈发夸张,“老子可是跟着来的,就知道什么你们德行模样,不是妓.女?那你倒是说说你是哪家的小姐?这么抛头露面在外面啊?”
京城里谁人不知宋月稚的母亲是个艺娘,但那沾亲带故都是一个货色的东西,他得了主子命令一路跟出京城,便就是要羞辱她,就是要让她不痛快,就是让她到哪都甩不掉这个身份!
思及此又添上一句,“就是个唱曲卖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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