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无书?”林临柒唤了一声,随后提开椅子,挨着他的位置坐下,“查敬行他们来了,还带了个新朋友,你想认识一下吗?”
凌无书这时才转过身,冷淡地垂下视线,没说话。
查敬行扬眉,凑近单衾文,悄声说:“他今天心情不好,没事,你跟我们说话就好,通常他甩脸的时候,林临柒会对你格外热情。”
单衾文冷嗤一声,伸手让椅子发出锐响:“倒不用装作不认识,好像我要上赶着舔你似的。”
凌无书顿了一下,掀起眼皮看了眼单衾文,但很快就挪去了别的地方。
倒是林临柒察觉了端倪:“你们认识?”
她这话是对凌无书说的,凌无书已经坐下来,听完点头:“嗯。”
“不认识。”单衾文抱着胳膊,隔着桌,仰头看着凌无书,重复道,“我不认这样的凌无书。”
桌上其余三人都僵了一下,林临柒和查敬行对视片刻,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茫然和惊诧。单衾文像突然变异了,一时间没人接得住他的话。
凌无书没什么反应,只是很自然地扫了眼桌面,将菜单递给林临柒:“看看。”
林临柒瞬间接住话茬,将菜单递给查敬行:“你们三个,看想吃什么,别客气今天我请!”
“我请吧。”凌无书说。
林临柒也点头:“好啊,今天凌无书请客。”
“我还没穷到要你施舍的地步。”单衾文紧盯着桌对面。
凌无书略微皱了一下眉,痕迹很轻,但望向单衾文的双眼却因此添了点魄力。
查敬行忙接过菜单,拽了一下单衾文衣袖,低声道:“你打仗啊,凌无书又没做什么,还是说你被夺舍了?”
单衾文紧绷着下颌,没说话。
窗外狂风闷闷作响,沙石撞击着摩擦玻璃。尽管如此但屋里很静,哪怕查敬行压低声音,却还是能准确无疑落进在场每个人耳里。单衾文没回,气氛便因这句圆场话更显焦灼,就连林临柒也忍不住轻瞟凌无书去留意他表情。
凌无书起初只是看着菜单,没动。但他不动,单衾文不动,这个包厢就像是卡顿了,没人再站出来找话题将其朝前推走。
最后他轻叹一口气,将手肘架在桌上。
“说说。”他转了一下面前茶杯,好整以暇地望着单衾文,“要怎样,你才认我。”
凌无书说话时,扬了一下唇角,那双眼也跟着融化了几分。
单衾文呼吸停滞半秒,匆忙别开视线,红着耳接过菜单。他拿起查敬行递来的笔,低头勾着菜,良久嘀咕一句:“我才不说。”
凌无书听见,垂下视线微微笑了一下。他用食指快速点了两下桌面,侧头开始同林临柒讲话。
林临柒略微俯身,望着桌,偶尔抬眼看着凌无书,说几个信息含量巨大的长句子。三人很快勾好菜品,林临柒起身接过,大致扫了一眼,刚朝门外走没几步,她又倒回来看着三人:“谁勾的水煮西蓝花,叉掉,我这道菜过敏。”
查敬行只看了单衾文一眼,就锁定了目标,他叹口气,看着林临柒:“添这么一道菜,放我们这边应该没什么。”
“不行。”林临柒摇头,态度强硬,“你们吃有屎的猪大肠都可以,但就西蓝花不行。”
单衾文皱眉,扯起嘴角,抬眼正要发力。但凌无书赶在他之前唤了林临柒的名字。没查敬行话里带点恳求的意思,听着只像是陈述:“放远一点,多半没问题。”
林临柒沉默半晌,点头,但临走时瞥了一眼单衾文。
单衾文当然不甘示弱,看了回去。
林临柒走后,凌无书没再有要在餐桌上活跃的意思,他拿起倒扣在桌面的手机,窝在椅子里,垂下头安静浏览什么。
林临柒再回来时,手上拿着瓶玻璃罐装的牛奶。她顺手推凌无书面前,抬眼望着查敬行:“我们那天去海崖的时候还真找到了一个不错的灵感,我敢肯定,那曲子做出来必定第一。”
查敬行来了点兴趣,他看着凌无书:“已经在编曲了吗?”
凌无书关了手机,点头:“我最近在做。”
林临柒说道:“对,词曲定好了,这次的想法是一种……嗯,我想的是一种尖锐又压抑的痛,我想你懂那种感觉,人有时候不痛,就活得像行尸走肉,但太痛又很容易直接崩坏了,不管怎么说,都得找个寄托。”
查敬行听到这个,连连点头,视线在二人脸上游移:“所以这次词曲你们怎么分工的。”
“这是我们第一次独立创制,写词当然还是凌无书,说起这个我还有些担心他文字安安静静的,撑不起那种痛,但没想到效果出乎意料好。”林临柒和查敬行一样,聊音乐时双眼发光,“我谱的曲,目前结构定的是ABAB,但我觉得有点太没个性,好多流行歌都是这样,唱一会儿煽情,唱一会儿煽情,太普通了就跟套公式一样,所以我最近在想怎么改。”
凌无书顿了一下,看向林临柒:“你怎么不和我说。”
“我刚才想的。”林临柒看着凌无书,“你已经编好曲了?”
凌无书摇头:“没事,还能改。下次记得早点定好。”
“好。”林临柒答完,又看向查敬行,“我想好了就AABAC的结构,我想试试,但凌无书你词就得改了,不过好在我们可以直接把以前的ABAB直接算成两个并列A。”
凌无书:“嗯。”
查敬行听完,稍微摊开双手:“但你们第一次就尝试这种复杂多转折的曲式,处理不好的话就很容易崩裂,特别是编曲直接拉高了难度。”
“这你放心。”林临柒看向他,“就是到时候我们做好了,能不能麻烦你最后帮我们听一下母带。”
“我吗?”查敬行看了眼何熟,说道,“我有个朋友在国外,如果时间充裕,我可以寄过去让他帮忙找人处理,那边大师多。”
“那再好不过,但我还是想要你帮忙听听。”林临柒坦诚道,“我很喜欢你那首《野狗过河》,整体处理得太完美了。”
查敬行叹着气笑了一声,算是答应。林临柒又和他聊了一会儿,而后饭菜端上来,终止了这两人的滔滔不绝。服务生用本地方言,略带抱歉地说厨房已经停气了,剩下一些菜没法上。
幸好西蓝花还在,不过被林临柒指挥着怼在了单衾文面前。
单衾文对西蓝花无感,可凌无书喜欢,于是这东西自然而然被他视作两人间的定情信物和秘密。
他今天点这道菜,是暗示,但桌对面的凌无书并没有把视线投过来的意思,反而小口喝着牛奶,面色如常听林临柒讲话。
神色那么认真,看着的却是别人。
单衾文又开始肝火旺,心郁结,浑身不舒畅。
方才两位音乐狂热分子的一通交谈彻底缓和了包厢里紧绷的气氛。单衾文也认真听了一会儿,不自觉冷静下来后,便再也找不到理由朝凌无书发作。
有些事就得趁势,一气呵成才不至于难为情,否则等到情绪冷下,就进退两难没法儿找到新的导火索。他都已经是十六七岁的人了,再平白无故朝凌无书耍性子,就容易把所有人都弄得不舒服,更别说咄咄逼人的姿态本来就很难看,和他气质根本不符。
可,难道就该这样沉默,最后道别离去吗。
不是的。不该的。他不想要这样和凌无书重逢。
也不知是不是若有所感,凌无书这时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还是淡淡的表情,只是双眼在划过他嘴唇时,停滞了很久。
单衾文心微微一动,忽然起了捉弄凌无书的心思。他扬唇笑了一下,看着林临柒:“你们港岛民风开放,打招呼的方式是掐着别人下巴强吻么?”
果不其然,凌无书夹菜的手一颤,接着一双带警告的眼抬了起来。单衾文心扑通跳着,迎着凌无书视线,懒洋洋笑了一下。
“那流氓吧。”林临柒说着,看了单衾文一眼,“你这人又想亲谁?”
“他有喜欢的。”有趣事时,查敬行就和林临柒一个阵营,他揶揄道,“当初我们还说好把他喜欢那人约出来,让我观察看他有没有戏。”
凌无书看了单衾文一眼。单衾文盯着他,点头:“对,结果那人跑路了。”
林临柒耸肩:“谁遇见你不跑,狗屎脾气还想做梦谈恋爱。”
单衾文睨一眼林临柒:“学霸从不早恋。”
林临柒撇了一下嘴,但很快又看向单衾文:“不过你们学校怎么收成绩的?”
“总分810,最高分是783,我。”单衾文的语气看似随意,但眉梢一直扬着。他此前还不知道,把成绩说出来也能让人这么舒爽,“就语文差了点。”
“不是说成绩到最后拼的是语文吗,语文差多半往上爬不了。”林临柒说。
“是,单科全市第二的语文成绩确实差了点意思。”
查敬行这时挠了挠眉毛,状似不经意地说:“总分这么高的话,他语文最差也差不过123。”
林临柒这才懂得783的含金量,她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单衾文:“你们那边学生这么厉害?”
“还好,没注意第二名多少分,但我爸说他们跟我比差远了。”单衾文说着,眼睛若有似无去瞟凌无书。
凌无书一手撑额角,望着桌面,拿筷子夹起一颗又一颗花生米来吃。窗外腾起了迷蒙灰雾,让他明锐五官在灯下也有些朦胧,只是色泽明亮的眉眼依旧深刻夺目。
单衾文默默打量着三年不见的凌无书,拼尽全力想要将他的一切烙印在脑海里,那瞬间和林临柒的暗自较劲也变得没那么有吸引力。
林临柒说:“那你们学校最低分呢,多少?”
“这我就不清楚了,想必也是650往上。”
凌无书这时终于放下筷。他没什么情绪地抬头,却在对上单衾文毫无掩饰的注视时,皱眉露出了破绽。
单衾文曾在凌无书的脸上看到过类似的表情。那时凌无书还没跟他决裂,但一些蛛丝马迹放到现在都很值得考究。单衾文当时不懂,但画面记得清楚。当他毫无分寸从背后环住凌无书时,从镜子里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表情。
很浅的蹙眉,眼底是一些动荡的情绪,被藏在理智下,却不可遏制在挣扎。当时凌无书的脸还是红的,别开视线的心慌模样可比现在诚实得多。
这些令人心热的回忆在见到凌无书时变得格外清晰。
单衾文率先撤开视线,却在这时听到查敬行的声音响起。
“凌无书,你妈最后怎么处理那件事的,你那便宜弟都爬你头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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