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再春3

八班今年换了一个年轻时髦的英语老师,这新鲜事引得很多人吃惊。

老师姓李,他进教室后没有急着上课,而是和林临柒一样,进行了一番极有魄力的自我介绍。同学们都很捧场,但那热情在李老师和蔼笑着让他们依次用英语介绍自己同桌时,诡异地冷了下来。

“OK.Who will go first?”李老师笑着扫了眼大家,慢慢卷起衣袖,转身在电脑上插了U盘,“Or should we take turns?”

“Take turns!Take turns!”坐在中间的同学忙说。

见同学这么捧场,李老师笑着点头,看向靠门坐的第一位同学:“Go ahead.Describe your destmate in English-let’s see them through your eyes.”

单衾文看着自己前排的前排站了起来,开始用有些结巴的英语给大家介绍起了他的同桌。在李老师的鼓励的目光下,那位英语不太好的同学竟也顺利完成了对同桌的介绍。

李老师笑着看向那位被点名的同桌,向大家表示,原来这位看上去不太爱说话的同学和朋友相处时竟是个话痨,而且还喜欢吃薯片配可乐,甚至每天都会换一个颜色的袜子穿而今天穿了紫色。

而被点到的同桌耳根通红,不太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这跟被扒光了有什么区别。”巫影看了单衾文一眼,想叮嘱他等会儿站起来好好说,但没开口,他就知趣地闭上了嘴。

单衾文见他这模样,笑了笑:“你怕什么,我又不会说你喜欢吃螺蛳粉,睡午觉时经常一身臭味这种事。”

巫影转了下笔:“这哪儿不对么。”

单衾文在草稿本上起了几个句子,随口回道:“没审美,还拉低我口语水平。”

巫影笑了声:“凌无书就有审美。”

单衾文的笔尖一滞,接着他侧头,睨了眼巫影,笔在纸上另起了一处草稿:“别怕被凌无书比下去,不然你要难过一辈子。”

巫影的笑一僵:“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损。”

“还有更损的。”单衾文将草稿纸扬起来,露出一个有着M刘海的清瘦**简笔画大头,和巫影竟有六分神似。看着巫影表情开裂,单衾文笑笑,在小人唇上加黑了几笔,“以此纪念你逝去的非主流高一。”

巫影暗道不妙,但单衾文已经扣下草稿本,迎着李老师视线站了起来。巫影抽过本子,看着单衾文虽只有几句但框架已经定好的英语介绍,松下一口气。

单衾文低头看他一眼,随后用流利的英语说:“我的同桌名为巫影,巫在古代指以舞降神的人,而影则很容易让人想到阴影,这两个字组在一起有神秘肃杀之气,而我在高一初见巫影同学时,他带给我的感受的确是这么一回事。”

这和稿子开头截然不同。巫影猛地拽了下单衾文的衣角,示意他闭嘴。

单衾文根本不会被打扰思路,他一本正经地说:“那时我刚进教室,便看到附近坐着一个面色暗沉的人,嘴唇黑得让我以为他中毒了。当时我和他隔着一个过道,他下课经过我时,走一步颠一下脚后跟,在侧身给其他同学让路时,更是把上半身猛地掀开,远望而去就像巫师跳大神。”

“求你别说了。”巫影压低声音,听到笑声时他回头,和抱胳膊在椅子上晒太阳的凌无书对上了视线。凌无书提了下唇角,算是打了招呼,可坐在他旁边的林临柒还在笑,惹得其他听得云里雾里的同学也没忍住去问别人单衾文到底讲了什么。

单衾文停顿一下,很自然地给了转折,把讲述拉到了一个令人感动的有关巫影在一年中迅速成长的高度。

单衾文讲完后老师鼓掌,很满意地看向巫影,用英语问他拥有这么理解他的一个朋友是什么体验。

巫影暗自咬牙,随后笑了出来:“我要感动哭了。”

同学们实在没忍住哈哈笑了出来,毕竟高一开学的那一阵,不少人都以为巫影是一个留级下来的哥特男,不少人和他说话都小心翼翼。直到后来彼此熟悉,同学们才知道,哥特男让自己充满威慑力的秘诀是每天早晨在上学路上偷偷买昂贵的温室桑葚吃。吃得嘴唇乌黑,一天过去回到家后,颜色还基本能掉,决不会被家人发现端倪。

大家笑完,在课堂上和李老师的距离也近了些,接下来的同学站起来发言更放松自在,在轮到凌无书时,他站起来用很地道的英语简单介绍了一下林临柒。

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说他眼中的林临柒,而是与李老师的要求背道而驰,用了一些很客观且理性的描述。李老师在他结束时,问他,他是不是和他的同桌还不熟。

凌无书摇头:“越熟悉的人,越要在描述他的时候保持距离。”

李老师很认同地笑了一下,接着问:“你是有出国经历吗,口语说得很好。”

凌无书回答:“我们从港岛转过来,那边有些地方说英语。”

“港岛啊。”李老师感慨一声,随后打趣,“也许你们要适应一阵这边的生活了。”

凌无书礼貌点头后,便没要接话的意思,林临柒则狂点脑袋表示自己颇有同感。

于是新学期第一节英语课,就在互相介绍里过去。掐着下课铃,李老师布置了一个英语小作业。和上学期灭绝师太的相比,这带着趣味性的作业可太人性化了,同学们听到后都齐声欢呼起来。

在如此轻松的氛围里,先锋派同学都在李老师离开后冲出了教室门。刚开学的那段时间同学都比较闲,一下课玩心就大,此刻见走廊出了太阳,全都陆续出去了。

没多会儿,单衾文便和巫影一起出现在了后门附近。

巫影皱眉,能看出他在竭力压抑难为情:“你头还晕吗?还能走路吗?低血糖很难受吧……”

本来说好要装一下的单衾文在出现的一瞬间就挺直了背,完美保持着他的良好仪态和潇洒帅气。

他瞟了一眼凌无书,没说话。

“谁低血糖了?文哥你低血糖了?”“文哥!文哥你咋了,不是上课都还好好的么。”走廊外的一群男生围了上来,堵在后门一瞬间就把阳光挡住了。凌无书这时才掀起眼皮,不咸不淡地看了单衾文一眼。

单衾文一个转身,挡在凌无书面前把这群聒噪的年青人隔开:“我没事,你们自己去玩,我还有要紧事要处理。”

那群人半信不疑看了眼巫影。巫影面无表情说:“我乱讲的,他身体好得很。”大家听完哄然一笑,拍了拍巫影胳膊,又散开摊在了走廊那排暖融融的栏杆上开始讨论游戏。

巫影回头去看单衾文。但单衾文已经背对着他,靠在门框上开始和凌无书说话:“别听他们乱说,我身体其实一直很好。”

凌无书没理,只是抬眼看着他:“你吃完早饭了?”

单衾文身子一僵,做贼心虚以为凌无书在质问三明治的事。他怕凌无书生气,便回避了问题:“你问这个干什么?”

凌无书盯着单衾文半秒,别开视线:“也是,当大哥了,多问一句都不行。”

“我没有,我不是……书书,我不是这个意思。”单衾文说着,就想去捏凌无书绷着的脸。

但凌无书抱着胳膊,一翘椅子就避开了。他朝桌面抬下巴:“把你的保温袋快拿走,放这儿占地方。”

“它其实是可以叠起来的,保温效果特别好,你可以自己留……”单衾文说着伸手要给凌无书展示,在提起袋子的瞬间,他没了话声。

一直眼观鼻口观心安静了良久的林临柒终于没忍住去看单衾文。

单衾文没继续动作,但是耳根红了,唇也不自觉扬起来。他察觉后又有些不好意思,在看了眼突然转头的林临柒后,他便提着袋子蹲椅子旁,望着凌无书:“这是……你给我买的早餐?”

凌无书把椅子放下,替他挡了林临柒的视线:“你这么问是想听我怎么回答,用好话赏你一顿吗?”

单衾文揭开保温袋,低声说:“要是这样就好了,但骂我也行,只要你对我好。”

凌无书搭在胳膊上的手略微收紧,身体在椅上动了一下,随后他别开视线,平视前方。

林临柒凑过去:“他说什么了,你脸这么红?他不识好歹气你了?”

凌无书听完双眼放空半秒,微启唇,摇头:“没有。”

林临柒耸肩,伸着脖子想去看单衾文,但视野几乎被凌无书挡光了,坐里面只能模糊看到单衾文在开保温袋。

凌无书也垂眼看着,看着那一碗再寻常不过的粥成为珍品被单衾文小心拆开的一幕。

保温袋被彻底撕开时,单衾文低叹了一声。他端着粥,保持姿势良久,才抬眼看着凌无书,眼眶有些红:“我好爱你,凌无书。”

凌无书原本想要别开脸的动作一顿,随后他转头,鼻梁和深邃眉弓一起在脸上投下一道暗影。

单衾文不会忘记这一刻,凌无书在影子里的那只眼睛,是湿的。

凌无书安静望了良久,才很浅地笑了一下,用指节接住单衾文眼尾一颗泪珠:“你。怎么一点没变。”

单衾文用手背抹了下眼,认真看着凌无书,看着他被阳光照出一圈毛边,安静注视自己,锐利的五官温和,眼底笑意也盎然。

他已经……有多久没见过被太阳照着的凌无书了。

单衾文感觉自己眼泪要决堤。如果这也是一种表达爱的方式,那他甘愿,永远像个不会掩饰情绪的孩子,只要凌无书肯把他揽在怀里。他情愿为此哭泣一万年。

“我不会变。”单衾文哑着声音,望着凌无书说,“我永远不会变。”

凌无书微扬唇角,手托住单衾文下巴,将他轻轻往上抬:“好了,起来,你好兄弟们还以为我在欺负你。”

“别管他们。”单衾文把粥碗搭在椅子边缘,声音闷闷的,“我就在这里吃,你坐进去点。”

凌无书干脆让出椅子,取过碗放桌面:“先把你的胃舒展开了。”

凌无书一起身,单衾文便措不及防同林临柒对上视线。林临柒一手撑着板凳头,还维持着偷听的姿势。她反应过来后,连忙埋头在包里找书,最后抽出一本厚实的《中国古代音乐文学》铺在桌面忙碌起来。

单衾文没管她,这回光明正大坐在凌无书位置上吃起了早饭,凌无书买的是番茄牛肉粥,粥面黏稠且带着绯色,揭开盖子香气扑鼻,一闻便知番茄牛肉分量都很足。单衾文上高中后食量不比初中,他昨晚吃了宵夜,今早又吃半个三明治还喝了整整一瓶水,按理说这碗粥是如何也没办法吃下的。

但单衾文做事很少按常理,他撕开勺子就开始吃,中途他想忽然想起什么,看着凌无书:“你……你……”

他本来想问凌无书为什么回来,但好像怎么开口都很危险。

你怎么突然从港岛回来了?

港岛和他们之间最恐怖的一次对峙紧密相连。凌无书听到后会多想吗,会不会用话堵他说,难道只准你跑去港岛煞我风景。

如果委婉一点,那就得从凌无书为什么从港岛回来入手,进行迂回发问,凌无书不会听不出来。可,凌无书为什么回来,不用想也知道和家里有关。为了维持难得的平和关系,单衾文从没打算主动过问凌无书这些事。他能模糊感到这是凌无书的逆鳞,虽然他不明白这鳞到底连接着哪里。

后来逆鳞被拔下了,成了一枚锐利箭矢,刺向他成了港岛之旅噩梦的开始。

查敬行阴差阳错挑开战争帘幕,他受了重创,此生恐怕都再没勇气把要说的话往那方面引。

单老师的名言警句也不全对。人活一辈子,哪儿来这么多顾虑?

人活一辈子,就是处处有顾虑。

单衾文开了两个音节,也不把话说完,只低头默默喝粥。

凌无书听半晌没见下文,便问:“你在欲言又止什么。”

单衾文一反常态,只抬头看了凌无书一眼,随后摇头,用指背抹了抹眼睫上由粥面热汽汇成的水珠。

“眼睛进沙子了?”凌无书偏了一下头。

单衾文垂着脑袋,摇头,只留给凌无书一个发旋。

凌无书笑了声,耐着性子又道:“被水汽蒸痛了?”

“凌无书,我看他就是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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