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自习下课后，不少同学把早餐拿出来吃，整间教室都笼罩着食物的香气，甚有人为图方便，直接将肠粉和面条摆在了桌上吃。

林临柒看着凌无书，还在为他刚才的表现吃惊：“你昨晚预习了？”

“以前留意过，顺口背了。”凌无书说着，用指背碰了下桌面的塑料袋。

“冷了。”她看着袋，像忘了方才课上的争执，“你拿给单衾文凑合吃吧。”

凌无书的眼睫颤了颤，随后他望着林临柒，笑了一声，没说话。

林临柒说：“你笑什么？”

凌无书稍微敛了一下，但眼尾还是带着缕细线，这让他整个人看上去都温和了许多：“没什么，你自己吃吧。”

林临柒把塑料袋扯开，真就吃了起来。她咬着包子，低头看着凌无书方才背诵过的课文。凌无书盯着桌上被裹好的三明治，敲了两下桌面，起身从后门出去了。

坐在前方单衾文侧身，一直将下巴枕在胳膊上回头偷窥。见凌无书走了，他便收回视线，同欲言又止的巫影对视了半秒。

“你……刚没事吧。”巫影翻出手腕，盯着表，“还有十四分钟，要去食堂买早饭吗？”

单衾文没有很饿，但闻着味道还是觉得胃馋，他趴在桌上想了一会儿，忽然坐直身体：“我把早饭给了凌无书。”

“那你要让他给你买？”巫影回头，“可他人已经走了。”

单衾文摇头：“但是他没把早饭吃完。”

巫影正要说话，在想到什么后，猛地被口水呛住。他捂着喉咙咳嗽几声，才勉强发出声音：“你总该不会想，咳咳，吃他吃过的吧？”

单衾文睨巫影一眼：“这很匪夷所思吗。”

“这还不匪夷所思吗，我没什么说的了。”巫影从板凳上弹起来，左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迅速让路，“是我低估你了，我早该想到单木锦一个人可没办法撞倒整间器具室。”

单衾文跨出座位，轻哼一声：“别大惊小怪，你自己知道就好。”

巫影实在无话可说。

单衾文从走廊绕去后门，巡视领地般仰着头，仿佛趁凌无书不在霸占他座位是理所当然的荣誉之事。

他原本以为自己还要和那个林临柒周旋一番，但很意外，林临柒已经额头砸书面睡了过去，架在桌沿的手还握着最后一口包子。

单衾文拉开椅子坐下，左右打量一圈后，毫不犹豫将两张紧贴的桌子拉开距离。

林临柒的笔沿着缝隙掉了下去，啪嗒一声响，她动了一下，接着将头埋在手臂里：“我睡会儿，你帮我捡下。”

单衾文没理，直接拆开三明治，咬了一口，而后开始观察凌无书的课桌。

凌无书的桌面很整洁，常用课本叠在一起，横摆在靠林临柒的那一侧，各科练习册则另垒成一堵墙，竖放在右手边，挡住来自后门走廊的视线。

两书中间留出一块绝对隐蔽的空地，照狭管效应来说，应当特别凉爽。

单衾文便把手伸进去晾了会儿。余光瞟到最顶上的英语书，他忽然想到一个好点子，几口把三明治吃光。低头没找到垃圾袋，便干脆把包装纸丢进了脚边林临柒敞开大口的书包里。

做完一切，他打开英语书，找前桌借来一张便利贴，埋头开始写写画画。

林临柒睡着睡着，忽然说：“那单衾文怎么没过来找你。”

单衾文扣上笔帽，将书摆回原位后，侧头看着林临柒，想等着吓她一跳。

可林临柒见没人回答，竟又没了动静。单衾文略觉扫兴，他把椅子朝后推了一小截，从柜子里提出一只水壶，一口气喝完后又原封不动塞了进去。

水壶不慎撞响课桌，前桌察觉动静，回头看了单衾文一眼，欲言又止的神情在单衾文的注视下，又被逼退了回去。

单衾文顺势朝前望。在发现前面三人将凌无书本应看向自己的视线遮挡得严严实实后，他拍拍前桌的肩，商量道：“你想不想坐在学习劳模巫影旁边。”

前桌忙摆手：“不了吧，我怕焦虑，再说我挺想坐在这儿听他俩早自习唱歌的。”

单衾文扬眉：“凌无书早自习还唱歌？”

“目前为止没有。”前桌看了林临柒一眼，凑近单衾文低声道，“但他们今天说你是病秧子。”

单衾文皱眉：“这什么意思？”

“啊，你别误会。”前桌解释道，“他们以为你低血糖了，她下课还关心你让凌无书把那个冷包子给你吃。”

“谁要吃了。”单衾文语气不屑，说完又问，“那凌无书怎么说？他有没有……嗯，表达对我的关心？”

前桌认真思索了一会儿。

“他们没说几句，主要还是上课讲得多，好像在聊工作，我没听清楚，但他们后来吵起来了……”前桌压低了声音，“他们又提到了你，林临柒特激动，喊你名字，凌无书听上去挺寒心……文哥，你们三个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前尘旧缘？我听说你也学乐器，你们是不是……”

“不是。”单衾文抬头，冷脸堵住了前桌那句没说完的话。

这段讲述到底有多偏离实际，单衾文难以想象，但他知道这男同学指定脑补了一场情仇大戏。那双眼里可清清楚楚写着一种名为“八卦之魂”的情绪。

这本就很危险，更别说他还是一进办公室就被老师们围攻的教师子女。

前桌还想再问，单衾文装作没看出来，起身走了。

这一趟吃饱喝足，看廊尽头绿油油的榕树，他心里很是惬意。他不由想，以后要不要每天都给凌无书带一份早餐。凌无书会要吗？单衾文不敢保证，但……

他碰了下自己的唇，又开始感慨，凌无书今天竟然摸了自己。

想想就有些心热，他笑一声，干脆靠着走廊吹了会儿风。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他转身朝教室走去，保险起见，他还特地压下唇角，换上一个比较寻常的表情。

防范于未然是正确的，他刚转身，便见巫影站在过道上一眨不眨盯着自己。

往常这大好的十五分钟，这人可是分秒必争在写练习册。

“你怎么了？”单衾文扬起一边眉。

巫影摇头，而后又抬头：“你刚去干什么了，这么久才回来。”

“我能干什么。”单衾文在位置上坐好，伸手开窗，“你不都看到了？”

巫影回头看了眼后门：“是，我看到了，你还真吃了，就不怕他生气么……”

单衾文看着巫影：“他生气的时候会打我。”

“嗯？”巫影一怔，僵硬地回头，“他打你？”

“对，但只打过一次。”

“你在遗憾什么？单衾文，同桌，文哥，你还好吗？”巫影握着他一只肩膀，摇了摇，“你这两天像是基因突变了。”

单衾文望着巫影半晌，忽然抬头看了下墙上的挂钟：“凌无书还没回来，但我想好了，我现在是低血糖。”

巫影双瞳震颤：“你气色好得像是我妈化了全妆。”

单衾文捕捉到关键词，侧头看着巫影：“你意思是……我今天比往常还要帅？”

“帅没边了，单衾文，选美大赛冠军，男团C位出道。”巫影真心觉得自己被打破了认知。

“那……你看我。”单衾文正对着巫影，说道，“如果我早上刷牙，不慎沾了些牙膏沫在嘴上，大概这儿，你觉得会影响我整体英姿吗？”

巫影双眼一闭，狠下心：“那样会像一个吃了奶油蛋糕忘了擦嘴的人间尤物。”

“你有病吗？好恶心。”单衾文皱着眉，拿手背猛地擦了下唇，“你以后别看我脸了。”他说完坐正身体，又嫌弃地看了巫影一眼，喊了前桌名字。

前桌是他们班英语课代表，闻声回头：“怎么啦？”

“可不可以借下镜子。”

“哦哦，当然可以。”前桌回头，把一个书本大小的镜子交给了他，笑盈盈地握着左拳，做了个下击肘部的手势，“加油哦，单衾文，你这么帅肯定能把凌无书迷倒的。”

她说完连忙转身，有些不好意思般凑近同桌，两人一起笑了起来。

单衾文愣了一下，转头看着巫影：“她们在说什么？”

“我没听懂啊。”巫影直勾勾望着黑板，这回压低了声音，“你把凌无书迷倒……你借镜子和凌无书有什么关系吗？”

单衾文掀开镜子盖，一垂眼就同镜子里的人对上视线。沉默半秒，他忽然道：“帅啊，单衾文，你今早肯定把凌无书迷死了。”

巫影听见后转头，打破了不再看单衾文脸的执着：“你说什么？”

单衾文没理，他盯着镜子里的脸，没有丝毫自恋，只努力试图对记忆场景进行复原。片刻后，他终于将镜子抬对位置，舒出一口气：“这回对了，就是这个视角。”

巫影瞟了镜子一眼，咸鱼一般张了下唇：“这是什么视角，我不理解。”

“你当然不会理解。”单衾文扬眉，看着巫影，“以前凌无书给我拍照的时候，说这样看上去会很帅。”

巫影凑过去看，而单衾文大方地将镜子移到中央，两人一齐抬眼，便同镜子里赫然出现的一张鹅蛋脸打了个照面。

林临柒刘海睡歪了一点，翘起一角，让她带着倦意的眉眼更显眼。她正出神嚼着最后一口冷包子，在发现二人后，面无表情竖了个中指：“猪八戒照镜子。”

单衾文一直拒绝和林临柒同框，他早就退到一侧，将镜子对准巫影和林临柒：“你们两个。”

林临柒又要说什么，但镜子里留白处一晃，凌无书就出现在了后门处。

单衾文将镜子迅速合上，塞巫影手里。巫影被单衾文的异常举动吓得以为老师来了，他忙将其接过盖书下，扯起一本练习册转笔假装思考题目。

林临柒呵呵两声，看向凌无书，而后将视线下移到他手上：“你给他买的早餐？”

凌无书拖开椅子，将手里的袋子放桌上：“粥。”

“你不给他？”林临柒说。

“还有一分钟上课。”凌无书把迷你保温袋拆开，将纸盒粥碗放进去，封好后端进柜子里。

“你速度蛮快的。”林临柒说完，俯身从书包里翻英语书，她手刚伸进去就碰到一团油乎乎的东西。抓起来一看是三明治包装纸，她便直接甩在了凌无书桌上。

凌无书盯着包装纸一怔，随后蹙眉：“你……”

“你什么你，这是我书包哎，实在找不到垃圾桶也不要扔这里面啊。”

“那三明治到哪儿去了。”凌无书将视线从林临柒脸上，移到地板上的书包，“我没吃。”

林临柒听完，第一反应是把书包彻底拉开，埋头搜寻片刻松了口气：“没在我书包里。”她说完把英语书摸了出来，纳闷道，“但不应该啊，我睡觉的时候闻到了那味道，真别说还挺香。”

凌无书紧绷的唇角又朝下拉了一些：“我下课就走了，才回来。”

“不对啊，我还让你帮我捡笔来着。”林临柒看着桌缝，顺着裂隙低头，见自己的笔正安静躺在两个桌子脚中央。她抬眼朝凌无书尴尬一笑：“哦，没有，可能是我在做梦。”

凌无书看向包装纸：“……你做梦把它吃了吗。”

“没有……吧？”林临柒说着也有些没信心，三明治凭空消失她嫌疑最大，那十五分钟她睡得昏天黑地都还吊着一抹魂吃包子，万一真把三明治拿来吃了也不是没可能。她盯着包装纸内侧三明治残留的尸体，终于开口说，“我肯定不会吃的，谁知道单衾文会不会下一种只有你吃才不会死的毒，我觉得这教学楼这么破，多半有老鼠……死老鼠，还把垃圾扔我书包里。”

看表情，也不知道凌无书到底信了没有。他只伸手，低头默默把包装纸叠好。

包装纸都皱成那样了，凌无书还要收回去。林临柒看得心软又头疼，她纠结片刻，略一叹气：“别难过了！凌无书，以后我不给你带早餐了，你卖个惨，他就天天给你吃三明治，到时候包装纸都能贴满你家卧室墙壁了。”

良久，凌无书才抬起头，叠成方块的包装纸被他用两根手指夹住，卡进了书脊缝隙中。

“我没有难过。”他看着林临柒，提起嘴角笑了一下，“也没有不切实际的收藏癖比如想要把包装纸贴在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