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盛夏、录音棚与父亲的磁带

回到武汉时,盛夏已经接管了整座城市。知了声嘶力竭地叫着,江面泛着白晃晃的光。码头的芦苇已经长到齐腰高,在热风中摇曳如绿色的海浪。

音乐节带来的热度还没消退,每天都有陌生面孔来码头打听演出时间。最让人意外的是,一家本地唱片公司找上门来。

"我们想给你们出专辑,"戴着金丝眼镜的制作人说,"但不是新歌,是重新编曲的老歌。"

死亡金属理发师第一个跳起来:"商业包装?我们不干!"

制作人推推眼镜:"是《汉阳门花园》这样的老歌。现在年轻人需要听到这样的声音。"

晚上,四个人围坐在排练室,第一次为"出名"这件事发愁。

"老安说过,"翟星辰擦拭着吉他,"音乐人最怕两件事:没人听,和太多人听。"

郝斯羡调出数据分析:"唱片公司的企划案显示,他们想要的是'真实的粗糙感'。"

"什么意思?"阿哲问。

"就是让我们别唱得太好。"林磊一针见血。

最后他们达成共识:可以录音,但必须在码头录,用老设备,不修音。

录音第一天就遇到了麻烦。知了声、江涛声、轮船汽笛声,还有卖热干面的吆喝声,全都收进了麦克风。音响师急得直跳脚:"这根本没法用!"

但制作人却眼睛发亮:"就要这个!这才是武汉的声音!"

于是录音变成了一场即兴演出。卖豆皮的大爷的铲子声被录进了节奏部,修鞋匠的锤击成了打击乐,连"军鼓"的叫声都成了特殊音效。最绝的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让录音中断,雨声却成了最自然的间奏。

录到《阳台情书》时,翟星辰突然卡壳了。这是他们演出过无数次的歌,但对着麦克风,他却唱不出那个味道。

"太刻意了,"他摘下耳机,"像是在表演感情。"

休息时,郝斯羡默默递给他一个旧随身听。

"你父亲留下的,"他说,"老安的表弟整理遗物时发现的。"

磁带里是年轻时的父亲在文化馆录的歌。嗓音青涩,吉他生疏,时不时还会忘词。但在那些磕磕绊绊的演唱中,有一种现在很难找到的真挚。

最后一首歌是父亲原创的《长江水》,录音背景里能听到婴儿的啼哭——那是刚出生的翟星辰。

"你父亲说,"老安的表弟不知何时站在身后,"这首歌要等你长大了再听。"

那天晚上,翟星辰在码头坐了很久。江水在月光下静静流淌,对岸的灯火倒映在水中,像另一片星空。他忽然明白了父亲那句话的意思——有些歌,需要经历过生活才听得懂。

第二天录音,当《阳台情书》的前奏响起时,翟星辰闭上了眼睛。他不再想着怎么唱得动人,只是像说话一样,把那些在阳台上发生的点点滴滴唱出来。唱到"光与声的锚点"时,他的声音有些发抖,但这一次,他没有掩饰。

录音结束,音响师竖起大拇指:"对了,就这个感觉。"

专辑制作进入后期时,唱片公司想要在歌曲间加入旁白。四个人一致反对,最后想出了折中的方案——用环境音串联。

于是,专辑里有了清晨码头的水声,正午知了的鸣叫,傍晚江轮的汽笛,深夜排练室的谈话。这些声音比任何语言都更能诉说武汉的故事。

发行前一天,制作人带来一个消息:专辑首印五千张,已经预售一空。

"很多人买的不是音乐,"制作人说,"是他们记忆里的武汉。"

首发演出依然在码头。没有华丽的舞台,没有炫目的灯光,就像他们第一次在这里演出时那样。当《汉阳门花园》的前奏响起时,台下观众不约而同地打开手机电筒。

星光点点,如江水倒流。

唱到最后一首《长江水》时,翟星辰把父亲当年的录音也放了进来。两代人的歌声在江面上交汇,仿佛完成了一个跨越时空的和声。

演出结束,一个年轻人红着眼睛走过来:"我爷爷生前最爱听你们唱歌..."

郝斯羡悄悄记录下这个时刻。数据分析显示,今晚的演出触动了87%观众的情感记忆。但他知道,有些东西是数据无法衡量的。

月光下,江水依旧东流。但这一次,水面上漂着无数星光,像永远不会熄灭的希望。

专辑在货架上静静陈列,封面上是洪水退去后码头的新芽。而他们的歌声,已经随着长江水,流进了更多人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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