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消融的三月,江滩的淤泥里钻出了第一抹新绿。排练室的窗户终日敞开,江风裹挟着湿润的水汽,在乐谱上留下细小的皱褶。
郝斯羡的工作台上多了一个相框,里面是冬夜炉火旁两人的合影——
照片有些模糊,却捕捉到了翟星辰吻他时,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与惊喜。这张照片取代了以往的数据图表,成为工作台上最显眼的摆设。
"这是情绪化的决定,"当林磊注意到这个变化时,郝斯羡这样解释,"但数据分析显示,情绪化有时能提升工作效率。"
死亡金属理发师为新专辑设计了封面:两根缠绕的旧琴弦,在阳光下闪着金属光泽。
"一根是星辰的G弦,"他得意地展示草图,"一根是斯羡修理设备用的电线。"
阿哲在码头边缘种下一排武汉樱,这是用最后一场演出的收入买的。"等花开的时候,"他拍着沾满泥土的手,"咱们就在树下演出。"
但春天带来的不全是好消息。市政改造工程终于启动,码头的龙门吊被贴上拆除通知,那株象征重生的芦苇被迫移栽到花盆里。
"就像生活,"翟星辰调试着新琴弦,"总是在重建中前进。"
四月的一个清晨,老安的表弟带来一个木箱。
"在老房子阁楼找到的,"他擦着汗说,"应该是表哥留给你们的。"
箱子里是老安收集的武汉声音:八十年代长江轮渡的汽笛,九十年代汉正街的叫卖,千禧年中山大道的车流,还有2010年地铁施工的轰鸣。最底下是一盒磁带,标签上写着:
"给未来的歌"。
他们在老音响里播放这盒磁带。嘶哑的杂音中,老安的声音缓缓流淌:
"星辰,斯羡,如果你们听到这段录音,说明码头真的要消失了。但别难过,音乐从来不需要固定的舞台。记得我们唱过的每首歌吗?它们已经随着江风,飘进了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
录音的最后,是老安用口哨吹奏的《汉阳门花园》,跑调得厉害,却让所有人都红了眼眶。
"我想做一件事。"翟星辰突然说。
他提议用老安收集的城市声音,创作一首《武汉回声》。阿哲用鼓槌敲击不同年代的金属碎片,林磊的贝斯模拟着车流与江涛,死亡金属理发师甚至找来了黄鹤楼的铜铃采样。
郝斯羡的工作变得复杂。他不仅要处理声音数据,还要分析每个声音背后的情感权重。"轮渡汽笛的情感指数最高,"他展示着声波图,"特别是对老年听众。"
创作过程意外地顺利。当翟星辰把老安的口哨声融入间奏时,所有人都沉默了。那些看似杂乱的城市噪音,在音乐中找到了奇妙的和谐。
五月,樱花如期绽放。他们在粉白的花雨中进行了最后一次码头演出。舞台很简单,只有几块木板搭成的平台,背景是即将拆除的龙门吊。
演出进行到一半,市政施工队的负责人悄悄来到现场。这个严肃的中年人站在观众席最后方,直到《武汉回声》响起时,才摘下安全帽,静静聆听。
歌曲结束时,他走到舞台前:"我们可以保留龙门吊的基础结构,作为景观雕塑。"
人群爆发出欢呼。但更让人惊喜的是,他递来一份公园管理处的聘书:"新公园需要音乐总监,你们愿意吗?"
现在,码头的改造工程有了新的意义。工人们小心地保留着每一处充满回忆的细节:翟星辰第一次演出时站过的位置,林磊修理设备时常坐的石阶,甚至"军鼓"最爱打盹的角落。
郝斯羡开始设计新公园的声光系统。他的方案里,灯光会随着江风强度变化,音响会采集环境音即兴编曲。
"让音乐成为自然的一部分,"他在方案说明会上说,"而不是强加给环境的噪音。"
六月的一个傍晚,翟星辰在整理设备时,发现郝斯羡的平板电脑上开着新的数据表。标题是:"星辰观察:情感篇"。
里面的记录让他眼眶发热:
"3月18日,提及父亲时握住了我的手。
4月2日,清晨的吻有薄荷牙膏的味道。
5月20日,为我修改了《阳台情书》的歌词......"
在数据的最后,郝斯羡用最小的字号写了一行备注:"这些数据不需要分析,只需要珍藏。"
江风拂过樱花树,粉白的花瓣飘进敞开的窗户。远处,新公园的轮廓在夕阳中渐渐清晰,工人们正在安装郝斯羡设计的声光设备。
翟星辰放下平板,走到工作台前。郝斯羡正在调试新设备的频率,专注的侧脸在夕阳中镀上一层金边。
"你知道吗,"翟星辰从背后环住他,"老安说过,最好的音乐不是演奏出来的,是生长出来的。"
就像江滩上的芦苇,就像樱花树下的爱情,就像这座永远在重生的城市。有些律动,一旦开始,就永远不会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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