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武汉陷入绵长的梅雨季。雨水不分昼夜地敲打着排练室的铁皮屋顶,像一首永无止境的打击乐。码头改造工程在雨水中时断时续,新栽的樱花树在积水里顽强地抽出新叶。
郝斯羡的设备再次面临挑战。潮湿让线路板短路,让音箱发出杂音,连平板电脑都开始频繁死机。但他似乎不再焦虑,反而在笔记本上记录:"湿度与音色变化的关联性"。
"你变了,"死亡金属理发师指出,"以前设备出问题,你会像死了亲人一样。"
郝斯羡推了推眼镜:"数据分析显示,不完美有时能创造新的可能性。"
这个可能性在一个暴雨如注的下午降临。施工队在清理老码头仓库时,发现了一架被遗弃的立式钢琴。雨水从仓库破漏的屋顶渗入,让钢琴的木质外壳长满了霉斑,琴键也残缺不全。
"修不好的,"施工队长摇头,"放在这里几十年了。"
但林磊抚摸着斑驳的琴壳,眼神异常专注:"这是星海牌,我爷爷家也有一架。"
出于某种执念,他们把这架老钢琴搬回了排练室。拆开琴板时,所有人都惊呆了——
老鼠在琴槌间做了窝,琴弦锈成了红色,但铸铁骨架依然完好。
老安的表弟带着他的工具来了。
"给我一周时间,"他检测着琴弦的张力,"这琴还能唱歌。"
修复过程像一场仪式。林磊小心翼翼地清理每一个琴槌,死亡金属理发师用他理发的精细手法修复琴键,阿哲负责除锈,翟星辰调试音准。郝斯羡则记录着每个步骤,仿佛在收集某个重要实验的数据。
第七天傍晚,当最后一个琴键恢复弹性,老安的表弟轻轻按下一个中央C。
音符在雨声中响起,带着岁月的沙哑,却意外地动人。那声音不像现代钢琴那样清亮,反而像老人在讲述往事,每个音符都带着独特的温度。
"我想写首歌,"翟星辰突然说,"用这架钢琴。"
《老钢琴》的创作持续了整个梅雨季。他们发现这架钢琴的每个音区都有不同的性格——高音区像孩子的笑声,中音区像情人的私语,低音区像老人的叹息。
最奇妙的是,当雨水敲打屋顶时,钢琴会发出细微的共鸣,仿佛在回应天空的节奏。郝斯羡把这个发现写进了新公园的声学设计方案:"让建筑与自然对话。"
就在歌曲完成的那天,一个撑着红伞的老人循声而来。她站在排练室外听了很久,直到雨水打湿了裙摆。
"这架钢琴,"她轻声说,"是我母亲的。"
老人讲述了一个跨越半个世纪的故事。这架钢琴曾在她父母的婚礼上奏响《婚礼进行曲》,曾在每个周末陪伴家人合唱,曾在特殊年代被悄悄藏进仓库。母亲临终前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再听它唱一次歌。
"我能...弹一曲吗?"老人问。
当《婚礼进行曲》从生锈的琴弦间流淌出来时,所有人都安静了。音符断断续续,节奏时快时慢,却比任何完美演奏都更打动人心。老人弹到一半停了下来,泪水混着雨水滑过皱纹。
"妈妈,"她对着钢琴轻声说,"你听到了吗?"
那天晚上,他们决定把这首歌加入新公园开幕式的演出曲目。但死亡金属理发师提出了更大胆的想法:"为什么不在公园里办一场真正的婚礼?"
这个提议得到了所有人的响应。卖热干面的大妈负责张罗宴席,修鞋匠承诺为新人定制婚鞋,小雅和同学们开始折千纸鹤。甚至连市政工作人员都主动帮忙,在保留的龙门吊结构上挂起了彩灯。
然而寻找新人的过程却不太顺利。梅雨持续不断,几乎没有新人愿意在露天场地举办婚礼。就在大家快要放弃时,施工队长带来了好消息——
他的女儿决定在这里举行婚礼。
"我女儿说,"这个粗犷的汉子有些不好意思,"她是在码头听你们演出时,遇到现在这个男朋友的。"
婚礼前夜,雨终于停了。月光第一次穿透云层,照在焕然一新的钢琴上。翟星辰和郝斯羡并肩坐在琴凳上,四手联弹《老钢琴》。
"知道吗,"翟星辰的手指在琴键上跳跃,"老安说过,每个乐器都有灵魂。"
郝斯羡的演奏还很生涩,但他的每个音符都准确无误。"数据分析显示,"他停顿了一下,"这是我经历过最愉悦的夜晚。"
第二天,婚礼在初晴的阳光下举行。老钢琴被移到了樱花树下,由林磊担任演奏。当《婚礼进行曲》响起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经过雨水浸润的琴声变得异常清亮,仿佛被时光打磨出了新的光泽。
新娘挽着父亲的手臂走过芦苇丛时,对岸的货轮齐声鸣笛。郝斯羡启动声光系统,让阳光透过水雾折射出彩虹。阿哲的鼓点轻柔如心跳,死亡金属理发师破天荒地弹起了温柔的旋律。
仪式最**,新郎新娘共同按下钢琴的一个琴键。那个音符在江面上久久回荡,像是一个新的开始。
婚礼结束后,老人抚摸着钢琴久久不愿离去。
"妈妈会开心的,"她红着眼眶说,"这架琴终于又见证了幸福。"
夜幕降临时,钢琴被永久安置在公园的观景台。牌子上写着:
"会唱歌的老朋友——献给所有未完待续的故事。"
江风拂过琴键,发出细微的嗡鸣。郝斯羡在数据库里添加了新条目:"某些快乐,无法用数据衡量,只能用心灵感受。"
而他们的故事,就像这架重获新生的老钢琴,在岁月的打磨中,奏出了更加动人的乐章。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