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门扉轰然关闭,将一切过往与未来都隔绝在了门外。

心都是偏着长的,遑论种族。

纤薄锐利的手术刀片在斐兰度指尖,闪烁着寒芒。

“拿那玩意削苹果,你不嫌埋汰吗?”

然而艾维雫劝阻无效,苹果皮随着刀片的游走,脱离果肉。

连绵不绝的红丝带,蜿蜒堆叠。

切成形状规整,便于咀嚼的苹果块,插在银质餐叉上,轻轻递到了艾维雫面前。

嗅闻到清甜的挥发酯类化合物,爬行动物呲牙拒绝。

“我说过很多次的,讨厌吃苹果。”

无论是不是从自己尸骸上种植出来,都一样难吃。

下一秒,精神力构筑出的空间轰然崩塌,显现出原本的场景。

有机物迅速腐朽,龙族眨动瞬膜湿润干涩的眼球。

面对欺瞒,他选择视而不见。

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们终将分别。

“你明知道我已经死了,斐兰度。”

磅礴爱意,能催发血肉新生。

死而复生不在此列。

蒙着一层柔和雾霭的虚影,缓缓凝聚。

另一个声音嗤笑道:“厌恶或渴望,在已不存在的余烬上徘徊。”

你总是这样,自欺欺人,生命的河流不会因个人的意志而倒流。

从最小的不可分割的量子开始汇集凝聚,几息之间虚影重塑出人形拟态。

雪白晃眼的手,以一种近乎依恋的亲昵姿态,从背后环住斐兰度劲瘦紧实腰际。

熨烫笔挺的医师袍口袋里,没找到他想要的薄荷烟。

“可惜我戒烟了。”斐兰度微怔片刻,拢住那双冰凉作怪的手。

没脸没皮的家伙惯于花言巧语,笑声带着几分莫名的欢愉。

是比薄荷更冰凉的气息擦过耳垂,恶作剧般轻咬着斐兰度的耳廓。

嘲谑道:“你猜沃特什么时候会察觉到被我坑了?”

斐兰度低头,避开卷过来的蛇尾。

“事实上,我为你准备了惊喜。”

一面玻璃幕墙变换了折射角度,相邻房间内的景象显现。

“哈?”

霎时间艾维雫后背寒毛乍起,惊出一身冷汗。

萨林幽绿兽瞳死死盯着他,犬齿暴涨挫得咯吱作响。

面色惨白的伊凡,背着手站军姿。

区区两根,哦不,两个雌虫而已,问题不大。

开什么国际玩笑,艾维雫心中暗吼转身就逃,强烈的危机感如同锋利的刀刃,直逼咽喉。

没有经过特殊强化加固的玻璃幕墙,压根挡不住军雌。

破空声在耳边骤然响起,他猛地一侧身,险之又险地避开了猛然扑出的利爪。

不错分毫看着监控器的显示屏,伊凡熟稔的接过黑咖啡。

“顺手就加了冰块,不过我猜你不会介意的。”

斐兰度自顾自坐下,揉着眉心。

“没必要盯着满屏的马赛克,刚从培养皿爬出来,躯体的共济协调能力是不太够的。···欠的债总是要还的。”

没有虫教导过艾维雫虫族的种族特性,怎么用荷尔蒙去控制活精质量。

在和辛迪43年的婚姻存续期间,在他的授意下,所有的虫卵都一律当做未受精白蛋,由罗兰实验室进行了销毁处理。

破镜重圆是最令人恶心的桥段,没有之一。

分明每一块记忆的碎片都扎手,每一道裂痕都清晰记录着无法填补的鸿沟。

以为时光能倒流,伤痕能被岁月抚平,仿佛只要愿意,一切都能回到最初的美好。

未了的执念,悄悄编织出虚妄的幻象。

没有及时得到复位的膝关节,肿胀变形,违背构造反向弯折着。

区区皮肉之苦,而已。

单靠手掌的力度,不足以将胫骨收纳回关节囊。

艾维雫深吸一口气,以手肘作为支点,缓缓将重心转移下压。

借用自身的体重,所有的疼痛与挣扎都凝聚在了那一声清脆的“咔嚓”之中。

“起开!你自己有几百斤体重心里没点数吗?”

半人半虫兽化中的萨林,假意装作听不懂,哼唧着音调古怪的北地俚语。

“De quo oriundus es? Nescio, non rogo, nunquam domus fuit.”

山中无历日,主脑空间没有黑夜与白昼的区别。

被遗忘的角落,连星辰都不愿照耀的黑暗之地。

“Monstra misericordiam, quaeso, et da mihi osculum..”

莫名心虚的艾维雫想着,该不会是窒息缺氧损伤了语言中枢吧。

他讪讪的收拢回勒住萨林脖颈的蛇尾,破天荒生出点格格不入的怜悯之情。

殉道者用拉丁语祷告,祈求着未知的慈悲。

萨林刻意收敛起自愈细胞,放纵被鳞片切割出的伤口往外淌血。

鲜血沿着下颌线滑落,滴落在冰冷地面,绽放朵朵妖艳的红莲。

早知道卖惨这么有用···白白浪费了好多年。

从第8肋骨肋前端延伸出的附肢,依旧牢牢挟制对方,防止眼前人逃脱。

双手兽化后深褐色弯钩状的爪,勾住衣袖不放。

独占欲跃跃欲试,幽绿重瞳目不转视。

“···Noli fugere。”

透过深褐色泛着油润光泽的革质鳞翅,打量了一眼新鲜出炉的废墟,艾维雫估算起维修账单,心有戚戚的哀悼着所剩无几的信用点余额。

雪崩前,每一片雪花都会觉得自己无辜。

“萨林,停下这毫无意义的表演。”

虫族置若罔闻,高度充血的鼻腔伴随着急促呼吸,鼻翼翕动使劲嗅闻。

没有?

虫化后五感增强放大,他没理由完全感知不到艾维雫身上的信息素气味。

视线在光滑平整的后颈找不到腺体存在的痕迹,继而往下移···

过分发达的胸肌?不存在于虫族的生理结构跃入眼帘。

“你···”萨林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喉咙里卡着沙砾,每一个字都吐得异常艰难。

爪子不自觉地加大了力度,抓碎布料。

特意挑选纯血的Mongoloid作为承载意识的容器,成女体型的奇美拉唇角上扬难掩恶趣味。

确定生物性别的决定机制,在个体的体细胞内是2条同型的性染色体(XX)。

没有了Y染色体上的SRY决定因子基因,来搞雌同恋吗?而且是跨物种的?

萨林迟疑了,眼神在疑惑与震惊间徘徊,被高中的生物知识砸得措手不及。

在虫族中,只有居住在极其偏远星域的蚜族、蓟族还维持着孤雌生殖。

啧,连人形外表都没有的低等族裔。

他没想出个所以然,有虫先行一步将艾维雫搀扶起。

艾维雫的左腿不自然的挛缩着,踮起脚尖才能堪堪保持平衡。

没有血液循环的供给,单靠人族自身的自愈力,韧带撕裂的完全不可能恢复。

她的手搭在伊凡的胳膊上,并没有抽回去,这无疑给了蝶族明确而正面的暗示。

伊凡心思转得比萨林快,就和很多年之前一样。

他利落忠诚的单膝跪地献上臣服,圆滑和妥协有时也是必要的生存手段。

抢在傻大个想明白前,先定下自己的位置。

艾维雫微微侧头,目光复杂地掠过伊凡低垂的头顶。

茜色纤长触须安静伏卧在浓密紫发中,纹丝不动。

这么不经吓,飞机耳都跑出来了。

女Alpha和雌虫到底算GL还是BG?

“贵圈真乱。”卡林闲闲的插嘴道。

斐兰度翻了个白眼,不去看他那身乱糟糟的哥特狗短装扮。

透过掌心传来的温度,和暖鲜活,烫得伊凡几欲泪下。

时光如轻歌,悠扬而逝,他早已不再渴求雌父的拥抱。

家族书宫里收录的人类知识典藏本中所描述的童话,像包裹着玻璃糖纸的廉价糖块。

故事里的勇敢与善良,纯真与牺牲,成了奢侈品。

值得珍惜,天真爱幻想的、一切称得上美好的品质,斩断碾压后就真的回不去了。

在19岁应征入伍前,伊凡都不知道雄父的种族。

血液检测回溯遗传的基因等级,云端之上的高等阁下,远非既没有金卢也没有信用点的他所能接触。

伊凡曾经以为,只要足够努力,足够强大,就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然而,现实的锋刃比任何幻想中的巨龙都要冷酷无情。

一个由权力、阶级与隐秘编织的复杂迷宫,个人的奋斗似乎总被庞大的体系所吞噬。

曾经视若珍宝的,那些关于勇气与爱的故事,在硝烟与钢铁的碰撞中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第一军团庞大而势力复杂,百年高等种家族多有直系壮年期军雌在役,或多或少,都有血亲兄弟在嘉年华惨案中毙命。

虫族亲缘关系单薄如纸,平白少一个竞争继承权的对手,自是有虫暗中窃喜,仪态优雅的笑容背后藏着精心算计与筹谋。

摆在台面上的追责是必须要有的,堆砌在外交话术下无尽的推诿与拖延。

虫命如草芥,每年死在高等种军官手中的下级士兵不知凡几。

伊凡完美的避开了全部监控镜头,战后最多只能判个贻误军机罪。

无凭无据说他朝队友下黑手什么的,诬告的罪名也是很重的哦。

明明···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怎么真的会有雄虫遵守承诺?

信息不对等织就的茧房,困锁余生。

心不受控制的,像看不清方向的小鹿在胸膛里横冲直撞。

目光在艾维雫脸上游移,最终定格在她轻轻抿起的嘴角,那里似乎藏着未说出口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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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惠,外固定高分子聚合材料600信用点。”

龙族眯起冰蓝色竖瞳幸灾乐祸的假笑着,麻溜的推送账单。

“你怎么不去抢?!”

艾维雫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

系统商城内可兑换的修复类药剂,标价上的一长串零光是看着就觉得窒息。

“这已经是看在你我这么多年的交情上,给出的特惠价。”

冰霜凝成的发丝随着斐兰度微微侧头的动作,徐徐滑落。

套上橡胶手套,他拆开一卷绷带浸入治疗台的水池中进行预处理。

“要不要这么夸张啊?”躯壳重置回初始状态的艾维雫抱怨着。

龙族像是没听到,挤干多余的水分开始塑形。

昏昏欲睡之际,他慢悠悠答道:“我嘱咐过的话,你也没听去半分。”

否则,哪会有后来横生枝节。

无影灯太亮,刺得艾维雫眼中聚起水雾。

作梦中梦,笑假为真。

从未品尝过爱之甘霖的卑微灵魂,饱尝世态炎凉,自卑如影随形。

从云端跌落,痛苦流涕。

看着··那颗破碎的心无处遁形···

也曾想过要改变不堪的命运。

但其实我们都错了,唯一无辜的被宣判有罪。

塑化定型的间隙,斐兰度摘下手套扔进医疗废弃物垃圾桶。

高分子石膏一直包裹到脚踝,孤伶伶露在外面的脚趾如珠胜玉,正不安分的蜷动。

“老实点别乱动,瘸了可别怪我手艺不精。”

闻言,金眸眨动酝酿出醉人的蜜意,矫情劲蹭的就上来了。

“轻点···疼~~”

刻意拖曳着拉长尾音,艾维雫伸手扯住白袍的衣角,企图转移斐兰度的注意力。

可惜铁石心肠的龙族并不吃这一套,手法稳健地将绷带一圈又一圈缠绕上去。

治疗室内,仪器的嗡嗡声与外界的喧嚣隔绝开来。

一墙之隔,人偶轻巧的漂浮在半空,背后漆黑的膜质鳞翅装饰性的扇动着。

明亮的琥珀色眼中,齿轮形状的流光隐隐旋转,不曾停歇。

“重新认识一下吧,我是卡林·罗兰。”

少年挡住萨林的去向,祂笑得一脸纯良而又恶劣。

“留存在档案记录里,没有被抹去的卡林·罗兰。”

他想起来了,西区官网上金色ID栏,从2000年婚约合同到2046年的讣告,盟外风格的第二予名毫无存在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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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到了什么?你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艾维雫指节压住翕动的眼睑,潮湿的睫毛扫过掌心,“有这么明显吗?”

她久违的梦见了,被埋在记忆深处,选择刻意遗忘的某人。

虫族的五感远胜人族数倍,伊凡忽又懊恼起来,偏舍不得移开视线。

“嗯,就像是春日里冻土里挣出的蓝钟花,忽然绽放的花朵,让我忍不住想要靠近。”蝶族轻声说道,特有的共鸣腔将气音酿成黏稠的糖浆。

人与人之间的悲喜尚且不相通,同理,Alpha和雌虫亦是如此。

了解过空间法则后,伊凡几番斟酌。

“我可以成为你想要的,任何模样。”

茜色的触角无意识蜷曲,透过半透明的翅脉,蝶翼鳞粉簌簌飘落悬浮成银河的支流,折射出星屑般细碎的磷光。

记忆像被惊动的萤火虫群,在意识深处明灭闪烁。

蝶族众所周知的种族天赋,是具有吸附力的舌头细且长。

而镭射种的紫蝶,鳞粉中含有可致幻的神经毒素。

“阁下在发抖呢。”伊凡的舌尖擦过她耳垂,兽化如蛇信的分叉舌尖突然探出。

细密的软倒刺在触及肌肤时,激起一阵颤栗,耳尖染上了薄红。

跃动的虹彩忽而逼近,她嗅到芬芳蒸腾的蜜锈味。

梦境裂开罅隙,化作蝶翼边缘融化的霜。

“···道鸿。”

伊凡一惊,时空管理局总局长,萧道鸿!

连九大分局都从未窥见过真容的那团黑雾?

Ian-伊凡:上帝仁慈的赠礼,与Jack-杰克的意思是一样的。

Salin,萨林,与塞勒涅(英语:Selene)的发音接近。Cindy来源于希腊语中的Cynthia,与月亮女神塞勒涅(Selene)有关。

De quo oriundus es? Nescio, non rogo, nunquam domus fuit.

拉丁语:你来自何方? 我不知道,我不问, 从来就没有一个归宿。

Monstra misericordiam, quaeso, et da mihi osculum..

拉丁语:请降下垂怜,给我一个吻。

Noli fugere

别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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