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的秦易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司徒棘眼见着他那僵直的姿势莫名地产生了一种不悦的情绪。
此时,蛟龙元神飞来,落在了秦易的身上,秦易僵直的身子瞬间便有了些许生气。
宛若一梦。
之后的事便都是他知道的了。
司徒棘看着皮影中的秦易被障纠缠,不得不跑去他家。他看到他们在他家降服了猫妖,在颖县遇到了槐树,又在狐妖那里受到了重创。
皮影戏初一唱,司徒棘还略有些心烦,但越看到后面却反倒平静起来,仿佛此事与他无关,他当真就只是个看戏的人。
有些事情亲身经历过是一回事,以另一种形式重现在眼前时又是另外一回事。当初身在其中尚觉得惊心动魄,如今在这皮影中再看去,心中却也并没有泛起太大的波澜。
司徒棘眼里看着戏台,手摸向旁边去找尤逸的手,在碰触到他皮肤的一刹那,身边的人却缩回了手。
司徒棘转过头去看尤逸,却发现他正冷冷的看着自己,仿若一个陌生人。
“阿易……”他试探着叫他。
尤逸笑了,只是那笑中却是全然的冷漠与不屑,“你还这么叫我,你已经知道我不是秦易了。”
司徒棘一愣,随后便说道:“那你告诉我你的名字,以后不必再假扮他人了。”
尤逸审视着司徒棘的表情,似乎想从中揣测出他有几分真心。司徒棘见他不说话,便索性想去握他的手,可尤逸却后退了几步,对他横眉道:“事已至此,你也不必惺惺作态。”
尤逸的脸冷若冰霜,司徒棘从未见过他如此,心里却是一阵酸楚。
他不敢再擅自靠近他,转向将目光转向戏台。此时戏台上正演到他背着受伤的尤逸奔往瑞雪客栈的情景。
他不忍再看下去,一个箭步冲上戏台,台下的观众发出一阵惊呼。
司徒棘绕到幕布后面,大喝一声:“是谁在后面!”
幕后耍皮影的是一个老头儿,被司徒棘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的手一抖,手里的皮影掉在了地上。
那皮影,恰好是司徒棘的样子。
司徒棘看了一眼那皮影,心生厌恶,他走到老头儿近前,问道:“是谁让你演这个的!”
老头儿见他面色不善,只好哆哆嗦嗦的回道:“是个年轻公子,他给我的话本,让我今天照着演。”
“他人在哪里?”
老头摇摇头,“他给了我钱就走了,我也不知道他去哪了。”
司徒棘一把拽过老头儿,从幕布后绕了出来。“你看这里有没有。”他指着台下的观众。
原本司徒棘上台搅乱了皮影戏,台下的观众就极为不满,已是一片嘈杂之声。如今看到他竟把演皮影儿的拽了出来,就更加气愤,有几个人已经作势要上前拦阻司徒棘。
老头儿在一片嘈杂声中还是眯着眼睛把台下的人看了一遍,最后摇摇头,说没看到那个人。
其实司徒棘料到多半会是如此,那人就算是有心在人群中看戏,如今见到他冲上台子,估计也早就溜了。
他又环顾了一下台下,却发现尤逸已经不见了。
司徒棘心中一慌,松开了老头儿,冲入人群中,寻找着尤逸的身影。四周有人对他指指点点,他也充耳不闻。
天已渐黑,他走遍了整条街也没有寻到尤逸,最后他匆匆回到客栈,期望着他是自己先回客栈了。可是回到客栈,司徒棘的心又凉了,尤逸并没有回客栈。
司徒棘第一次体会到了心慌的感觉,恨不得自己能分身出一个自己,一个出去寻他,一个留在客栈守着。
阿易的行李不多,东西还都好好的放在客栈。平日里他都是和自己一起出门,身上也没有带钱的习惯,如今一个人又能去哪呢?
但转而又一想,是啊,他并不是那个秦易啊,他其实是蛟龙化身,自能有安身之法。
可纵然如此,他却还是放不下心。
他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
司徒棘呆坐在床上,细细回忆着俞阳县坠龙后发生的那些事。如今他想来好多事似乎都已经有了解答。为什么只有秦易吃了龙肉治好了病,为什么秦易如今好看的与之前判若两人,为什么裴谦说看不清秦易的脸……
因为秦易根本不是秦易。
司徒棘恨自己迟钝至此,居然现在才发觉,但心底的声音似乎又在说,他其实只是一直都不敢承认,其实他一直都在逃避。
可又是谁在操控皮影戏呢?这又是为了什么呢?
司徒棘不想在客栈干守着,于是便告诉张守义,如若秦易回来,一定要把他留住,自己则出去找人。
他像没头苍蝇一样在大街上四处乱窜,却始终看不到尤逸的身影。
街上的人潮不散,各处都点起了花灯。司徒棘这才想起来今日是正月十五。
他回到当初和他走散的戏台,戏台上已经演起了别的剧目,是个耳熟能详的应景题材,人群中时不时发出笑声,更映衬得司徒棘与这场景格格不入。
司徒棘看着眼前的场景,觉得既熟悉又陌生。明明之前一切都好好的,怎么就变成了这样。他颓然转身,准备离开这个不属于他的热闹地方。可刚走几步,忽然人群中发出一声惊呼。司徒棘循着声音望去,原来是有人晕倒了。旁边的人俯身查看,周围人自发的空出了一圈位置。
司徒棘无心去看热闹,转身要离开,可就在这时人群中又有人栽倒在地。
一个,两个,三个……越来越多的人无声无息的倒下了。
有人惊恐的叫嚷起来,可片刻之后,自己也和那些人一样倒在了地上。
只这片刻的工夫,方才还欢声笑语的街上,如今已是死一般的安静。
正月的京城还尚在冬季,夜色渐浓,寒风刺骨。死寂之下,司徒棘耳边只有阵阵风声。
地上滚落着几盏无主的花灯,其中有一盏小巧的鱼灯被风吹得打了几个圈,最终滚到司徒棘的脚边。
司徒棘捡起那盏小鱼灯,去查看周围人的情况。他发现这些人气息微弱,似乎是忽然陷入了昏迷。他立刻想到了郑六斤和张守义同乡们的遭遇,难道这些人集体都中了那幻术?
可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妖气。他伸手去摸他的戟,长戟缩成的短棍光滑而冰凉的触感让他心中安定不少。
司徒棘握着戟,越过地上横七竖八的人,试图找到一个神志尚在的人,只可惜遍寻无果。
一盏盏花灯在诡异的气氛中随风摇曳,如同引魂的招魂灯,再没有半点生气。
他看着死气沉沉的街道,大喊了一声:“还有人吗?有人能听到我说话吗?”
他喊了几次,但都没有得到回应。
司徒棘心里感到不妙,难不成整条街,甚至整个京城竟没有一个清醒的人?
他又喊了几次,声音在空荡的街道上回响。
他闭上眼睛,将注意力都放在耳朵上,试图放大听觉的感知,耐心的等待着有人能给他回应。
忽然,他仿佛听到了一丝微弱的动静。那是一种好似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司徒棘睁开眼睛,寻找着那声音的方向。那窸窸窣窣的声音越大越大,但却来源不明。
他环视左右,想要在周围再查看一次。就在这时,他的脚踝突然被什么东西抓住了!
司徒棘低头一看,发现不知从哪里爬出来一个人,正死死的抓着他的脚踝。
突然以这种形式得到回应着实吓了司徒棘一跳,但在这种时刻能有人还保持清醒已经是个好消息了。
司徒棘弯腰试图将那人扶起,“怎么样?能起来吗?”
可那人没有回答,只是死命的抓着他。司徒棘伸手去抓他的手,一低头,那人恰好转过脸来,和司徒棘来了个对视,司徒棘这才发现那人竟还闭着眼睛!
司徒棘心下一惊,忙去掰那人的手,可那人一股子蛮力,竟让他挣脱不动。就在这时,司徒棘听到周围有别的声响,他扭头一看,竟发现地上的人都开始扭动身体,“活”了起来。
那些人都闭着眼睛,仿佛被下了咒般,被驱使着机械的扭动着身体,但他们的目标无一例外——都是司徒棘。
他们开始往司徒棘的方向爬去,速度由慢至快,已非人类的姿态。司徒棘见此情景也顾不上许多,只好打开戟,往抓着自己的人的手背刺去。
利刃之下那人的手背登时见血,可却依然不松手。
司徒棘心道不妙,看来这些人虽看似活着,但已经没有了自己的意识。□□和精神都已经被旁人驱使,已经毫无感知能力了。此时就算是将他们打死,他们恐怕也毫无痛觉。只是他们毕竟是人,不是妖,如若为了脱身,将他们打死打伤,他又与妖魔有什么区别。
司徒棘头上已生出密密的汗珠。那些人来的迅速,只他犹豫的工夫,脚踝上就已经又多出了几只手。他们晃动着他,试图将他拖倒。
那些人以司徒棘为圆心,摞在了一起,每个人都挣扎着向他伸出双手,场面颇为可怖。
他只能努力保持着平衡,心想若是被这些人拖倒,恐怕片刻就会被人群压倒,到时被生吞活剥了也并非不可能。
可他毕竟寡不敌众,勉力支撑了一会,眼看就要重心不稳,败下阵来。
就在这时,一道白光骤然出现,将司徒棘周围照得雪亮。紧接着空中突然劈下一个炸雷,震耳欲聋的轰隆声响彻云霄。
司徒棘意识到了什么,他猛然转头,看到街的尽头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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