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 适逢春天的尾巴。xinghuozuowen
汪城带着《春夜》的主创班底前往戛纳准备参加电影节。
因为戛纳没有机场,飞机只能先直飞到尼斯机场降落。
说来也遗憾,乌蔓出道这些年, 因为时装周或者拍杂志的关系来过几次法国, 但都只在巴黎逗留,没有抽出时间来一趟南法。她也很少给自己放假,一般就是去LA看吴玉兰,或者飞个日韩东南亚,航行时间短, 能多休息两天。
因此对于南法,乌蔓是第一次踏足。
而追野是第二次来了,比起她算是有经验,因此在飞机上一直以过来人的口吻对着她喋喋不休, 语气里满是兴奋。
“五月的南法真美得和油画一样,阳光透明得跟什么似的。上次我一下飞机没准备, 汪导特别坏, 自己戴了副墨镜慢条斯理下去了, 我傻乎乎跟在他后头一股脑下去, 好家伙,差点没把我闪瞎!”
汪城在前排听到,笑呵呵地说:“行了这事儿你可以念叨我两年。这回提早一天带你们过来,你们可以自己先随便走走放松放松。到时候大家在戛纳集合。我够将功补过了吧?”
追野晃荡地趴上汪城的座椅靠背:“汪导, 您明智得我都想亲您一口。”
汪城意有所指地看了眼乌蔓:“你这两口还是让乌蔓代我受过吧。”
乌蔓咳嗽了两声,掰扯道:“您别乱说啦。”
汪城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追野在摊开的小桌板下偷偷地勾了勾她的小拇指。
窗外是尼斯万里无云的蓝天。
*
一行人出了尼斯机场,汪城他们便搭火车先行去戛纳,乌蔓和追野两个人装模作样地说分别想去不同的地方转转,一和他们挥手道别, 两个人便从向左转向右转默契地拐了一大圈走回原点。
“这位先生,你有点面熟。”
“姐姐,你搭讪的方法有点老土。”
两人相视一笑,牵着手往外走,搭上航站楼外的大巴去往市区。
因为乌蔓是第一次来的缘故,她一坐下就好奇地张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色,追野则低下头拿出手机不知道在刷些什么,忽然闷声笑起来。
乌蔓的注意力这才被他分回去一点,不由得问:“你在看什么?”
他头也不抬:“我在刷微博。”
乌蔓好奇地探过脑袋瞥了一眼,发现了他的秘密。
——这小子大号看上去高冷得一逼,原来是因为他都用小号在刷!
乌蔓一口老血,亏她那时候还对着他发不发微博揣摩上半天……
虽然圈子里大家肯定人手一个小号,有的还不止一个,但追野就莫名留给她一个奇怪的印象,似乎他是不屑用小号上网冲浪的,该看什么直接上大号怼。
结果她按着他的小号昵称上去一搜,彻底无语。
发博数1000多条。
这也太话唠了吧?!
她往下拉,有关于她微博大号的每条微博都要转发好几遍,好像那种自动转发微博的机器人。
“你转发好几条干嘛?”
“帮你做数据!”
“我又不是爱豆!”
“阿姐的微博必须有排面!”
乌蔓翻了个白眼,又指着他的头衔那块儿:“……春夜夫妇超话粉丝大咖又是个什么东西?!”
说到这个,追野就来劲了。
“这是我前阵子发现的好东西!”他眉飞色舞,“我们那则洗白的视频发出去之后,有人突然就建了这个超话,把你和我组成cp了,叫作春夜夫妇。这帮人特别有才,我天天签到去里面看一眼。”
他划拉手机,翻到某一条给她看:“这就是我刚刚刷到的,太厉害了。”
乌蔓点开图片,上面是两个小孩子:小女孩抱着一只小公仔,旁边的小男孩抱着小女孩。
这个小女孩乌蔓当然不会陌生,因为那是她小时候的照片,而这个小男孩……
她看看图片,又看看追野。
“那是你?”
追野点点头:“粉丝把我们P成青梅竹马了。太厉害了,我当时手上捏着根冰棍呢,怎么从冰棍就变成你了。”他哈哈笑起来,显而易见的羡慕语气说,“如果这张照片是真的就好了。”
乌蔓盯着这张照片,被他的语气感染到,也生出了那么一丝丝怅惘。
如果……如果他们真的从小一起长大呢。而不是间隔着十一年交错的光阴。
她摩挲着图片边缘:“也许在另一个平行时空,我们就是这样子的,你会保护我,我也会保护你,我们一起扶持着长大。”
追野大力点头:“也许还有另外一个平行时空的我们已经结婚好多年了。”
乌蔓故意道:“你想得倒挺美,两个平行时空的我都给你了,下一个还栽在你身上吗?”
追野抿了抿唇,揽在她腰后的手不动声色地立刻掐了把软肉。
他对着她咬耳朵:“我相信那一个时空的我也会不顾一切地去把你抢回来。”
乌蔓脸色一赧,作势要把手机还给他,却又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那个照片。
……这副面容的追野,总让她有一种呼之欲出的熟悉感。
这样看来,她的确曾在青泠见过他吧。
这张年幼的脸庞唤醒了她大脑深处一点点的久远记忆,却依旧像隔雾看花,记不分明。
*
他们到达尼斯的这一天是星期一,老城区的萨雷亚广场正好开放一周一次的跳蚤集市,他们便直奔老城区而去。
尼斯很小,但还是挺绕的,但追野就像一个人体导航,带着她七拐八弯地就摸到了路。
乌蔓诧异道:“你来过一次就记得?”
他很自豪地挺胸:“我从十六岁开始就到处走了,别的本领不会,走过一次的路就能记住的本领我还是有的。”
“导游界失去你真是莫大的损失。”
乌蔓调笑着,将注意力放到了五花八门的小物件上。
摊位上卖什么的都有,油画,工艺品,古着奢侈品,首饰衣物,没有女人能抗拒得了这些优雅又充满年代感的东西,乌蔓也不例外。
追野就和所有世界上陪女朋友逛街的男朋友一样,任劳任怨地走在她身边。
两人路过一个摊位时,看到有位摊主的脚边还拴着她的狗狗,狗狗汪汪地冲路过的人叫,摊主无奈地摇头,拿过一边的价格便签写下20欧,贴在了狗狗毛茸茸的背上。想想又觉得不对,把贴纸撕下来,在后面加了无数个0,重新贴在狗狗的脑袋上。
狗狗呜咽了一声,挨着她的脚脖子蹭。
摊主笑了笑,抱起狗,在它圆滚滚的脑袋上亲了一口。
乌蔓忍俊不禁地注视着这一幕,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看着一人一狗。追野直接笑出声说:“这一招好啊,小黄下次再在我床上拉屎我就把它抱到集市上,给它身上贴个价格标,让他知道不乖就会被卖掉。”
乌蔓煞有其事地点头:“我也得准备一打价格标,如果你做了让我不爽的事情,我就给你贴上然后带着你往街上溜达一圈。”
“阿姐的意思是……我是你的小狗吗?”
追野有样学样地弯下身,下巴挨到她颈间轻蹭。嘴角往下一撇,委委屈屈的,眼睛却带着笑意。
乌蔓伸手揉乱了他的头毛。
“你这身高怎么也是大狗,威风凛凛的那种。”
他闭上眼睛,享受着和风、阳光,还有她的手掌。
“我就要做小狗,赖在你怀里。”
手上却是相反的,把她往自己的怀里揽。
他们看了一圈,最终什么都没有买,只买了两个口味听上去很奇怪的冰淇淋,店员小哥递着冰淇淋筒过来时还免费抛送了乌蔓一个媚眼,乌蔓礼貌地回他一笑,被追野瞧个正着。
他暗哼了一声,站在柜台前迫不及待地尝了口手里的冰淇淋,似乎想压压火,让自己看起来大度一些。
“好吃吗?”她指了指他手里的仙人掌味,真的够奇葩的这味道。
他继续哼哼:“还不错。”
乌蔓好奇地伸手:“那给我尝一口。”
他把手中的冰淇淋球递过去,在她快接到的刹那,另一手忽然横空插足,指尖揪住她的袖口,将她往身前一拉,低头啜了一口冰淇淋送到她的唇边。
老城区的教堂响起了钟声,悠扬又肃穆,从十几世纪开始,一直延续到二十一世纪的今天,跨越数百年,响在他们双唇交碰的这一刻。
庄严的气氛被冰淇淋的甜味融化,他们只是短暂地碰了一下,乌蔓恍惚地闭上眼又睁开眼,看见旧日墙壁上投射出青年翘起的稍长的发丝,像一团春日的蒲公英,裹着蜜飘到了她的嘴巴里。
追野幼稚地斜睨了一眼店员,这才吹起胜利的号角,得意洋洋地拉着她离开。
乌蔓假意懊恼地弹了下他的脑门,舌尖却轻轻探出,舔舐唇边残留的,蒲公英的种子。
之后他们便沿着老城区一直漫无目的游走,五月的暮春连接着初夏,气温交界在炽热和温暖之间,但吹来的风是爽快的,它拂过肌肤上的绒毛,如同拂过稻田的麦浪。两股麦浪在风中打结,是因为他们的双手在交缠。
沿路有慢跑的行人,坐在街头拉着手风琴的老绅士,还有卖泡泡的商贩,头毛卷曲的三两孩子好奇地围在他的脚边,围观他用两根细长的棒子拉开,一颗巨大的梦幻的泡泡便出现在他手中。
孩子们在惊呼,欢笑,声音遥遥地传过来,还有追野在耳边随口絮叨。
乌蔓想,她的人生中,没有比这个更温柔和煦的午后了。
*
他们搭乘了傍晚的火车去往戛纳,半个小时之后,火车进站。
这是一个非常小的小站,谁能想到出站口的窄窄阀门其实已经容纳过无数名流呢?
乌蔓的脚步一踏上这里,心情已和半小时前在尼斯的时候截然不同。心情和脚步一起变得沉重。但她掩饰了这种情绪,故作轻松地走出站门,环视了一圈被山和海包围的这座小城。
此时已是华灯初上,远处飘来流淌的海洋的气息,环山的房子层层叠叠亮着暖黄色的灯,建筑都很矮,并不壮阔,让戛纳这座如雷贯耳的小城看上去如此平实。
但一来到海岸线,一水儿展开的奢侈品店和间隔林立的豪华酒店昭示了它的尊贵。
他们的行李都已经事先被带到了酒店,两人双手空空地准备去吃晚饭。
追野要带她去那家他觉得很好吃的餐厅,乌蔓想起了那个采访,打趣地问:“不知道老板会不会给你打折?”
追野摸了摸鼻子:“我那个时候一个人嘛……带女朋友去的话还是别嚷着打折了,多损我面子啊。”
两人不一会儿就走到了他说的那家餐厅,就在戛纳影节宫对面的这条街上。
二楼露台上的餐桌,正好可以看到影节宫的一角。
很快,他们就会穿上华服,走上红毯,去迎来迄今为止的生命中最盛大的一天。
她不知道这一天会不会是一个转折点,这些年她背负的骂名,她对自己天分的预估,她为这部电影做出的牺牲,是否能得到洗刷和回报。
又或许到最后,只是一场空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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