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 迎来了戛纳电影节的闭幕式,也是颁奖之日。zuowenbolan
戛纳影节宫现场,无数的各国媒体站在正中的红毯两侧, 长/枪短炮地用镜头凝视着从全世界涌来的优秀影人。
而此时, 乌蔓他们正在酒店内进行最后的妆发准备。
她在无数种款式的礼服中,最后依旧选择了露背款,欲将自己背上的胎记大方示给全世界的人。
从前,她试图用这种叛逆的方式来自证自己的存在。
但如今,她再度袒露那块印记, 只是出自坦然。那是她的一部分,她不介意隐藏或者展示。
追野的服装没有什么太大的选择余地,依旧是一套黑丝绒的西装。只不过这一回,他认真地挑起了领结。
乌蔓见状调侃了他一句以缓解自己的紧张。
“从不好好穿衣小王子今天规矩穿衣服了?”
无论是之前的戛纳红毯, 抑或是新环线的签约发布会,她就没见他好好穿过正装。脖上的两粒扣子总是开到最大, 好像扣起来就会勒住他似的。
追野边挑边回她:“因为扣起来真的很难受, 你知道我不喜欢被束缚的。”
“那你……”
她刚想说那你怎么前后矛盾, 他就拎起一根颜色跳脱的领结, 拍到乌蔓手中。
追野轻轻歪头一笑,“阿姐,帮我系一下吧?”
“故意为难我啊?”乌蔓愣了愣,无奈地接过来, “你蹲下!”
追野坏心眼地只微微屈起膝盖,她便得努力踮起脚尖替他把领结系上。
“调皮鬼。”
乌蔓缩回手,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头,得体的装束一下子让他挺拔许多,再没有那股吊儿郎当的痞气。
追野系好了领结, 却更大幅度蹲下来,和她平行对视。
他望着她的眼睛,毫无预兆道:“我和这个领结一起,心甘情愿被你扣住。”
乌蔓本就因为紧张而加快的心跳在这一刹那失速,犹如一辆被甩出轨道的高速列车,发出投降的汽笛。
她在他直起身前,拉住他的领结,向自己靠拢。
“那我就盖章了。”
她不客气地送上戳印,闭上眼,吻在他的唇边。
*
出了酒店,乌蔓和追野还有汪城坐进同一辆车内,开向影节宫。
这之间的距离只不过几百米,转瞬就到。但这短短的几百米,却花费了她三分之一的人生。
车子停到一边候场,前头就是红毯区了。
薄薄的黑色车窗遮不住外头攒动的人头,乌蔓能够清晰地听到媒体快门的咔嚓声,围观游客手机的拍照声,还有混杂着各国语言的交谈声。
这一切都让她的大脑无比混乱。
直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凑到她耳边,将周围的声音全部打散驱逐,只剩下他。
“阿姐,不要紧张,没事的。”他转头还得去安慰脸色有点紧张到发白的汪城,“汪导,您也是,放轻松。”
整辆低气压的车里,似乎只有他像来游玩的路人,而不是即将要走红毯的主竞赛单元入围主创。
注视着如此轻松自如的追野,乌蔓快跳出来的心脏终于往里落回去了半颗,剩下的半颗还悬悬地垂在嗓子眼。
终于,前面一个剧组走完,到了《春夜》剧组该进红毯的时间。
车门一开,表情一变,乌蔓昂起胸膛,扬起训练了十多年的微笑,故作从容地从车内迈出长腿,十厘米的高跟鞋稳稳地踩上红毯。
下一刻,追野已经从另一侧车内走到她身边,绅士地伸出自己的胳膊。
乌蔓冲他礼貌又故作疏离地一笑,虚虚地环上他的胳膊,两人并肩走到汪城旁边。
另一辆车内,钟岳清和丁佳期也开门下来,两人同他们的姿势一样,走到了汪城空着的那侧。
五个人站成一排,走上星光熠熠的红毯,此起彼伏的亮白镁光灯闪烁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
此时此刻,国内对这届的戛纳金棕榈关注度奇高,微博热搜和媒体的门户网站都推送头条,相关话题阅读量攀升。
视频平台上都开设了相关专题,并全程直播本届的戛纳电影节颁奖典礼。
实时观看人数力压了同一时段的所有综艺,此时弹幕密密麻麻地不停飘过。
这些网友不仅仅冲着《春夜》,还有些是各个入围电影的演员粉和导演粉。
“《比目鱼》走了没?我等我女神半天了!”
“啊啊啊啊啊《深宵》来了!!让我们康康今天蛋哥选了哪顶假发!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轮到咱们的《春夜》了!!!”
“造型不错,场子算是镇住了。”
“追野居然好好打领结了,神奇……”
“春夜夫妇给老子冲——”
相比弹幕里一片舔屏的傻白甜,匿名论坛里则是截然不同的开启嘲讽画风。
主题贴:“李涛,《春夜》or主创会拿奖吗?”
Rt。
1L:无。
2L: 1,最有可能拿奖的就追野了,但我觉得这部他演得不算很出彩吧,戏点不在他身上。
3L:谁都有可能就乌买没可能,她去走红毯根本就是丢人现眼好吗,一个买奖水货还心比天高,以为靠限制级就能拿奖吗?这是金棕榈不是av大赏
4L:楼上说话也太难听了……虽然我也不觉得乌蔓这次能拿,但u1s1她演得并不差,只是这次入围对手都太牛了,我押注阿塔琳亚,在《比目鱼》里的表演太惊艳了
5L:我也觉得阿塔能拿,戛纳评审团亲女儿不是吹的
6L:《春夜》就是部只会营销炒作的垃圾电影,能入围都已经是撞大运了。
*
网络上的纷扰如同南半球刮起的一阵薄风,对他们没有丝毫影响。
乌蔓的眼前只有这条直通电影殿堂的十几米红毯。再眺望远处,围栏的印画上贴着影史上历届前来戛纳电影节的巨星:1946……1978……1994……2002……
黑白画报,永垂不朽。
而如今,她也站在这里了。
不是蹭红毯混脸熟,而是真正的作品傍身。
她反复深呼吸,身体板直得能看到皮肤底下紧绷的血管。四面都是镁光灯和镜头,每一处毛孔都被捕捉到,她的胎记更不用说,引起了注目。
有人在人群中呼喊,指着她的背:“cool!”
乌蔓感受到大部分人齐齐向她看来,抓着追野的手指不动声色地收紧。
追野抬手理了理领结,收回来时,隐蔽地挨着蹭了一下她挂在他胳膊上的手指。
两人没有对视,甚至连余光也没有接触,但只是那一秒的触碰,乌蔓就像吞下了一颗镇定剂。
两个人相互扶持着,一往无前。
他们走上阶梯,和组委会们一一握手。乌蔓的手心湿滑得和海鲜市场的鱼工没差,头发花白的老人和她握手时却毫不意外,只是温和地冲她微笑,拍了拍她的肩头。
“Good Luck。”
乌蔓舌头打结地说了一句谢谢。
红毯到这里差不多已经结束,他们走到大厅的入口,转过身来,对着台阶之下的媒体和众人挥手,做最后的定格。
转播的媒体已经切向下一个剧组,他们便由汪城打头,跟在他身后准备走进金碧辉堂的颁奖大厅。
乌蔓跨进大厅的一瞬间,没出息地呆了一秒钟。
她情不自禁的屏住呼吸,场内黑压压的人群,鼓掌迎接着《春夜》剧组的到来。
座下客全是有头有脸的国际大咖,她并不陌生。那刹那她想起二十年前的小女孩,缩在拥挤逼仄烟熏雾绕的网吧,神往地注视着屏幕里的人。
她没有奢望过有一天,这些人会从屏幕里走出来,走到她面前,回以她注视。
乌蔓鼻头一酸,仰起脸,炫目的顶灯连成一圈银河,一场盛大又逼真的幻梦。
*
匿名区:“开一栋颁奖直播楼,来下注了。”
马上轮到颁最佳男女演员了,紧脏!
1L:提前搬好小板凳
2L:终于要来了吗我都看困了……
3L:前排兜售瓜子零食咯
……
344L:女配颁完了,恭喜罗姨!
345L:最佳男演员结果出来了吗,我在外边没流量看
……
416L:啊啊啊啊啊啊
417L:拿到了???
418L:我靠啊,居然是那么小的小孩!
419L:牛逼,这年纪刷新历史记录了吧
410L:哈哈哈哈我笑了,我就说追野这回没可能
411L:接下来可以不用看了吧,没有悬念了。
*
戛纳影节宫现场。
当台上最佳男主演报出别人的名字时,乌蔓的心猛地沉下去。
她不由得侧头去看隔了一个身位的追野,他们的位置被汪城隔开了,她没法儿触碰安慰他。
其实在来会场的车上,追野就特别淡定地说过:“《春夜》里我的角色本就不是最复杂的那个,华彩的人物是邓荔枝,所以我大概率拿不了。”
她还问他:“那你觉得谁会拿?”
他指了指名单上的一个小男孩:“他吧。他就和当年的我很像,太灵了,年纪却还比我小。”
事实如他所料,拿到奖项的是德国的小男演员,今年十二岁,挑战的是一个人格分裂的少年杀人犯。
他在电影中的表现,以假乱真到让人怀疑他的确有精神病的地步。
乌蔓无话可说,抬头仰望小演员在舞台上的发言,内心五味杂陈。
在讲究艺术天赋力的圈子,想要混口饭吃,也许靠努力,外加一张皮囊勉强可以。但若要走上最高的领奖台,缺了那点昙花一现的惊艳,便只能与皇冠失之交臂,成为一朵壁上花,再不甘心也只能成为别人的陪衬。
她知道自己从来没有那么强的天赋力,这些年总是固步自封,把自己包裹在厚厚的茧里,非常辛苦地才能走到今天。
她不是上帝眷顾的宠儿,所以她不知道错过这一次,还有没有机会再次回到这里。
当看到委员会主席准备宣读最佳女演员的获奖名单时,她的双手无意识交叉,默默形成了祈祷的姿势。
她的手心里,还紧攥着一张小抄,是她自从知道《春夜》入围之后就一直在脑海里盘旋的措辞。前夜失眠了一整晚,她把这些话颠来倒去地理顺,小心翼翼地写进来。
虽然她猜测这张小抄大概率派不上用场,但万一有奇迹呢?
手心里的汗濡湿了字迹,她抿紧唇,眼睛一眨不眨。
追野比刚才宣读最佳男演员时紧张上万倍,转脸频频看向她,看得汪城都不好意思了,忍不住念叨:“我真该让主委会给我换下位置的。”
“最佳女演员是……”主席语速慢下来,环视了一圈四周,视线扫过乌蔓这一排。
乌蔓已经不会呼吸了,十指用力得抠进两个指节之间塌陷的软皮。
“尼格拉斯·阿塔琳亚!她主演的电影是《比目鱼》。”
听到结果的电光石火,一直跳得很快的心脏如同死亡的瞬间停止跳动。
乌蔓像被人操控的傀儡,下意识地假笑鼓掌,小抄在手里发出纸张摩擦的沙沙声响,掌声淡去,唯独这个沙沙声在她的耳朵里被无限讽刺地放大。
她没有焦点地目视着离她几个座位之外的女演员欣喜地站起身,往台上走去。
追野也在鼓掌,但他身体微微后仰,越过汪城,只是专注看着乌蔓。眼神里没有任何失望,也没有任何安慰。
有的,只是淡淡的喜悦。
好像就这么沉默而坚定地告诉她,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千人热闹的堂皇会场,送给最佳女演员的掌声之中,有一份是只属于她的。
乌蔓感知到这股灼热,视线终于有了焦点,落在追野的眼睛上。
她在他流光溢彩的瞳仁中,看见了自己。
那个不再怯弱,不再伪装,不再虚荣的自己。
就算她依旧没有被全世界认可,但没关系了。
有个人会站在她的身边,对她施以最大的肯定和温柔。
乌蔓眼波闪动,释然地展颜,更加用力地鼓起掌。
这一次,这个掌声,送给的是她自己。
一步登不了天,但她已经来到了人间。
*
匿名区:“开一栋颁奖直播楼,来下注了。”
……
672L:害,我就说会是阿塔琳亚。
673L:乌买粉死心吧,离开了郁星她啥也不是
674L:现在开始颁最佳导演了
675L:镜头扫到汪城了,老人家不容易啊,感觉下一秒要心肌梗塞了
676L:好惨,汪导我就不嘲了,说实话挺不容易的,连续两部都入围已经很牛逼了。
677L:哎,果然最佳导演没能拿上
678L:行叭,这次就是陪跑呗
……
888L:人都走光了吗?最后的金棕榈要来了啊!
889L:我还在。
890L:我蹲一个,说不定就见证历史了呢
891L:我也蹲,老天保留我们春夜夫妇名留戛纳555555信女愿未来一生都荤素搭配
*
戛纳影节宫现场。
到最后的压轴时刻了,主委会即将宣布本次戛纳国际电影节的最大奖项——最佳影片金棕榈奖。
台下的众人几乎都在屏息,而乌蔓这一排,其实多少都有点灰心。
一整晚坐下来,他们不断地替别人鼓掌,目送他们拥抱荣耀,而自己颗粒无收。
乌蔓身边的汪城低下头,肩膀抖了几下。
她低声地关切道:“汪导,您没事吧?”
汪城重新抬起头,叹息说:“我现在好想吐。”
追野从昂贵的西装裤里掏出来一个呕吐袋递给汪城:“诺,要不要?”
乌蔓瞪大眼:“?!”
追野很无辜:“他上一次来就说想吐,我这不记住了给他备一个,我贴心吧?”
汪城黑着脸推回去:“我谢谢你。”
气氛被追野这么一弄,原先的紧绷就这么不自觉打破了。
三人继续昂起头,看向台上,两位颁奖嘉宾说了很多,最后很有技巧地停顿,给大家卖关子。
转播的镜头带过一张,又一张重磅级的脸。
最后随着嘉宾念出来的名字,停在了汪城三人身上。
“让我们恭喜来自汪城导演的电影——《春夜》。”
全场掌声雷动,硕大的声浪似乎要将顶棚掀翻。
汪城呆若木鸡地陷在座位里,第一个蹦起来的人是追野,他笑得无比灿烂,又如孩童般纯粹,拉着汪城起来,嘴上念念有词:“我说过什么来着,最大的奖肯定属于《春夜》!”
而乌蔓,已经听不见周遭的轰响。
她仰起头,再次凝视着顶灯,视线里是圣洁的白光,刺目得让人想要流眼泪,切实的触感提醒着乌蔓——这不再是一场逼真的幻梦,它真真实实地发生在此时此刻。
刚才与最佳女演员错肩的遗憾在此刻尽数消弭,有什么比得上他们共同努力的电影获得了戛纳的头奖呢?
从最初拍摄初期的躲躲藏藏,后期发行证被拦截导致延期一年,到临报奖又遭遇演员污点危机。
每一道关卡他们都过来了,九死一生。
最终,来到了这一天。所有的磨难,好像都是为了等待这一刻的圆满。
汪城终于反应过来,双手发颤地和他们拥抱。准备上台领奖时,他分别拉了一下追野和乌蔓,让他们跟着一起上去。
乌蔓愣了愣,在犹豫的瞬间,被追野一把拉住手。
他看着她,笑着说:“阿姐,走吧。这是我们的春夜。”
*
匿名区:“开一栋颁奖直播楼,来下注了。”
……
1000L:卧槽,我人傻了
1001L:……word天这是真实的吗
1002L:我激动地刚刚把我82年的可乐打翻了,淦!
1003L:恭喜《春夜》!!!!《春夜》就是坠吊的!!华语电影给老子冲啊!!!!
1004L:真的太不容易了,距离上一次拿金棕榈已经隔了有二十多年了,我爆哭
1005L:乌蔓和追野好甜啊,他俩是手牵手一起走上去的,还特么是十指紧扣,这个手型差我嗑爆了
1006L:国内快点上映吧,等不及看了!!
*
此时此刻,戛纳影节宫内,乌蔓被追野牵着,走上了舞台侧方,静静等待着汪城先发表感言。
他真诚地感谢了一圈的人,最后道:“我要感谢我的两位主演,是他们成就了最鲜活的邓荔枝和陈南。现在我想请他们来说说感言。”
汪城退到一边,示意两个人一起过来。
他们并肩走到颁奖台的位置,乌蔓看着底下黑压压的人潮,所有准备过的措辞离家出走。追野借着颁奖台的遮掩,在底下轻轻捏了捏她的手,率先垂首对着麦说道。
“这是我第二次站在这里了,但远比第一次站在这里时更加激动。因为这一次不是我个人的荣誉,我很幸运,遇上一个非常优秀的导演。”他看了一眼汪城,“还有非常优秀的演员。”他看向乌蔓,“那就请我的阿姐来说说吧。”
乌蔓的紧张被他不疾不徐的语气缓和,深呼吸了一口气,对准麦,抛弃所有准备过的陈词滥调,即兴说了一段最真实的感受。
“我只想告诉大家,这是一部非常优秀的电影。每个人或许都会有身处无边黑暗,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但不要着急,也不要放弃。倾听自己内心的声音,那黑就不是纯粹的黑……”她一边说着,藏在颁奖台下的手一边和追野的手交缠,“而是春天来临的夜晚。”
没有人发现。
他们快速地抽回手,若无其事地结束了发言。
接着,所有获奖者都纷纷上台集体合照。《春夜》剧组作为头奖获得者,被包围在了最中心。追野本应该站到汪城旁边,却不合时宜地非要站到她旁边,最好的合影位反而让给了钟岳清。但追野却笑得心满意足。
乌蔓也悄悄得挨着他挪近了一些,他们手臂挨着手臂,心照不宣。
台下的掌声经久不息,荣耀在手,爱人在侧。
哪怕很多年后想起今夜,都会做上辉煌的好梦。
*
结束了颁奖礼已经非常晚,汪城也没想到真能拿奖,虽然做梦都在梦这件事,但真的拿了还有点恍惚。谁不是呢?大家都需要缓冲一下这份惊喜。于是定好今晚先回房休息,明晚再举行庆功宴。
众人在酒店大堂四散开,乌蔓和追野遥遥对视了一眼。
半个小时后,他敲开了她的房门,一件简单的白T,浑身散发着沐浴后的清爽。
彼时乌蔓也已经过脱下了礼服,梳洗后换上了月白色的吊带衫,很短,只到大腿。
他敲门的时候,她正在黑暗的阳台上抽烟,根本睡不着。酒店订的房间是高层的海景套房,她便赤着脚坐在阳台上,俯瞰深夜的海面发呆。
她不想睡,怕睡了反而醒来。
追野看她脚边落了好几支烟,微微蹙了下眉,说:“这么一会儿就抽了这么多?”
乌蔓朝他的脸吐了一层烟圈:“你明明也抽,还教训我。”
他摸着黑坐到她身边,一手撑住冰凉的大理石,探身从她嘴边叼过烟,微微眯起眼沉默地看着她。
烟头闪烁的红光如同远处海岸边的信号塔,一闪一闪,而他们是两条静默的船只,在暗涌中打旋着,等待那个一触即发的信号。
然而这个信号来临前却是那么寂静,让细微的声音都变得特别重要,像是百叶窗细微的响动,烟头燃掉烟丝的噼啪声,甚至是晚风吹过吊带从胳膊滑落的动静。
五月的春夜带着一种湿热的沉闷,海风里送来了腥咸的气味,那是**的味道。
这个阳台成了一条赛道,他们恪守在起跑线上,等着不知道谁手中的号令枪鸣响。
最后,乌蔓决定把号令枪抢到自己手中。
她直勾勾地看着追野,轻轻地移动脚尖,撩开他的裤管。
他没有躲,也没有动。像一个迟钝的小聋人。这让乌蔓变得有些局促,不知道该不该往下进行。
于是她仔细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
她伸出手,假借着要拿回烟的姿势,一点一点摸上他的嘴唇。从上到下,游移着碰到烟屁股,顺势掀开唇瓣伸了进去。
只是,还没伸到,便一把被追野擒住手。
他另一只手环住她的腰,单手把她整个人举了起来,离开地面,摁到了冰冷的墙上。动作粗暴,他的手掌却始终贴在她的背后,阻隔了那一下撞。
乌蔓发出短促的小声惊呼,裸露的腿肉贴着冰凉的墙面,该是很冷的,身体却像在着火。追野仰起头,依旧叼着烟,看上去十足游刃有余。然而,他的鼻尖不动声色地流下一道鼻血。
乌蔓噗嗤笑出声。
“笑吧。”追野尴尬地擦了一把,盯着她,眼神很危险,“因为阿姐一会儿得哭。”
乌蔓的笑容瞬间卡在喉咙里。
“……学坏了你!?”
追野将她放下来,贴到到自己怀里,沉沉地说:“我会尽量克制的。”
风里潮湿的味道更重了,似乎要下雨。
阳台上已经没有人影,只能虚虚地看见落地窗前贴着一个瘦骨伶仃的背影,暗红的发已经染成了纯粹的黑,漂亮的蝴蝶骨上丑陋的胎记那么鲜明,两根肩带都滑下来,月白色的吊带裙在腰间堆成几片鱼鳞般的褶皱,缎面的丝绸在暗夜中闪着冷光。
地上散落着揉皱的白T,世界上的一切在此刻都变得不重要,她的双腿环上他的腰,两条船只终于在漩涡中心相遇,纠缠,共同经历浪头的颠簸。词汇、伪装、掩饰、试探,统统都不复存在。只剩下最原始的彼此。他的汗,他的生涩,他的激烈,他的绒毛,他的低喘,在这个隐秘的春夜起落。
白纱窗晃啊晃,他是一粒解药,被她吞下,彼此交融于舌尖。
*
次日剧组包下了戛纳海岸边的一家餐厅庆功,在二楼的露台从傍晚一直喝到了深夜。
但因为喝得是度数不高的红酒,毕竟考虑到汪城老爷子的身体,喝到最后乌蔓觉得只是半醉,但是想小解的**非常高强烈。
她悄悄地起身,默不作声地下到一楼的卫生间,洗完手后顺势解开扣到最上面的扣子检查了一下,肌肤上好几处深痕,过了一天都没有消退的迹象。
第一次尝到禁果的小孩儿根本克制不住自己,兴奋过了头,不知轻重地留下自己的标记。
乌蔓咬着牙,恨恨地咕哝:“禽兽。”
“我有吗?”
身后冷不丁想起追野的声音,他倚在门口,笑得餍足。
“今晚……”
“做梦!”
乌蔓走过去拍了一下他的头,被他抱住腰身,猛地埋下头在她脖间吸了一大口。
侍者都上了二楼待命,一楼没有人,也没有开张的座位,只亮着一盏会旋转的玫瑰花灯,和一小片空地。玫瑰花灯照下来,格子方砖上便多出了一束横躺的玫瑰。
二楼放着的爵士乐隐隐地传下来,追野拉着她,两人默契地以一种微醺的姿势在空地上相依着轻晃,慵懒跳舞,一不小心就踩碎了地上的玫瑰,它便残缺地落上他们的脸,玫瑰花头在她的眼周,花叶在他的唇边。将他们紧密串联。
乌蔓靠在他的肩头,忽然说:“昨晚你睡着后,我又醒了。”她抬起眼看向他,“然后我翻出手机反复看着那张青梅竹马的p图,终于想起来了,小时候的你。”
追野愕然地停下脚步。
乌蔓埋进他怀里,闷声笑:“天呐,我一想到当年的那个小孩子现在居然在床上整我,我就丢人死了。”
他紧张地问:“阿姐,你真的想起我了吗?”
乌蔓抬起头,抓着他的胳膊:“你跟我来。”
她拉着他出了店门,店铺外,停着一辆电摩托。
“小孩儿,要不要来坐?阿姐带你兜风啊。”
她跨坐上车,扬起下巴,笑得神采飞扬。
追野的酒意似乎从脸庞泛到了眼睛里,眼圈就不知不觉就红了。
他局促地变成了那个当年的孩子,笨拙地坐上她的后座。
然而……还没等他坐完全,整辆电摩托的重心都不对了。
当年的小孩已经是个男人了。
嘶,这似乎不太对劲。
乌蔓怕一发动就翻车,灰溜溜地从前座下来,装逼失败道:“还是你带我吧。尊老爱幼,以前我爱幼,现在该轮到你尊老了。”
追野笑眼弯弯地看着她,又用那种蚂蚁挠心的声线说道,遵命。
乌蔓换到了后座,抱上青年劲瘦的腰身,侧脸贴上他宽阔的背脊。摩托开动,晚风呼啸,都绕过她。
他们沿着戛纳那条平整的蔚蓝海岸疾驰,金棕榈的长叶哗啦啦摇摆,山丘上人家的灯火泛着旧世纪的光线,车头转了个弯,拐进暗巷。路面光秃不平,两边的路很狭窄,墙壁古老昏黄。
这一刻他们不约而同想起了十四年前破落的小县城。
两个手无寸铁的孩子环抱着彼此,绝望又充满希望地从死亡、贫穷、痛苦中逃亡。
当年的他们会想到吗?十四年后,走散的他们会在地球的另一端,某个古老的小城,再度拥紧彼此,不再是不起眼的孩子,全世界的目光都为他们停留。
他们再也不需要逃亡,身后无追兵,往前是星光。
昨晚他们亲吻的露台上,此时已空无一人。昏暗的房间里困住的只有轻薄的窗帘,还有楼下月色粼粼的海面。
而相爱的人呢?早已相拥着离去,坠落于这晚春夜。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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