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此时,独孤承煊从外面回来。
原来族医那边临时请静嬷嬷前去帮忙,独孤承煊在交代好前一日延误的事务后,正好见初茵醒来。
眼见到了用餐时间,独孤承煊顺手从厨房那边端来了早餐。
三人一起在正厅中用完了这顿早饭。
初茵醒后,轩辕信之又在院中待了两日,每日按时给初茵问诊。
有时独孤承煊前院事务繁忙,轩辕信之还会陪着初茵一起赏花聊天。
也是那时,轩辕信之方才知道,原来那只一直陪在初茵身边、与挚友缔结召唤契约的火狐灵宠名叫莫离,还是初茵亲自给灵宠取的名字。
这只灵狐有着浓密的被毛,体形魁梧,气势威武,颇有几分大家长的威势。
初茵与他谈笑间曾提及独孤承煊与这只灵狐当初结契的场景。
那时,初茵一眼就挑中了这只神似耀阳仙君的灵狐,这让轩辕一时信之忍俊不禁。
难得从茵姬夫人这里获悉有关好友煊的趣事,轩辕信之自然听得津津有味。
与大多数人一样,轩辕信之此前同样不认为好友煊会与灵狐这种攻击性薄弱的灵宠缔结召唤契约。
他本以为煊的召唤兽应该是身若鲲鹏、实力强悍的上古凶兽,却万万没想到,煊居然会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与区区一只灵宠火狐缔结契约。
这本不该是煊惯有的选择。
正是这位茵姬夫人的出现才一次又一次打破了轩辕信之对独孤承煊的固有认知。
原来情感有时真的能让一位强者一退再退,不停地变更自己本以为绝不更改的底线。
在初茵的面前,煊的底线就是没有底线。
可倘若如此,这位茵姬夫人又为何会走到与煊不死不休的境地呢?
轩辕信之掩下心中的不解,与她一同品茶聊天,消磨着夏日让人微醺的时光。
这一天,轩辕信之隔着书房的窗户,看到了院中动人的那一幕。
独孤承煊正抱着午睡后睡眼惺忪的初茵,一同坐在蔷薇花丛环绕的长廊下。
他看见煊正以专注的神态为那位茵姬夫人绾发穿袜,肉眼可见的细致用心。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这朵驯服了凶悍猛兽的血红蔷薇却只是懒懒地伏卧在煊的膝腿上,任由自己如云的乌发滑过煊的指掌,她的唇色不复那日从血池中刚刚捞出来的惨白水淡,而是透着烂熟浆果一样的红艳色泽,一如那日浸染了大片木地板的血水,猩红靡丽,透着诱人的风采。
有那么一瞬,轩辕信之仿佛看到了堕入凡间的仙灵染上了魔化的气息,恍如摄人心魄的狐妖降临人世,徒惹苍生痴醉。
两日后,初茵的身体状况基本稳定了下来,是时候辞别了。
帘外夏雨潺潺。
晶莹的雨露顺着屋檐外悬挂的铃兰形雨链汇入院中的花丛间,精致的雨链在风雨的吹打下摇晃着轻盈的旋律,奏出灵动的声响。
独孤承煊在前院处置族内这几日耽搁的庶务,初茵特邀轩辕信之一道,在正厅中品茶观景。
轩辕信之应邀而来。
初茵坐于案前,抬手示意道:“明光仙君请坐。”
轩辕信之依言入座。
端坐在桌案对面的初茵正在全神贯注地煮汤烹茶,她举手投足间如行云流水,让人不由将目光倾注在她的身上。
但见她用银夹取出瓷碟中名为顾渚紫笋的金贵茶饼,放在瓷翁内,用文火轻烤,待茶饼炙干后再用玉臼细细捣茶,将其碾成粉末状,然后再进一步磨茶,直到最后用细筛将茶粉整个过滤一遍,才将收集到的茶粉收拢起来,放置在瓷盒中。
紧接着便是烫盏和调膏,等到茶如溶胶时再向瓷盏中注汤,以筅击拂,待茶盏中浮云流动时完成最后一步的调膏绘制。
最终,一朵精致的绿纹牡丹渺然悬浮于洁白的茶云间,堪称一道精美的艺术品。
初茵双手捧起茶盏,送至轩辕信之面前,“明光仙君,还请您品茶,看看是否合乎口味?”
轩辕信之抬手细品,茶香入口,甘醇鲜爽,果然令人回味无穷,“好茶。”
初茵嫣然一笑,“明光仙君满意是我的荣幸。这几日来,多亏有明光仙君出手相救,初茵在此谢过了!”
语落,初茵起身,后退两步,郑重朝轩辕信之行了一礼。
轩辕信之让她起身,“我与煊本就是挚友,你无需放在心上。今日你煮茶谢我,我也自当回馈一二。”
说完,轩辕信之拽下窗边随风摇曳的绿枝,折枝成器,形似短笛,他看向茶案对面的初茵,“想听什么曲子?”
初茵微微一笑,“都可以。”
轩辕信之吹奏了一曲雅乐,这首雅乐也是初茵曾经不知在何处听过的。
大意是劝告世人,四时风物,各有精彩,生而为人,自当珍重生命,珍惜生活中的每一天,无愧于心,安度此生。
经典的雅乐配以动人的旋律,让整个庭院都染上了一层轻灵欢快的色彩。
一曲终了。
二人相视一笑,静享这份久违的安逸与宁静,一种难言的默契在彼此之间悄无声息地流转。
帘外风住雨停。
初茵递出了一只香包,“我针线不佳,这是先前负责照料我的侍女为我准备的香包,我特意请族医帮我带来了一些草药,然后用它制成了数枚驱蚊药包,其它几枚都赠予了耀阳仙君和他的弟弟。夏日炎炎,这一枚还请明光仙君收下。”
“多谢茵姬夫人。”轩辕信之心知这是初茵的好意,既然并非她亲手所织,并且煊对此事心知肚明,他也不好推拒初茵的好意,一只驱蚊的香包而已,收了也就收了。
初茵见明光仙君收下礼物,不觉莞尔一笑。
这一笑让人如沐春风,恍若置身半溪明月,清风环伺之地,舒爽欣然。
当晚,独孤承煊在前厅正式为挚友轩辕信之设宴,二人把酒言欢,好不快意,而初茵并未出席这场晚宴。
深夜,轩辕信之兴尽而归。
他将那只粽子糖形状的驱蚊香包挂在了床头,窗外的明月透过窗户倾洒下如水的月光。
心旷神怡的清凉香气驱散了夏夜蚊虫的吵嚷,让他度过了一个难得安宁的夜晚。
一夜无梦,神清气爽。
第二天,轩辕谦之晨起唤大哥起床。
想来兄长前一晚与独孤承煊难得尽兴,定会晚起,为了避免耽搁手中的公务,迫不得已,轩辕谦之这才前来叨扰兄长。
同时,他也担心兄长会否宿醉不适,因此特意前来探望。
推开屋门,迎面而来的是一种似曾相识的清香,让人浑身舒爽。
“大哥,哪里买的香包?闻起来十分清爽!”轩辕谦之走到床前,随口问了一句。
轩辕信之起身,“友人所赠,驱蚊妙用!谦之感兴趣可以研究一下,早日配出万能的驱蚊香料,相信一定会大卖喔!”
轩辕谦之闻声伸手就要将那枚竹青色粽子糖形状的香包从大哥的床头摘下。
“等等谦之!”轩辕信之出言阻止道:“这是友人所赠,不好全都给你,你拆开拿出一半香料去研究吧!”
轩辕谦之停手,“独孤承煊给你的?”
轩辕信之随口敷衍了过去,“算是吧!”
“也算他做了一件好事。”轩辕谦之并没有分走一半,只是拆开香包的银色系带,捏出了其中一小撮香料放入绢帕中随身携带,也好日后通过研究复刻这份让人舒爽的夏日清香,“大哥,你这几日去独孤一族商议和谈之事都有什么收获?”
轩辕谦之将重点放在了大哥与独孤族长和谈一事上。
然而他并不知道的是,这几日轩辕信之之所以会受邀前往独孤族地,为的只是帮独孤承煊的茵姬夫人疗伤。
当然,轩辕信之明显不会向弟弟泄密,因此他强拉着弟弟早有准备地转移了这个话题,“谦之,来来来!我们兄弟俩先吃早饭,吃完饭我再和你细说!”
等吃完饭,轩辕信之早就想出了应付弟弟的对策,这一关自然能够轻松揭过。
两日后,独孤族地。
青阳仙君独孤承烨提前从京都返回,幸好轩辕信之已经离开,族长院落早已解封。
当独孤承烨踏入松院后院时,一切和往常一样,煊哥和初茵看起来依旧举案齐眉,鹣鲽情深,他们待自己的态度也一如从前。
中午,他们三人一起在松院后院的正厅中用完了午餐。
午餐后,初茵回房休息。
独孤承煊和独孤承烨一同前往前院正厅,商议京都一行的收获,以及同轩辕一族握手言之后的打算。
一直到霞光满天时,二人的议事才算是告一段落。
恰在此时,有人意外来访。
原来是嫁予三长老之子独孤瑞,初茵曾经的贴身侍女独孤矜雅前来探望这位茵姬夫人。
独孤承煊允许了哑女矜雅的探望。
哑女矜雅刚一来到松院后院,就被初茵发现,她赶忙上前扶住矜雅,“你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肚子都这么大月份了还到处乱跑,你这不是让你的丈夫担心吗!”
矜雅在初茵的搀扶下一手扶腰,一手比划道:正是我的丈夫瑞让我前来探望夫人的。前些时日我听闻夫人偶感不适,若非族长怕夫人被人扰了清静,封了院子,我早就该过来看望夫人的!
初茵扶着矜雅小心翼翼地坐下,生怕她有任何闪失,“耀阳君这次小题大做了,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你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生了,正是需要好好注意的时候,听话,在这坐一会儿就回去!等你生完了我再去看你!”
说着,初茵突然想起来另一件事,她起身,匆匆道:“矜雅,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刚好你来了,我去把我给小家伙准备的东西拿来,你拿回去等孩子生下来就可以直接用了!”
话音刚落,初茵就转到了内室。
独孤矜雅则一边吃着夫人悉心为她准备的糕点,一边透过窗户细细看着后院的一切。
这里是她两年来和夫人朝夕相伴的院子,是夫人教她识字明理,是夫人鼓励她勇敢地抓住自己想要的幸福。
正是由于夫人的看重,她才能收获如此圆满的人生。
矜雅对初茵从来都心怀感激,若非遇见初茵,恐怕她此生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只能以‘哑女’这个称号浑浑噩噩地过完一生。
少顷,初茵去而复返,手中拿了两套婴儿穿的衣服,还有一个礼盒。
矜雅接过初茵递来的礼物,打开礼盒一看,立马提笔写道:这只银锁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初茵坚持道:“这是我送给你孩儿的,你的意见不管用!再说,你我之间的情谊,又岂是这只银锁可堪比拟的?”
矜雅不好推拒,只得收下,她提笔写道:三长老已经给这孩子取好了名字,无论男女,都叫涵。
初茵笑了,“独孤涵?是个好名字!”
矜雅腼腆一笑,比划到:瑞也说他父亲取的名字好听!
初茵用红布将礼物包好,放在矜雅身侧,“你呢?你最近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矜雅摇头:我身上没有不适,只是肚子上偏偏在最后一个月起了妊娠纹,看起来不大好看。
然后,矜雅便拉开衣襟,撩起了小衣。
初茵不敢碰触矜雅肚子上血红色的纹路,那些妊娠纹像是撕裂母体的印记,狰狞而恐怖,让毫无准备的她不由心中一惊!
原来生育一事并没有旁人口中所说的那般容易,它需要母体承担太多的痛苦,这份痛苦不仅仅来源于生理,更牵连着心灵。
“我先前翻过医书,上面说杜仲熬水可以改善妊娠纹,等你坐完月子,让族医给你开个药方,我亲自给你煎汤煮药!”初茵照顾矜雅的情绪,忙为她找到了解决的方法。
矜雅柔和一笑:夫人,你待我真是太好了!身为母亲,我又怎会不知孕育的代价,可是这一切都不及我腹中的孩儿重要,只要孩子平安健康,我付出的一切就都值得。
初茵握住她的手,“你能想开就好!”
矜雅轻柔地抓住初茵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肚皮上:夫人,你来摸摸看!
初茵的手刚一贴上去,就感到自己被踢了一下,“小涵动了!他动了!”
矜雅柔和一笑:这就是生命的力量。
初茵同样感受到了这股充满了生机与活力的鲜活力量,这是一个奇迹,一个生命的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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