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

顾琰想说松开我，可不知为什么，后两个字怎么也没能撬开舌关挤出来，祁煜的手握得紧，却并没有让他觉得被禁锢，反而有一种……莫名的踏实感。

这种没来由的感受让他有一瞬的错愕，而就在这稍有一顿的空隙，祁煜用巧劲儿把他和艾适分隔了开，又顺脚将艾适踢到了一旁。

终于得以喘息，艾适顾不上形象的趴在地上，捂着胸口咳声不断。

趁着这个空隙，顾希也紧着跑了过来。

好在这次顾琰的情绪像是稍稳定下来了一些，他抬起手，避开那些干涸的血迹伤口，轻轻触了一下妹妹的头发，眼底是掩饰不住的心疼。

余光一瞥，把顾琰交给顾希，祁煜三两步朝着往门口处偷溜那人追了过去，一拳把人直接揍倒在地。颇让人唏嘘的是，那人倒下的时候，还下意识地把相机护在了怀里。

“删了。”祁煜的话简短，但明确。

“我要是不删呢。”狗仔连头都没抬。开玩笑，他在这圈儿里摸爬滚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要真被一个还穿着校服的小鬼揍一拳就犯怂，以后还怎么混。

可等他抬眼正对上这小鬼的目光，却不禁在心底打了个冷颤……嘶，现在的小孩吃什么长大的，可以用眼神杀人的吗？！

就在这时，仓库外响起了车辆漂移后急停的刹车声，随之，数位身穿黑色西装的人从那扇坏掉的库房门鱼贯而入，在那些人后面走进来的是老卢，默然站在了祁煜的身后。

“我不是在问你。”身后的这些动静完全没影响到祁煜，在白炽灯光的照射下，他的身形显得有些单薄，却不弱气。

祁煜头也没回，敛眸看着地上的人，再开口，要求已经缩减为了一个字：“删。”

要说这个狗仔在社会上混了这么久，不认识祁煜倒也罢了，不可能认不出老卢，而看到这般人物竟然如此毕恭毕敬的站在一个小鬼身后，那这个男生的身份也就没什么悬念了，也许是过度的恐惧让人失了智，也许是被不难预测的利益冲昏了头，护着相机的手没松，他一双吊眼紧盯着祁煜：“不删是要拿我怎么样，祁家的小少爷？”

这个称呼里的阴阳怪气不难听出，狗仔舔了舔牙齿以缓解自己的口干，说话的时候颇有种鱼死网破也罢的架势：“报警吗？报警也行啊，只是，你觉得警察看到这个场面是先抓谁……我想想，你们家好像是有案底的吧？”

他这话声音不大，但库房也不大。几乎是下意识的，祁煜用余光看了一眼顾琰，后者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垂眸看着地面，安安静静的，像是借着这句话在思考着什么，也难说或许只是单纯在出神，什么话都完全没往耳朵里进。

“纵火犯的遗子和家里混黑的小少爷。”咂摸了半天，那人吐出来一口沾着血的唾沫，也算是破罐子破摔般的嘴硬着：“老话说这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么看还真是有那么点……”

“既然你什么都知道。”目光从顾琰身上收回，祁煜打断了他，语气毫无波澜：“那知不知道我有本事让你为你说的这句话后悔一辈子。”

那人的脸色变的更差了，显然后知后觉地开始为了自己刚刚的一时嘴快而感到后悔，他毫无意义的往后挪了挪，看着眼前的祁煜，眼中惊恐满溢，张口都结巴了：“你，你要干嘛！”

昏暗的小库房里，全部的光源都依赖于头顶那盏摇曳着的旧灯泡，一过风，光也随之摇动着。

“这边交给我处理，您去看您的朋友吧。”老卢往前了一步，对祁煜说。

“嗯。”应了一声，祁煜走到顾琰身边。

顾琰眸子里的冲动已经完全稳定了下来，不过他似乎并没意识到刚刚自己做了什么，只是钝钝地对妹妹说：“小希，没事了，哥带你去医院。”

“医生已经在路上了，马上就到。”祁煜说完没多久，库房外果真就传来了车声。

是祁家的私人医生。

仓库里的场面是这副样子，他却是有种早已见怪不怪的淡定，进了那扇已经不能算门的门，又迈过地上被祁煜绞断的铁链子，他挎着医疗箱走近他们，才发现受伤的并不是少主。

并非少主受伤却派了车火急火燎的把他接过来，这还是第一次。

不过，不管怎么说，作为医生，他的职责只是治病救人罢了。他先是抖开了一张白色的薄布往地上一铺，才把医疗箱从肩上卸下来放置在那之上，摊开工具投身于治疗，令他有些意外的是，这个小姑娘看着年纪不大，却十分能忍。

她的伤口确实不算深，他清理伤口的时候也尽量手轻，尽管如此，也绝不是感觉不到疼的程度，可从始至终，她半句疼没喊。

反倒是，旁边的卷发男生看着他一步步清理包扎，紧拧着一张脸，好似疼痛都转移到了他那里。不知道是不是受他影响，小少主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在这两个人的视线夹击下，一个简单的清理包扎简直比一个大手术还煎熬。

“修养几天，及时换药就可以了。”包扎结束，他竟久违的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合起医疗箱，他又对向着他们这边走过来的老卢说：“这边完事儿了，还有其他伤患么。”

“没了，安排车送您回去。”老卢说。

“好的。”一边跟着老卢往出走，他的目光扫过在地上苟延残喘般团着身体不断咳着的艾适，没有多问，也没有多停留。作为祁家的私人医生，治的是祁家让治的人，其他的，不归他管，他也不会越矩处理。

送完医生回来，老卢看到顾琰在和顾希说话，而祁煜站在一旁安静看着手机，亮着的屏幕映进他墨色地眸中，变成一个泛着光亮的矩形光斑，他的神情有些紧绷，感觉到老卢走过来，也只是暗灭手机握在手里。

见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老卢看好时候请示了祁煜一句：“那咱们回……”

“回家。”目光带过顾希和顾琰，祁煜的意思非常明确：“一起回家。”

祁煜话音还未落，顾琰就站起了身，明显是想回绝，可就像是提前预料到了他的反应一般，祁煜在顾琰话说出口的前一秒把手里的手机递到了他眼前。重新亮起的屏幕中显示着两张照片，一张是医院，一张是他家楼下，地点不同，但同样的是都挤满了记者和粉丝。

这样的画面他不算陌生，就在一年之前他们还刚刚经历过，孤立无援的经历过。

“虽然刚刚在这里发生的事已经控制住了，但是之前的消息还是流窜出去了一些。”既然顾琰看似已经对自己强行进入仓库时吓跑了多少人全无印象，祁煜便也没提，只是择重说道：“越是扑朔迷离没有定论的事情越容易引起人们的讨论和好奇……这点你应该也很清楚。”

收起手机，祁煜缓缓说：“现在太多人盯着你妹妹，不管是医院还是你家，你想让你妹一直置身于这些东西里？”

“哥，咱就先住他家吧，没事的。”小希过来，拽了拽顾琰的袖子。

顾琰沉默片刻，最终还是妥协了：“谢谢，那麻烦你了。”

“我……是你妹的朋友。”顿了顿，祁煜侧过头避开了顾琰的视线：“是我应该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