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子还在祁煜手里的时候，苦味儿就扑鼻而来，顾琰皱了皱眉，十分不情愿地接了下来，却完全没有把杯口要往嘴边儿递的意思。

“再不喝凉了。”

“……”

还真是谢谢你善意的的提醒，顾琰咬牙想。

仰头干了这杯药，几乎是生理性的，水汽从眼底泛了上来。顾琰揉了揉眼，模糊感还未消散，而透过这层朦胧再看祁煜，莫名感觉像是有什么被拉近了许多，以至于他放下杯子，鬼使神差般的向着祁煜伸出了一只手。

对于这个动作，祁煜显然没有理解，看了下眼前摊开的手掌，他疑惑的转过目光就正对上了那双泛着水光的琥珀色眸子。

祁煜轻咳了一下：“怎么了么……”

“糖呢？”

一张嘴说话，顾琰只觉得嘴中苦味儿的存在感又加重了几分，可祁煜压根儿没明白他在说什么，还在重复他的问题：“糖？”

“你吃完药，都不会吃一颗糖的吗？”

“不会……”

“……”

大概是老卢在这时回来了，随着玄关处门声开合，祁煜就看着面前那只手缩了回去。

顾琰从小就是个讲礼数的孩子，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股客气劲儿在祁煜面前就不容易坚持住。面对长辈，肯定还是不一样的，下楼礼貌的打了招呼，他就打算回房间了。

可虽然顾琰不好意思开口，奈不住祁煜替他问啊。

于是，老卢刚进门，就听到他家小少主问……

“有糖么？”

这个问题让睿智沉稳了大半辈子的老卢难能地愣了一下，一时没理解这简单的字眼从他家小少主的嘴里说出来代表着什么意思。

他万万想不到，他家小少主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要糖，放嘴里吃的那种糖。

老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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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里的这股子苦劲儿，顾琰是咕咚咕咚地干了半杯橙汁，才算缓了过来。

“卢叔，谢谢您。”顾琰客客气气地把空杯子放回了桌子上。

看着顾琰因为简简单单一杯橙汁舒展了眉头，老卢的心中也不禁泛起了些许温柔与酸涩，祁煜又有多久不会这样甜苦形于色了？

或者说……从小到大，他有这般肆意过么。

老卢看向插兜靠站在一旁的祁煜，却惊讶的发现，随着顾琰眉头的舒展，他家小少主的情绪看起来也放松了几分，好似那层被橙汁的沁润而减淡褪去的，是他的苦。

看向祁煜的不止有老卢，顾琰像是要回房间，走了两步又停下来问：“对了，你和我妹妹，是怎么认识的？”

顾琰问的突然，祁煜又鲜少说谎，一时间还真想不到合适的理由去带过这个不知是不是随口一提的问题。好在旁边的老卢很快接了一句：“我记得是去年春季的市级大提琴比赛的时候，在初中部的分赛场见过，是吧少主？”

看了眼老卢，祁煜跟着“嗯”了一声。

“去年参加初中的比赛……”顾琰跟着喃喃地重复了一遍，才有些吃惊的看向祁煜：”你才念高一啊。“

祁煜：“……”

怪不得，一直以来顾琰也不是没有过疑惑，他知道祁煜是警院的，却没有和他同校过的印象，原来是比自己晚入学一届……也就是说，在祁煜入学高中的时候，他早已经去城阳了。

可能从心底里，妹妹的朋友和警院挂上了钩这件事，还是难免让他有几分戒备的，而也许正因为如今多了几分熟悉和信任，才更容易开口去问了吧。得到答案，顾琰算是松了口气，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成功糊弄过去了，祁煜的心里却依旧紧着。

从他记事儿起就几乎不离他身边的老卢……连顾希和自己同时参加过的比赛都把握的清清楚楚，就足矣说明有关顾琰他们的事，他还是都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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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顾琰在现实把人打了？”

听小希跟他们讲完现实里发生的事儿，二丞还是觉得难以想象，从而转眼向知情的祁煜求证，然后就见他稍点了下头以作回答。

“是那群人该打。”小希撇了撇嘴，显然已经不拿大家当外人了，露出了几分孩子气。

“确实。”随声附和了一句，柯允丞又慢半拍的反应过来：“但是祁煜！你们竟然背着我偷偷在现实里处理这些事儿……我说你俩昨天进了梦境场就鬼鬼祟祟的也不见人影，小希还说什么是找不到训练室在基地迷了路，我看分明就是你们俩暗中谋划商量去了！”

“是这样没错。”顾希也没再狡辩。

这句话承认的太过利落干脆，反而把柯允丞的肚子里组织好的控诉状憋回去了，柯大明星嘴张了合，合了张，只觉得有苦在心口难开。

北宁叹了口气，半安慰半蹂躏的按了一下他的脑袋：“行啦大明星，要是叫你粉丝们看见你这副委屈样子，你形象可就都没了！走啦，准备准备去国贸了。”

就像昨晚苏籽说的，国贸区域出了问题，他们肯定是要去的，而维护者的那个搞事情的小队行踪飘忽不定，为了不错过机会，他们只能今晚就尽快出发。

可是……

“祁煜，怎么了。”看出了祁煜的不在状态，苏籽问了一句。

“不像他做事的风格。”祁煜话说的简短，但指的是什么，在场的人也都清楚。

“你在担心什么？”北宁这么问，其实态度里还是有几分在抱不平的：“不管怎么说那些人伤害了小希，顾琰会发飙也是情理之中吧。”

确实，北宁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只是……那个时候，他握住顾琰手腕的时候，感受到的那种情绪非常陌生，尽管说不出一二，但他多少也有一些头绪……尽管最不希望自己的判断为真的那一个是他自己。

过了半晌，在众人的视线下，祁煜还是开口了，他看向苏籽，声音凉的很：“吸收了恶之石，会不会对顾琰的人格产生影响？”

其实从刚刚提到顾琰失控打人的时候开始，苏籽就在沉默了，祁煜问的问题并不在意料之外。可此时此刻，她能说的也只是……

“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性。”

几个人面面相觑了一番，却不得不接受，就算真是有这个可能性，他们现在能做的也只有在这梦境场中先找到顾琰，再想办法。

但问题是……

“他真的还能进入梦境场吗，之前你给我们讲梦境场过去的事情不是提到过，徒手碰了原石的那个人就……”后半句话柯允丞没能继续说下去，但是在场的人没有一个忘记——就再也没有进入过梦境场。

“你们从梦境场醒来的时候，现实里的顾琰看起来是什么样，是不是也是刚醒来的样子？”裘雪问。

裘雪这话问的意思很好懂，顾琰现实里已经醒了，却没有回基地，所以他们难免会想顾琰是否已经不会再受梦境场的影响了，而其实有一个很简单的确认方法——就是当他们在梦境场醒来之后去确认顾琰的状态，如果顾琰也一同醒来，那很大概率就是仍在受梦境场的影响，但如果他甚至没在那一分钟里睡觉，那……

小希把话接了过来：“这点我们也留意了，不过哥哥之前一直在昏迷，而醒后的这两天，每次从梦境场出来后我们去看他，他也都还没醒……”

只能说，好在起码不是没睡。可因为一直在睡，所以他们也没办法分辨在那一分钟里，他究竟是因梦境场而睡，还是普通的睡。

裘雪理解的点点头：“嗯，那顾琰现在的身体状态怎么样？”

“还好，医生说哥哥已经没什么事了，只是需要休养一段时间观察一下。”

没有双记忆，无法涉及现实生活的她们听了这话，多少也算是能放心了些，就着梦境场的这朦胧夜色，终于，他们再一次走出了这座护他们平安的玻璃房，投身进了未知的前路中。

而对于拥有双记忆的祁煜来说，这种感受则更复杂了几分……

因为梦中不得见的人，在现实里仅与他一墙之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