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陈北宁打断：“但未来不是可以改变的吗，至少，你看，我们现在就已经改变了啊。”

“对，就是你曾说过的那个，我们会在不同的立场互相残杀的预言，不是因为你让苏籽提前把我们召集起来，就没有发……”柯允丞说一半，像是意识到什么，不出声了。

没错，不是没有发生。

它发生了，就算是让他们提前聚集到一起，相互认识，这件事也仍然是发生了——那就是顾琰成为梦魇，去了研究所那边，成为了他们对立立场的敌人。

所以，当初罗晏看到的“未来”，原来就是他们的这段时间。

“可那也就是说，所谓预言，也只是取自于未来某一时刻的片面而已吧，所以当初的你不知道我们在互相敌对之前原本就是朋友关系，也看不到如今的我们其实一直没有放弃，是有可能把顾琰带回来的。这样的话，你现在的预言也是一样的啊，只是一个片段的话，或许，或许……”柯允丞想说或许还有转机，但声音越来越弱了下去，终究是没能说出口。

不是受伤，不是被掳。

死亡。

就算真的只是预言中片面的一个画面，沾染上了这两个字，事情还能有什么转机。

而在那时，在众人的沉默中，是祁煜先开了口。

“仅此而已的话，构不成理由。”他说。

墨色的眸子微微垂下，视线便穿过起着遮挡作用的枝叶，轻落在远处把玩着善之石，靠在林间休憩着的那个人身上，祁煜眼睫下流转的眸光有片刻的柔软，声音却是不掺半点犹豫：“就算那注定是我和他的结局，和他走向那个结局的过程，我也一步都不会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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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舱控制室中的屏幕里，是船只周边的实时监控画面，可以看到，他们昔日的基地如今已经彻底坍塌了，苏籽的状态稍有缓和，她撑起身看着那片废墟，原以为自己会有不舍，但意外的，竟没觉得遗憾。手环的电流声在滋滋作响，罗晏似乎还想和她说什么，但……

目光停在了某块屏幕的边角处，苏籽不禁有些绷直了背脊。

空地中央，顾琰被血液迷了眼，所以当下目视的一切都犹如带着一层猩红的滤镜，远远地，他看到有个模糊的身影，原是跪地的状态，却逞强般地支撑着身体，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萦绕在他周身那抹淡淡的光是令人熟悉的，尽管此时此刻，被他眼前这层滤镜染得发紫。

猛烈的风席卷着整片空地，方才那抹爆发于瞬间的强大震慑力还未完全消散，晦暗不清的夜色中，尘土和林叶在气压对流中旋起。

柯允丞扭过身体猛咳了许久，陈北宁嘴边的血也还没擦干净，顾希手里的琴弦脱了手，好在关键时刻被裘雪护了一下才没摔得惨，但同时，她也注意到，大概是因为刚刚藤蔓燃烧时未能及时避开，裘雪的衣服，甚至皮肉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烫伤。但此时，他们片刻没有耽搁，一个个站起了身，默契拉开距离，围绕着这块空地而立，彼此间构成了某种护住了内部的环形，显然是不会放任他人得以靠近的，而在那环形之内……

脚踩着蔓藤的根茎，断肢的碎肉，崩落的瓦片，祁煜一步步地向顾琰走去。

越接近顾琰的地方，那种无形中的压力便愈发强大，每靠近一步，步履都似被加重千斤，在飓风下，些许碎石还无规则地盘旋着，不长眼的划过衣衫，脸颊，留下一道道口子，祁煜没有偏身去避，因为也许就是分毫的重心偏离，一旦倒下了，他极有可能再也站不起来。

掺杂其中的，也有比碎石更为锐利的碎玻璃，它原是源自哪里呢，餐厅，或走廊吗，是否也曾在某个月色温和的夜晚，无声倒映过并肩穿梭于这座基地的他们呢。

玻璃钉进了他的肩胛骨，薄薄一片，依旧晶莹透亮。

祁煜后脚猛地抵了一步，才算站稳，任血液从伤口渗出，也片刻不停歇的继续向前，他每走一步，脚下陷入沙土的量度便更深几分。抬眸时，他看到对方同样费力地望着自己，那双原该是琥珀色的眸中染着猩红，掖着某种压得深的痛苦和克制，这样的目光他曾见过，在研究所副楼的断壁残垣中。

祁煜感觉到了一种带着保护目的的推离，就像那时一样。但这次……

如此画面，浓缩在一块小小的屏幕上，再倒映进苏籽眼中，她轻吸了一口气，片刻后呼出。

苏籽把手环的语音通讯模式调整为单方面可视，对准那块屏幕画面，“你看，这就是他们的回答。”

距基地位置千米之外，胡莹揉了揉太阳穴，显然是没想到自己明明离他们的战斗范围那么远，竟还会被波及到，她整个脑袋是一阵阵的感觉到疼痛，缓了许久才重新朝那片几乎已成废土的地方看了过去，精巧的小望远镜游移许久，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快，给宝贝们的补充剂加量。” 她一脚踹醒了旁边躺尸的助手。

看得出，祁煜的状态已经到了极限，那副样子可以说是连站着都不容易。而她的宝贝变异者们，虽然说同样因为梦魇方才的爆发而暂时昏厥过去了，但之前断掉的异肢早已经悉数长出，只要再向他们的身体里注射一次补充剂……胡莹简略扫了一眼那些带伤强撑的家伙，轻笑出声。

凭现在的他们，是绝对再无抵抗之力的。

“咳咳，咳咳咳。” 被一脚踹醒的助手狼狈爬起身，在看清场上的情况后，连连摇头：“胡教授，现在变异者的身体已经受到严重创伤，是透支的状态了，如果再次使用的话，可能会崩坏的，如果造成无法修复的身体创伤，说不定会对现实的肢体功能有损害的。”

“所以呢？“胡莹显然不想和他浪费口舌，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面板。

能替补上来的人多的是，他们充其量也不过是第一批试验品罢了，胡莹毫无犹豫的按下了那个按钮，然后重新将视线投向空地：“能作为试验品在这里派上用场，难道不是他们的荣幸吗？”

等等……怎么没动静。

手中的控制面板提示补充剂添加失败，但她点击补充剂解锁，再添加，却仍然失败。胡莹变了脸色，立马联系位于研究所的总控室：“为什么补充剂会添加失败，在搞什么，系统出了什么问题？”

“胡教授，不是出了问题。”接线员那边的态度显得十分忐忑：“这个，您……要不查看一下审批面板吧。”

审批？

挂断通讯，胡莹从操作页切入系统后台，所谓的审批流程，昔日里可以说都是摆设，更何况在原石的人体试验项目上，她是有特权的。快速点击屏幕的手指顿了一下，她看着那个红色的提示标皱了眉。有比她更高一级权限的人拦截下了她的申请，提示栏写着——

请求不予通过。

[最高级别管理人]孟子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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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竟然是最高级别管理……”尽管BOBI一直有感觉到孟子诩这人并不简单，却是万万没想到能到这个程度的。在研究所的管理系统中，这代表着最高权利，但据他所知，其持有者从未使用这项权利左右过任何决策。

从身居研究所的众人角度来看，可以说是早就默认这是从不露面的白塔顶层的“那位”了，毕竟，要知道，就连当初代掌研究所的源先生，都只不过是[管理人]的级别而已。

竟是孟子诩。

但是……

“解除了对顾琰的催眠，还干扰了己方的进攻……做了这些事，你真的觉得你还能回那个研究所吗。”尽管震惊，但BOBI还是很快冷静了下来。对他来说，此番前来找孟子诩，能把事情做到目前这样可以说是能预料到的最好结果，但孟子诩所做的这些，无疑是对给与他如此信赖和权利的顶层“那位”彻头彻尾的背叛。

“孟子诩，虽然从我而言好像没有说这句话的立场，但是那群白痴的话，我想，他们是可以接受你的。”

“我还不能。”孟子诩开口。

真是……好熟悉的话。拽着林莫奇后脖领子，BOBI稍有沉默：“这家伙也跟我说过同样的话，说他还不能走。”

他松开了勒在孟子诩脖颈上，却可以说是形同虚设的线。

“我知道你做这些不是因为我跟你说了什么，更不是因为我的威胁。”甩了甩手上的线，BOBI单手插回兜里，另一只手把林莫奇往起提了提：“但不管怎么样，我已经达到我的目的。如果是你的话，应该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吧，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说完，他像是要走，又在几步后顿下了脚步。

“孟子诩……”

踉跄抵达顾琰身前，祁煜的体力早已透支，血水和汗水浸透了衣衫，他几乎是半跪在了他面前。月光在云层的遮蔽下时隐时现，地表亦随其漆黑或明亮，如果说这样的夜色算是千篇一律，那乍然出现在这篇空地场上的光芒，则让今夜彻底与众不同。

李知紫睁大了眼睛，全身像过了电流一样，她甚至还确认了一下陈铮手中隔离瓶里的善之石没有丢，愣了半晌，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这就理由。

她原本就一直在想，这些人明明可以选择在别的地方抢回顾琰，为什么不惜付出放弃基地的代价也偏要把地点选在这里，尽管说他们在这里确实是有一定优势的，但相较于这微不足道的些许优势，他们所要付出的，显然远超于利。而……此时，见到祁煜从身上取出的那串手链，她终于明白了其中因由。

那种光芒，不会有错，这手链是用善之石打造的。所以，他们是把用来保护基地的善之石拿出来，做了那个东西，要给顾琰，而失去了善之石庇护的基地，不管怎样都是保不住的，才干脆用做饵，把他们引来。

“但祁煜竟然徒手……”难道不会被反噬吗，就像顾琰之前被恶之石所影响的那样，李知紫一时语塞，目光紧盯着空地中央那处，却不见祁煜有丝毫异样。

怎么会……

流云掠过天空，月光在短暂的被遮掩后重新投射下来，前时两人的影子，已叠合为一。珠串倒滑过手掌，落在腕上，还带着祁煜手心的体温，顾琰整个身体颤了一下，如被这份温度一击驱散缠身的钝重，头脑中纷杂的噪音倾刻消散开来，归于一种久违的平静。

夜风温和下来，祁煜的声音落在耳边。

“我们来接你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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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他们的回答【第二册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