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再往那段长长的台阶望上去，入口已远到看不清晰。
地底的空气闷而潮湿，沿着铁轨再往前走过一小段路后，远远地，他们看到了一个穿着棕色机车服，头戴鸭舌帽男人。同时，那人显然也看到了他们，立马朝这边迎了过来。
在他之前，祁煜先一步开了口，“果然，你就是他们说的楠哥。”
“……别别别。”
男人挠了挠脑袋，尽管他知道自己确实年龄要大，但还是差点被祁煜口中这声哥给吓到跪下，忙说道，“上次没来得及自我介绍，章楠，二位大佬喊我大楠就成。”
顾琰本来只是瞧着这人眼熟，直到看见他摘下帽子，露出那头十分有记忆点的金黄色头发，才恍然“啊”了一声，这是当时源先生放火烧工厂的时候，跟着他一起跑出来的三个人质之一。
唯一没跟他们去关押处，而独自离开的那个人。
“楠哥……”小陆叹气道，“你怎么还是出来了。”
然而此时的章楠已经什么也听不进去了，只是不敢相信一般地直愣愣看着正真实站在自己面前的祁煜和顾琰。
“本来是我要去接你们的……”章楠话说一半，已经忍不住哽咽了。虽不知道这两位为什么突然回到了这里，但自打他从监控显示屏中看到他们的出现时开始，就半点也坐不住了，又哪儿能真的听话老老实实等在庇护所。
“那可不行。”小陆显然没能理解他楠哥这份心情，义正言辞道，“楠哥什么事儿都自己干，还要我们干啥，现在大跃和二尧都不在，庇护所都得靠你了。”
像是对这样的信任和依赖感到无可奈何，章楠拍了小陆肩膀一下，调整情绪说道，“咱们别都在这站着了，进来说吧。”
说着，他抬手按压了轨道旁的墙壁。
随着他的动作，一道隐于墙面的门弹了开。这门与壁体同色，不仔细观察根本辨不出差别，所以尽管几人刚刚就站在这里，也是完全没有察觉到的。
“这就是入口了？”顾琰是意外的，作为所谓庇护所的入口，这实在是太不起眼了些，甚至比家中的普通的防盗门还要窄，容不得二人同时通过。
“对，这边是我们偷偷开的小门。”章楠一边解释着，一边做出了请他们二人进门的姿势，“不过没关系，进到里面地方就大了，所以就算藏的人再多，也不咋挤……呃。”
什么叫光速打脸啊，章楠想。
几人刚一进门，就见不少人挤在里边，正脑袋挨着脑袋的伸着脖子往门口这边儿张望，像是因为看到章楠和小陆平安回来而松了口气，紧随着，又朝两个陌生来客投来了好奇而敬畏的目光。
那是当然，这可是楠哥按耐不住要亲自接的人。
“再怎么看，也只是两个普通的男高中生而已啊。”人群中，一人小声嘀咕。
这人话音未落，立马弹出另一个人出声反驳，“哪里普通！明明这么帅，两个都好帅！”
“梦境场可不是什么长得帅就能活下去的地方……”
几人说话的声音都不大，但门口就这么点地儿，但凡不聋都能听见。章楠十分脸疼的朝大家摆摆手，“好了好了，都别挤在这里了。”
眼前围着的这些人有老有少，在章楠给出散开的指示后，也还算是听话，只是行动时没什么秩序，一群人往走廊另一侧挪动的过程中不知踩了谁的脚，还传了几句争执声出来。
“……别吵了你俩，楠哥还在这呢。”
“就是，挤死了，快走吧。”
“不是我不走，是前头的人没走啊。”
“哎，前面别两个人一起挤那个门，这样谁都出不去，一个一个出……”
光人群散去就花了好一会儿时间，章楠拿手背抹了一把脑门子上的汗，“咳……地方，地方是大的。来，咱们这边走。”
其实地方确实不小，他们跟着章楠在内部简单转了转，能看出这里应该是和那个工厂差不多面积，甚至还要更大一些的。
走廊转角处，祁煜顿住了脚步。
“对对，这上头就是刚刚我接到你们的那个地方。”看出祁煜心中猜想，小陆凑过来，十分积极地介绍道，“咱们庇护所，原本的入口就是这处楼梯，不过现在已经过不了人了。”
“这楼梯是我们自己弄塌的。”章楠说着，看向顾琰，“这处地下空间原应该算研究所的一个操作室吧，我也是那天晚上注意到的，就是……和那两个人一起被关进工厂，遇见你的那晚。”
“虽然位置是在二厂地下，但这儿的水电控制设备都是独立的，所以就算楼上被火烧成了那个样子，也几乎没影响到这边。”说着，章楠引着他们继续往前走，“但不是因为我们想藏身在这儿么，尽管可能性不大，也怕万一哪天研究所的人会找回来……就干脆在隧道那边开了另一个出入口，把这楼梯搞出坍塌的假象，彻底封上了。”
“为什么说是操作室，操作什么？”
顾琰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前面带路的章楠也停步在了走廊尽头的一扇门前。
章楠伸手将门推开，屋内入目可见许多精密仪表盘，操纵杆，以及一整面墙的监控屏幕，只不过大多数只闪着雪花屏，剩零星几个监控还在运转。屋内，两个盯监控的人见他们进来，让出了屏幕给他们看。
他们听到章楠的回答。
“轨道。”他说。
依然运作的监控除了照着二厂园区大门之外，余下显示的，是铁轨画面。比起他们刚刚走过的那一小段，这监控照及的范围更全面一些，不仅有铁轨的换道控制屏，还有停放搁置的列车。
“以前这里也是发车的。”章楠说，“不过，自从那晚，你们把试验场和关押处搅得天翻地覆，研究所那帮人弃地离开后，这处发车点就已经完全被废了。”
之所以会废弃，其实很好理解，列车是研究所用来秘密输送那些被抓的人的，而既然这处据点已经暴露，人也都被他们放跑，列车自然是会闲置的。顾琰点头应了一声，“所以你刚刚才会说他们找回来的可能性不大。”
“是，虽然二厂这边不再能进入，但我们也还在实时监控着这边的情况。”章楠回答道。
他们藏在地下，消息是比较闭塞的，而通过这个监控，他们能稍加防备研究所会不会来人是一点，另外，偶尔也能救下一两个迷茫流浪来到这附近的无辜者。
当然，也是托这个的福，他今晚才能第一时间知道祁煜和顾琰回到了这里。
那时的他几乎愣住了，又像是要把这屏幕看穿，要知道，自那晚各走各路的分别之后，他哪敢想过，还能再见到……想着，章楠又觉得鼻尖泛起酸涩，但时间来不及让他们更多的交换信息或叙旧，从监视屏幕能看到的天空颜色可知，日出将至。
意识抽离梦境场，顾琰是在医院的长椅上醒来的。
“哥，你们那边没事吧？”
一睁眼，顾希就往顾琰身边跑了过来。而顾琰嘴里的那声“没事”还没说出口，就发现祁煜已经下意识般地拦在了他面前。
于是这三个人简直重演了一遍那晚他们在梦境场醒来后的画面。
祁煜也是愣了下，才后知后觉这里已经是现实，不存在能不能碰的问题了。
顾希：……煜哥我怀疑你不安好心。
除了柯允丞还留在北宁的病房，他们几个是特意避开人潮，跑到医院后门附近的长椅这边相邻而坐，等待入梦的。钻过来一把抱住顾琰，顾希气鼓鼓地隔空朝祁煜比划了一套军体拳，给她亲哥笑得不行，而就在正挡在他身前的祁煜默默侧身让了开时，嘴角的笑意一下收住了。
不远处，路上竟然躺着一个人。
同样发现这一点，裘雪快步朝那边跑了过去。好在那人是有意识的，事实上，她身上穿的颜色和路面差不多，躺在地上几乎是注意不到的，而正因为此时她自己慢慢坐起了身，他们才注意到这里还有一个人。
而看她的模样，并不像是因为虚弱或病痛，倒像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