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拉手舞足蹈地给每人一盒冰激凌,嘻嘻两声,又小声对大家说,“程总掏的钱,表扬咱们出的方案有水平,难分伯仲。”
刘琳瞪她一眼。
“我这不是高兴嘛!”劳拉也不掩饰自己的兴奋,“没想到马总评价这么高,特别光荣。”
刘琳扯扯嘴角,眼里却很冰冷。
劳拉忙收起笑脸,“崔笑的爸爸没事吧?”
其他人都不动声色地竖起耳朵。
“脑梗,挺严重。”刘琳下意识地拿起手机,那上面崔笑又发来一则消息:我的男朋友刘冬阳下午要来办公室取我给他母亲买的生日礼物,一会儿我快递给你,麻烦你转交给他。
刘琳又扯扯嘴角。
“你怎么了?”劳拉脚下一蹬,椅子靠过来,她用身体挡住其他人的视线,用口型问。
刘琳眼神严厉地制止她,抬眼往门口望了一眼,拿起文件走出工区。
她顺着楼梯走到一层,又乘坐汇安大厦电梯直达楼顶花园。
花园里茶花开得正艳,映衬着冬日晦涩的阳光,让人心头难得暖洋洋得。
劳拉悄悄跟过来,两人走到角落,“鲁经理说是你亲口要的我。”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感激涕零,“我一定听你的话,好好干。”
“我刚到益邦,自然要找和自己贴心的人。”刘琳靠着栏杆,“你知道我为什么不高兴?”
劳拉摇摇头。
“你觉得马总是高兴吗?”
“当,当然,”劳拉不确定,“难道不是吗?”
“什么难分伯仲,不过是没有一份看上眼而已。”刘琳脸上终于流露出恼怒和颓败。
“不,不会吧!我看着……”
“行了,”刘琳挥挥手,“我以为崔笑有多能……”她嘲弄地一笑,“她这份方案的完善就交给你。”
“我,”劳拉惊喜万分,又有些畏缩,“可我......怕不行呀。”
“这可是好机会,”刘琳眼光灼灼地看着劳拉,她看得出她的野心,有野心就好,“谁没有第一次,你有二学历,相当于硕士学位,虽然学校不如他们,但你自己可不能这么想,难道你想永远居于他们之下,服务于他们。”、
“可,这项目他们弄了将近三个月,我......”劳拉虽然惊喜,却也有自知之明。
“现成的人你不去找。”
“找人,找谁?”劳拉反应极快,刘琳眼神幽幽,她立刻猜到答案,悄声问,“找甘霖!”
“项目策划,这公司还有比她更厉害的人吗?”
“她,她怎么会愿意,你看她走路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
“再趾高气扬又怎么样?”刘琳背过身,指指左前方,甘霖正与一位身材健硕魁梧的男人面对面站着,男人穿着阿迪达斯运动大衣,他递给甘霖一个精美的手提袋,几句话就逗得她笑弯了腰。
“他们关系肯定不简单。”劳拉撇撇嘴,余光看着那个方向,“她那种职场女性很难看得上什么男人,更别说有什么好脸色,你看她笑得多甜。”
刘琳的注意力也在甘霖的表情上,她可不觉得甘霖对男人会有那样甜美的笑容,更何况那男人看上去身材高大,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带着一丝恳切,他绝对不应该是甘霖能够欣赏的男人。
甘霖接过手提袋,双手攥着,整个后背有些僵硬。
刘琳拿起手机揽住劳拉拍照,咔嚓,那个男人被定格在镜头右上角。“你做好准备,我肯定会说服甘霖。”
......
贞子咖啡是一家小众品牌店,藏在汇安大厦后面,不显山不露水却格调奇特;刘琳特意下去看了一趟才最终把与刘冬阳见面的地点定在这里。
店里是大块的冷色调,带着拒人于千里的姿态,来的人的确不多但都是重量级的,她在一边观察了十分钟,看见三个公司老总两个公司副总还有两个二代。
刘冬阳进来时,刘琳已经坐了十分钟,她特意将头发剪成齐肩直发,清汤挂面地遮住两颊,突出她重点修饰的眉眼,眉梢上挑,犀利中透着些许风情;还换了身高档职业套装,干练冷厉;与崔笑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
看见刘冬阳眼里流露出的惊艳,刘琳知道自己赌对了。
她站起来自我介绍,又请刘冬阳坐下,“抱歉只能把约会推到这个时间,你没吃饭吧,我也没有,如果不介意,让我尽尽地主之谊,算是弥补一下我的愧疚。”
刘冬阳没有拒绝。
“这里只有简餐,不过味道还不错,”刘琳把菜牌推到他面前,看到刘冬阳有些犹豫,笑道,“要不要我推荐一下,这个套餐比较适合你,63°温泉蛋黑松露蘑菇三文鱼,菠菜金针菇培根卷,意大利bruschetta,量不大,营养丰富热量也不太高。”
刘冬阳在城建局工作,穿着中规中矩,行为举止淡然,却隐隐有些倨傲,这是一个家境好生活无忧工作有保障的男人最正常的表现。
“那多谢刘经理。”他笑起来露出两颗虎牙。
刘琳把崔笑的礼物递给她,“真是难为崔笑,她的工作刚刚上手就这样请假,连我都替她可惜。”
“影响大吗?”刘冬阳蹙蹙眉。
“她手上这个项目是公司专门用来锻炼新人的,说是锻炼其实是选拔,她的能力资历数一数二,所以我说有点可惜。”
刘琳只要了奶酪什蔬焗土豆泥和虾仁鸡蛋炒海鲜菇。
刘冬阳另要了一只餐盘,把bruschetta和黑松露蘑菇三文鱼各分出一半,推到刘琳面前,“我知道女士晚上都不怎么吃,看在我的面子上多少吃点。”
刘琳没有谈过恋爱,和男人的交往分寸拿捏都得事先算计好,刘冬阳的亲
昵让她有些诧异也有些慌乱,忙说,“市里来年会有大项目,我们公司胜算最大,崔笑的机会肯定会有的,不用急于一时。”
刘冬阳摇摇头,矜持地笑了笑,“现在盯着项目的公司不少,益邦能不能拿到可不一定。”口气很淡,也很大。
“益邦在圈子里口碑一向不错,即便是竞标我们的胜算也很大。”刘琳装着无所谓的口吻,拿着筷子小心翼翼地把餐盘里的鸡蛋挑出来。”
“听说你刚来滨城?”刘冬阳带着宽容的笑。
“唔,所以以后还得你这个本地人多多指点。”刘琳端起水杯抿了一口,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语气。
“怎么说呢,像益邦这样的投资公司,资本、能力、人脉运作等等,其实类似的公司差得都不远。”他愉快地看着刘琳像木偶一样被他牵着直起腰露出严肃的神色。“说白了,要看软实力。”
大而空,刘琳垂下眼睑,掩住闪过的一丝鄙夷;虽然没什么实质性内容,她还是有些醍醐灌顶的触动。
他压低声音,凑到她耳边,“现在一切都为经济发展让路,谁能为城市发展做贡献,谁的胜算就最大。”
“这么说滨城有什么棘手的事难以解决?”她不敢确定,却又十分笃定。
“哪个地方没有需要解决的难题,就说我们单位吧,每次开会,领导的口头禅就是,最近我的头发一把一把地掉。”他幽默了一把,也不知是故意岔开话题还是别的原因。
刘琳不敢再多问,故意迟疑地说,“要是这么说这次的机会崔笑最好还是要把握住最好,放心,我会想想办法的。”她脱了外套,里面的白色真丝衬衣勾勒出她绝好的身材,这是她唯一自信的地方。
“那我替她谢谢你。”刘冬阳举起酒杯,意味深长地说,“她有你这样的领导是她的幸事。”
刘琳举起自己面前的苦柚汁,“我们第一次见,但我觉得她有你这样的男朋友也是她的幸事。我刚到滨城,以后请多多关照。”
两人碰了一下,会心一笑,自然地加了微信。
刘琳胃口极好,把刘冬阳分给她的东西全部吃光,她又给两人各要了一盏汤品。“今天吃完,我得饿三天肚子。”
“怎么会,”刘冬阳上下打量刘琳,她匀称的身材带着动感,“下回我们去运动可以叫上你,我们有一个圈子,你喜欢什么运动。”
“都可以来一点,也没什么特别专长的。”
……
刘琳站在黄河县中心镇医院急诊病房外,兴奋只有一刹那,随之而来的是难以抑制的惶恐。
病房很小,紧紧挨着三张床,崔笑蜷曲在最里面的床上,虽然帽子拉下来盖住半张脸,依然能看出昨晚还灿烂明媚的脸已经失去了原本的颜色,焦黄干涩,露在外面的下颚嘴角都是淤青,吊着液体的手被纱布裹着。
刘琳悄悄摸到急诊大夫办公室。
“一室三床?你是她的什么人?”大夫把刘琳的身份证还给她,很冷淡。
“我是她表姐,她伤得这么重,我怕会落下什么后遗症,她不让我告诉我姨,我也不敢瞒呀。”
大夫犹豫片刻,还是说,“我们这里对病人情况保密,这也是对她好,请你理解。”
刘琳也不强求,佯装气恼,“那你看看我是不是她表姐。”她快步走到病房门口,余光看到大夫探出半个头,“小五,你可急死我了。”她直接冲进去。
崔笑倏地坐起来,又惶恐地侧过身拉过帽子盖住脸,双手瑟瑟发抖。
“你怎么了?”刘琳拍拍她的肩膀。
崔笑一把甩开,过了好一会儿,“你怎么找来的?”
“你不知道现在微信可以定位吗,我实在担心你,就找来了。到底怎么回事?”刘琳贴着崔笑的耳朵问。
崔笑好一会儿没说话。
“没事,和人发生争执,被打了。”她苦笑着推开帽子,糟乱的头发垂下来遮住她的眼睛,“太狼狈,不好意思见你们。”
“先别说我们是同事,就是普通朋友遇到这种事也会两肋插刀的,报警吧。”刘琳愤懑地拿出手机。
“别!”崔笑侧过头复杂的目光从头发缝隙间凝视着刘琳,嘴角嗫喏几下,“其实主要责任在我。”
“你,你一个女孩能做什么让人把你打成这样。”刘琳瞪大眼睛,很不认同。
“真的是我的责任,报警更麻烦。”崔笑一把扯掉手上的针,趔趔趄趄地站起来。
“你这是干什么?”刘琳拉住她,“伤了就得治。”
“没剩多少液了,我想上个厕所。”她扶着墙往外走,两腿别扭地向外撇,嘴角抿得很紧,神色挣扎。
“那你去卫生间等我,我去给你买件外衣。”刘琳走过去,抓住崔笑的胳膊,温柔地说,“别怕,有我呢。”
大夫看见她进来,直接把诊断证明和处方交给她,处方和诊断证明上写的人名是唐菲,诊断结果为宫颈损伤。他犹豫了下,“说实话她的伤......很蹊跷,我曾建议她报警,她死活不同意。”
刘琳没说话。
“她说和丈夫发生矛盾,丈夫强行与她发生关系,可依我看,”大夫瞥了眼刘琳,“没那么简单;她的宫颈撕裂严重,伴有出血,胳膊上还有抓伤......你们商量一下,我觉得还是应该报警,她的反应我也理解,到底怎么办,你们自己选择吧。但是治疗还是不能耽误,治疗不彻底很可能影响未来的生育。”
刘琳在二楼卫生间找到崔笑时,她正压抑着痛不欲生的哭声躲在小隔间里。
刘琳站在门口不知所措。
“你去找大夫了。”崔笑坐在马桶上,两手捂住脸,声音冰凉。
“放心,我明白的。”刘琳一愣,下意识地说。
“你能找过来,肯定瞒不住你。”崔笑拿开手,除了眼皮有些红肿,已经看不出哭过的痕迹。
“对不起,我应该等着你,马总找我有急事,我只好......对不起,”刘琳低着头,“先把衣服换了,小卖部只有保暖内衣,你先换上,先回去再说。”
崔笑把皱巴巴的毛衫换下来,扔进垃圾桶,直接往外走。
刘琳皱起眉头,快步追上去,附耳小声问,“不报警吗?”
“报吗?”崔笑突然回过头,幽幽地看着她。
刘琳咳了一声,“当然要听你的意见。”
崔笑走到窗口,落日余晖里街道有一丝回光返照似的温情,“你和刘冬阳一起吃饭了?”
“是呀,”刘琳扬扬眉毛,“正好我们俩都没吃饭,他不错,自律,阳光,没有官二代的恶劣习气,和你很配。”她瞥了眼面无表情的崔笑,“都是意外,谁也不想这样,他不会知道的,我绝对不会告诉他,也不会告诉任何人。”
“那你要我做什么?”
刘琳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说什么呢,我只是关心你......”她啧了一声,环起双臂与崔笑肩并肩站在一起,“我按你的要求,把你的方案作为压轴戏提交上去,你知道结果吗,按马总的说法,大家旗鼓相当,一句话,你的方案并没有胜出,所以我想给你找个老师。”
“谁?”崔笑很失落。
“甘霖,怎么样?”刘琳眯缝着眼睛打量崔笑的脸色。
“可是我......”崔笑后背发紧,浑身控制不住地战栗。
刘琳微微一笑,“放心,我都安排好了。”
“你要我做什么?”崔笑攥紧拳头,走到一边,回头看向刘琳,从帽檐深处探出的目光冰凉冷酷。
“你不是知道吗?”刘琳不以为然,“你是新人,我也是新人,我需要尽快做出业绩,公司正在为明年的项目做准备,如果我能拿到......”
崔笑点点头,“上个月我第一次和刘冬阳的父母吃饭,途中进来两个男人,其中有一个我读研时见过,是一家国际知名投行的高管,他明确表示他们会放弃那两个项目……”
“为什么?”
“因为不合适,所以我能为你争取到。”崔笑又补充道,“我有我的办法。”
“我怎么才能相信你?”刘琳眯起眼睛。
“你只能相信我。”
刘琳沉默片刻,“你要这么说,我也敢给你打保票,《水立方》项目最终胜出的方案肯定是你的。”
手机一闪跳出一张图片,朋友圈里刘冬阳晒出一张《冬日里的滨城》图片,刘琳瞥了眼崔笑,打开窗户对着医院外的道路也拍了一张,取名《即将沉睡的滨城》,又设置了崔笑禁看,发出去,片刻,刘冬阳点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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