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通实在闹得难看。
花媒婆自从那日茶馆门口骂完人之后，好几天都不蹲谭家院头了，大概是不好意思，便是消停了。
谭妆宜终于能过上几天清净日子。
只是铺子里货渐少了，她索性将铺子关了，买了几包糕点，又去肉摊老板那割了五斤肉，到镇口请了马车回村去。
她回到村里时，正巧碰上村学中午放堂。
一帮小孩叽叽喳喳地走在村道上，谭小福眼睛尖，远远就看见了自家堂姐，眼睛猛地睁圆，跟只小蜜蜂一样飞过来，一把抱住人。
“姐！”
谭妆宜被这一扑，惯性向后倒入，险些仰倒。
她故作严肃地拍了一下小姑娘脑门：“跑这么快，看这一脑门的汗。”
谭小福仰着圆乎乎的脸蛋，兴奋得蹦蹦跳跳的：“姐，你是不是给我带了好吃的呀！”
“带了带了，走回家去。”
谭小福举起双手挥舞，开心地对小伙伴们炫耀：“我姐给我带好吃的回来了，我回家啦，你们自己去摸鱼吧。”
小伙伴们：就是羡慕，没别的……
豆仔噘嘴抱怨：“说好一起去河里摸鱼的，谭小福你说话不算数，以后我不跟你玩了。”
谭小福才不理：“略略略……你敢不和我玩，我就告诉你娘，你上课睡觉了！”
“你！那我继续跟你玩吧，你别把我睡觉的事告诉我娘，屁股会被打烂的。”，豆仔很识时务地怂了。
谭小福这丫头，整一个花寮村的小霸王，身后小弟一堆，去玩都成群结队的，不过小孩去河边摸鱼太危险了。
雨季刚过，河里水位还没降下去，河岸两边又都是淤泥，一旦陷进去很难自己爬出来。
谭妆宜将他们几个都招呼过来，一改温柔神色，揪住谭小福耳朵，语气严肃道：“小孩是不能去河里摸鱼的知道吗？很危险的。谭小福，是不是你带头去的？”
谭小福被吓得愣住，下一秒指着豆仔说：“豆仔带头的，是他！”
豆仔：？！
豆仔哇地哭出来：“不是我！是你说河里鱼肥，要摸两条大鱼给村尾的长生婆的！”
长生婆？
谭妆宜皱眉回忆。。
长生婆似乎是村里的独户寡妇，今年应该六十多了。
听二婶说过，这个长生婆五个儿子，奈何都是短命的，儿子死后儿媳们陆续改嫁走了，只留下了一个叫长生的小孙子。
后来这个小孙子养到十几岁大了，被疯狗咬伤染了疯病，人没了。
从那之后，长生婆就有点疯疯癫癫的，村里人平日都绕着走的。
谭妆宜摸摸豆仔的脑袋，打开一包油纸拿了一块白糖糕给他：“好了别哭了，豆仔不哭啊姐姐给你吃糕。”
白糖糕对于村子里的人来说都是金贵的吃食，镇上糕点铺里一块就要十几文钱了，买肉都能割小半斤呢，平时大人们哪里舍得给小孩买这么贵的零嘴。
豆仔得了一块白糖糕，脸蛋还挂着眼泪，嘴却快速咧了起来，小心翼翼地舔了一口表面晶莹的白糖，尝到甜味后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喜欢极了。
“谢谢小宜姐。”，豆仔谨记学堂上先生的教导，拿了别人送的东西，要乖乖地冲人道谢。
“我也想吃白糖糕。”
“我好像闻到甜味了，豆仔哭就有糕吃，我也想哭！”
“白糖糕好贵的，我娘说富贵人家才吃得起。”
谭妆宜笑着给他们一人分了一块，又叮嘱了他们一遍，确认了几个小孩都各自往家里走，不去河里摸鱼了，才牵着谭小福的手回家。
谭小福头发都要气炸了，咬牙切齿地，脸颊鼓起来盯着已经空了的油纸包愤愤不平。
她很快又委屈下来，眉眼耷拉着，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姐，我的白糖糕都分完了呜呜呜。”
“馋得你，这还有两包呢。”，谭妆宜干脆将剩下的两包糕点给小丫头拿着，自己拎着肉一晃一晃的。
谭小福看都没看那块肉，两只眼睛直勾勾盯着怀里的糕点看，她擦了擦嘴角，说：“两包糕点，爹和娘一包，剩下的我和姐姐分，耶！我现在就想吃了。”
“先回家。”
李红春喂了家里鸡鸭，正打算去村山脚那边摘点野菜回来做包子馅，见那姐俩牵着手回来，她一脸惊喜，竹篓顺手就放到了门沿后边，将两扇院门全部打开。
“小宜回来了？”，说完就看见她手里提的肉，脸往下一拉，责怪道：“你说你这孩子又带什么肉，家里什么都有，不用在镇上买。”
谭妆宜弯眉，抿出脸颊的小酒窝：“我这是自己馋二婶做的肉包子呢，带回来自己吃的。”
谭小福举手：“我也吃！我爱吃娘做的包子。”
“就知道吃，你个馋丫头。”，李红春恨铁不成钢的戳了下她脑门，到底是没有拒绝那块肉，笑呵呵地接过肉拿进灶房里。
她将肉搁到案板上，拍了一下，表面颤颤的抖动着，一看就是上好的猪后腿肉。
李红春越看越喜欢，非常高兴道：“这肉不错，二婶正打算到村山脚那边摘点新鲜的野水芹菜做馅料呢，这个季节的水芹菜正鲜嫩，用来和肉做馅料太合适了。”
“去摘野菜？”，谭妆宜很感兴趣，她忙说道，“要不我和小福去吧，二婶你在家里擀面皮，剁馅料就行。”
谭小福塞了一嘴的白糖糕，说不出活来，就猛猛点头，还勤奋地去门沿那拿上了竹篓。
她费劲咽完嘴里的糕，将其中一包搁在灶台上，拉过她姐胳膊，风风火火说道：“娘，我和姐去摘水芹菜了，你记得吃糕，可甜了！”，话还没说完人就没影了。
李红春想骂都没赶上影，哭笑不得地伸手去拿那包糕点，也没拆开吃，而是拿回房里仔细收好。
糕点精贵，得留着小福她爹从地里回来再一起吃。
——
到了村山脚那边，已经陆续有其他村民上山去了，水芹菜好吃又不要钱，村里好几户是专门摘起来挑到镇上去卖的。
谭小福轻车驾熟地躲开了人多的山道，拐到一处没什么人来过的小斜坡，斜坡那长了满片鲜嫩的还没被掐过的水芹菜。
她对谭妆宜招手，献宝似的说：“姐，你看这里全都是水芹菜，别人都不知道这个地方呢，是我最先发现的嘿嘿。”
谭妆宜弯腰掐了一截水芹菜，根茎很脆嫩，都能听着响，她带着审视的目光看着谭小福：“你是不是跟小伙伴逃学跑到这边掏鸟蛋了？”
“啊？”，谭小福正翘着尾巴等夸奖呢，冷不丁听到自己干过的坏事从堂姐嘴里说出来，她乌黑的眼睛瞪直，磕磕巴巴地反驳：“才……才才没有呢！”
谭妆宜多了解这丫头啊，不过她也并不是真的要追究这个，只是哼笑一声捏了下她的鼻子，随后认真地掐起水芹菜了。
还别说，这水芹菜确实鲜嫩，很快就摘了一大把。
她朝坡下走了一些，在旁边还看到了车前草和雷公根。
车前草和雷公根都有很好的清热解火的作用，可以晒干泡水，也可以当成野菜吃，打个蛋滚一锅汤，味微苦后回甘，村里人都很喜欢吃。
“小福，看到车前草和雷公根记得挖，这坡有点陡小心些啊。”，谭妆宜叮嘱道。
谭小福哪里安分得下来。
她手上就掐了几根的水芹菜就跑到树叉那找鸟窝掏了，见鸟窝里没有蛋，她才慢吞吞地爬下坡，去扯那一片雷公根：“姐，上次那个人还会来我们村里吗？”
谭妆宜沾了满手泥，闻言抬头，目露疑惑，“哪个人？”
谭小福别别扭扭地：“哎呀就是给我玩具的那个！长得好高好高的。”
“他啊……”，谭妆宜真没想到，这个活泼健忘的小姑娘，竟然还记得好几天前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难道就因为那个玩具球？
谭妆宜悠悠道：“你猜？”
谭小福皱着鼻子哼哼：“不告诉我就不告诉我，哼。其实是豆仔啦，他喜欢我的玩具球，说也想要一个。”
“好吧，那等下次见到他，我帮你们问问。”
谭妆宜心里打着算盘。
她那两座山还等着人去刨呢，李平意长得这么健硕，是多好的劳动力啊，一定要想个办法把人拐过来才行。
半个时辰都不到竹篓就装满了，竹篓里除了水芹菜，雷公根和车前草，还有一簇木耳，几朵青伞菇。
满满当当的收获十分丰富，回去路上惹得其他上山摘水芹菜的人一阵羡慕，抢着往她们回来的那条路跑过去。
谭小福坏心眼地捂着嘴偷笑：“姐我们快回去吧，娘在家里应该剁好馅了。”
“嗯，回家咯。”，谭妆宜走在乡野间，学着谭小福蹦蹦跳跳的，脸上的笑容光彩照人，明媚活泼的脚印在田埂间留下痕迹。
回到家李红春果然已经剁好了馅料。
谭贵也从地里回来了，此时正拿着扫帚在院里扫地，院中间的石桌上放着粗陶碗，里面是剁好的肉，旁边长木凳放着一个大簸箕，李红春就坐在木凳另一头剥蒜。
“回来了，嚯，摘了这么多？”，李红春拍拍手站起来，让姐俩院里坐着，自己去水井那打水。
李红春把竹篓里几样东西都分着放好，只抱了水芹菜洗干净，剁碎了用盆装着拿到院中，与剁好的肉一起搅拌均匀，最后加调料，蒜瓣剁碎放进去，加适量的油和盐水，水芹菜肉馅就调好了。
一家人围着石桌坐，李红春手艺好，经过她手的包子个个又大又圆，馅料塞得满满的，一点都没省着放。
她乐呵呵地说：“难得小宜在，今年第一顿水芹菜肉包可让你赶上了，镇上的铺子要是不急着开，就在家里多住几天，小福这丫头可是天天念着她姐呢。”
谭贵点头，眉头的八字皱纹很深：“就是，生意是做不完的，外面土匪闹得这么严重你爹还跑去府城，个不要命的僵种。”
“哪有这么说自己大哥的。”
李红春使劲拧了他胳膊一下，瞪着他：“你个臭嘴就说些有的没的，也不怕犯忌讳！”
谭贵瞅了自己婆娘一眼，不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