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午后，满满三大笼屉的水芹菜肉包上了锅，干柴加满，很快就冒出肉香四溢的白雾。

李红春坐在灶前看着火，与谭贵在聊地里的活计。

谭妆宜在院里处理摘回来的雷公根和车前草，其余的菇和木耳则洗净了放在簸箕里晒去水分，打算留着明早做面条浇头。

谭小福手里拿着她宝贝小球晃呀晃的，轻灵悦耳的声音从那球心里传出来，她高兴得咯咯直笑。

小院里吹着凉爽的风，湿润的气息带着春天独有的青草芬芳。

谭妆宜仰头看着天空飘过的白云，心中平静，也感到满足。

想来或许这就是她不喜欢住在县里的原因。

她爹在县里和府城都有庄子，主要的生意也是在县里，仆人丫鬟都不缺，但自己总住得不如意，还不如镇上舒心。

每日守着小铺子，偶尔回村里住几日，见见绿水青山，心中宽阔许多。

“姐，我们学堂今日教算术了，但先生说我是小女娘，粗略识得几个字就好，算术学来也无用。所以教豆仔他们可用心了，却不爱搭理我。”，谭小福与自己姐姐诉说着学堂里的苦闷，脑袋垂着一点一点的。

谭妆宜闻言，停下了手中动作，搬凳子坐到她面前，皱着眉问：“所以那先生就没有用心教你学算术？”

谭小福点头，有些失落：“我觉得自己比豆仔还聪明呢，先生教豆仔几遍他都没学会，我却听懂了些，哼先生就是偏心。”

“这些事有跟二叔二婶说过吗？”，谭妆宜摸摸她头顶的发旋，“我们交了束脩的，如果学堂里的先生不教你学算术，那就是他的问题，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知道吗。”

谭小福说：“但是我们要敬重先生，不能质问先生的。”

“明日我去学堂给你出气。”，谭妆宜看着自家小妹那张郁闷的包子脸，果断道。

如今国安民定，朝廷大力扶持商户发展，不仅减了商税，还大大提高了商人的地位，上唐可谓是一片繁荣。

如今从商的女子并不少，朝廷都一视同仁，这无疑是一个很宽和的朝代。

就是有些书生自诩读书人清高，仍抱着偏见，觉得女性低贱。

不过，说到商税……朝廷那边虽然减了商税，但他们这里天高皇帝远的，县令不做人事，商税名头上是减了，但又从其他地方搜刮更多。

谭妆宜想到狗县令，心里就叹气。

谭小福不懂她姐的担忧，一个劲嘿嘿笑，很开心。

她就等着这句话呢。

她姐可厉害了，一定能给自己撑腰的！

“阿宜，小福，大肉包子好咯快过来吃。！”

李红春扬声喊着，将最上那层笼盖掀开，热雾散开后白白胖胖的大肉包显出真容。

她抽起提手将笼屉拎到灶台上，拿手捏了捏包子，面发得好，包子松松软软的很喜人。

谭小福炮仗似的冲过去，高兴地蹦着脚喊：“好大的肉包子！娘我要吃。”

李红春拿了一个包子，吹了会才递给她：“小心点吃啊，别烫着。”

谭小福欢天喜地地接过大肉包，咬一口，满满的肉香和水芹菜的清香，她双手握着大肉包，吃得心满意足。

“来，阿宜，你也小心烫啊。”，又给谭妆宜拿了一个，李红春捡了两个递给自家汉子，自己才吃了起来。

肉下得足，这包子确实香。

一家人吃得满嘴油香。

一笼屉的包子直接就吃完了。

吃饱了之后剩下的都捡出来，放簸箕里，看着个个白胖的大肉包，李红春心里别提多乐呵了，她嘴角的笑就没下来过。

肚子圆乎乎了，谭小福跑回屋里拿了一张早先包糕点的油纸出来。

她到灶台的簸箕那捡了四个肉包，用油纸包好，小脸抬起认真地询问她娘：“娘，我想把肉包子拿去给长生婆和豆仔吃，可以吗？”

李红春瞅着她：“你都包好了还来问我干什么？”

谭小福黏黏糊糊地蹭过去，抱着她娘胳膊撒娇：“娘辛苦蒸的包子，肯定要问过娘才行的嘛，好不过呀娘～娘最好了小福最喜欢娘了。”

这撒娇劲。

谭贵在旁边听着都嫌弃酸牙，他拿烟杆敲了一下闺女脑门，说：“给长生婆可以，但是给豆仔的时候记得偷偷的，不然其他小孩瞧见了都上门来讨要，不给伤邻里和气，给了又分不过来。”

“哦哦知道了，小福也最喜欢爹了嘿嘿！”，谭小福嘴巴甜甜地上去搂了一下谭贵的胳膊，然后拿着油包飞快地跑走了。

谭妆宜望着那飞奔的小身影，说：“小福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肉□□贵，村里谁也没舍得拿大肉包去送人的，她却惦记着自己的小伙伴和村子里的孤寡妇人。”

“是啊，小福这样很好。”，李红春感慨着，又叹了一声，“但是也怕她这样的性子，以后到了夫家会吃亏。”

谭贵听了这话，冷着脸道：“我还没老呢，谁敢欺负我闺女试试？再说了又不是非得嫁出去，我自己的闺女自己能养活，不指望别人。”

“女娘到了年纪不嫁，你让她当人人都戳脊梁骨的老姑不成？”，李红春不以为然，纵然她也舍不得女儿，但小女娘长大了到底是要嫁人的。

这自古以来的道理，哪能不遵从。

谭妆宜默默遁走，生怕这话题扯到自己身上了。

晚上睡觉时谭小福抱着自己的枕头跑去跟她姐挤一个被窝里，两姐妹亲亲热热地说着小话。

窗外隐约透着月光，田蛙叫声此起彼伏，乡下夜晚温度较低，时不时地有风拍打窗户，谭小福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了下来，最后睡了过去。

谭妆宜拢拢小丫头的被子防止进风，自己也拉高被伴着田蛙的叫声沉入睡眠中。

第二天李红春煮了面条，用昨天的菇和木耳并着碎肉馅做了浇头，上面铺了小簇鲜嫩的青菜苗，还卧了个荷包蛋，看上去食欲满满。

谭妆宜吃得很饱，在院里走来走去消食，见她二叔在后院的地里和泥巴。

她兴致勃勃地走过去，发现旁边并排放着十几株长在小麻袋的幼苗，嫩杆上只有几片叶子在迎着微风飘扬。

“二叔，你是在育苗吗？”

谭贵嗯了一声，忙着手上的活计都没抬头瞅人一眼。

谭妆宜蹲下来，好奇地问：“和这些泥巴做什么？是能有助幼苗移栽？”

谭贵是饲弄庄稼的老把式，这么多年在农事方面肯定很有经验。

谭妆宜预备在她买下的山头里开一块地出来培育做实验，肯定是要在这方面下功夫的。

谭贵手里的泥巴是黄泥，将水和黄泥一定比例搅弄在一起，等黄泥从土块状变成黏糊状时就转移到事先挖好的坑里，然后拿过一株苗，脱下外面那层麻袋，双手捧着小心翼翼地放进移栽坑中，最后再填土，浇水。

他见谭妆宜好奇盯着看，便解释道：“搅黄泥进去是为了让幼苗更好地适应新的土坑，新长出的根系会和通过黄泥钻进土里，这样可以减少幼苗的死亡。”

谭妆宜听得认真：“这些是什么苗？”

“有石榴，桃子，枇杷，小福那丫头爱吃，你看这后院空着大块地呢，种菜也用不了这么宽，我就想着种点果树，够自家人吃就行。”

谭贵不知想到什么，叹了一声，坐到屋檐的台阶上，看着旷野，感慨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城里的水果卖出去贵得很，但是果贩到村里收果的时候，都是四五文一斤的，卖不了几个铜板。”

谭妆宜是知道的，就荔枝来说，在府城的价格大概是八百文一斤，八百文在贫穷村落里，够大半年的吃喝了。

再往北去的州府则更夸张，听说在京都还有一颗荔枝千金值的美名。

这就是所谓的中间商赚差价啊。

再加上这古代交通还不发达，一些地方消息封闭，那些专门做南北特产倒卖的人更随心所欲了。

如果她将来果林种植发展起来了，还得成立一支自己的商队，这巨额的利润哪能让别人赚了去。

谭妆宜打算今日先到山上考察一番，划出一块地来做果苗培育。

至于果苗种类选择，第一是能适应当地的气候环境，第二是当地没有进行大批量种植，最后就是易运输。

河中府的地理位置比较特殊，虽然偏北一些但却毗邻着广南府。

广南府是出了名的多雨湿热，当地盛产荔枝、芒果等热带水果，并且官府批地大量种植甘蔗，是蔗糖的主要生产地。

而河中府的雨量要少一些，且日光充足，属于丘陵地带。当地盛产的水果有石榴，李子，西瓜等，荔枝虽然也有种植，但没广南府的甜，味要更偏酸甜一些。

西瓜可以进行山地种植，还有就是李子，荔枝这些都可以种植起来，除此之外，还得种植几种具有品牌效应的水果。

不过，鸡蛋不能只放在一个篮子里，她还得仔细琢磨琢磨其他生意，不能浪费了自己这颗知识储备量丰富的脑子。

谭妆宜仰头望天，绞尽脑汁地想着自己的商业大计。

“姐！你蹲在那里生蛋呢，不是说要和我一起去学堂的嘛？”，谭小福背着书袋，噘着嘴生气。

谭妆宜站起来，笑了笑：“去，这就去，等我回屋换一身衣服的。”

“你这丫头去学堂还扯着你姐做什么？”

李红春拎着擀面杖从灶房里出来教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