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镇上学堂是村中一位举人老爷办的,那也是花寮村出的唯一一位举人,叫谭邱。

他侯到官后,赴任前就出资以开办村学,更是在之后的几年里,都托商行带银子回来支撑村学的开支。

那位举人功成名就之际也不忘同族乡亲,花寮村的人也感恩他,家家户户都为他在家中供了长生牌。

谭小福一路上叽叽喳喳地说着那位举人老爷的事迹,很快又摇着头说:“姐你知道吗,豆仔说他也要像谭举人一样读书考科举,将来开一个书院请很多先生专门教我算术,哼~我才不信,他还没我聪明呢。”

谭妆宜失笑:“豆仔跟你关系好呢,怕你因为先生不教你算术的事伤心,他对你多好呀。”

“那是!这么多小弟,我跟他关系最好的。”,谭小福撅着嘴,“昨天还给他吃我们家的大肉包子。”

“那你可厉害了。”,谭妆宜揶揄。

两人很快到了学堂。

门口那站着一溜背着书袋的小豆丁在排队,前方立了一张四方桌,桌上一墨一镇纸,有位身穿靛青色圆领长衫,头带方巾的青年书生正低首执笔记录着什么。

谭小福晃了晃她姐的胳膊,噘嘴说:“先生是在查验昨日布置的课业,要是谁没背熟,会被打板子的。”

“打哪?”

“打手心。”,谭小福臭着圆嘟嘟的小脸蛋。

谭妆宜轻笑,这丫头一看就是被正经打过手心的。

谭小福慢吞吞地排进队伍里。

豆仔气喘吁吁地追上来,排到她后边,见谭妆宜也在,高兴得蹦起来,挥着藕节胳膊喊人。

“小宜姐!小宜姐!”

豆仔嗓门脆亮,他嚎完这一嗓子门口那排队的小孩齐刷刷看过来,随后是此起彼伏的小宜姐小宜姐的欢乐喊声。

一个个活力满满的,叽叽喳喳起来令人脑壳发疼。

原埋头登记的先生闻声抬头,语气严肃,“作何大声喧哗?”,喝住了这一群叽叽喳喳的学生。

学生们不敢再造次,乖乖排队。

先生这才将视线抬高,看向学生争相欢喊的人,见是一披发戴簪,衣黄蛾眉的娇俏女子,他忙移开视线,谨守读书人礼节。

谭妆宜走远了些,待那些学生都背完课文进了学堂里,她才走近,站定在那方长桌前。

“先生,我是小福的姐姐,有些问题想要问询,不知先生可有时间解答一二?”

青年先生闻言,恪守着礼数往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才温声回道:“姑娘请讲。”

谭妆宜当做看不见他的动作,略作苦恼状,轻言道:“昨日家中在清点银钱,我心想学堂中定然已经开始讲授简单的算术,便有心考校小丫头一番,谁知她却一概不懂,问了只说是先生没教,我起初是不信的,只以为是丫头躲懒才找的理由,于是又去找豆仔确认,豆仔说已经学过基础的算术,二人同在学堂,所学却有所偏颇,这是为何?”

青年先生闻言,眉头不自觉拧紧。

他目光落到面前姑娘身上,片刻后移开,正色道:“算术于女子无益,她学来也无用,授学算术用处一是科举、二是寻个账房营生,小福既不能考科举也无法寻个账房的营生。既如此倒不如多识几个字。”

“为何女子就不能做账房?”

“你可见过镇上有招女账房的?”

谭妆宜见这青年书生,端着一身君子气度,言辞之间却充满了女子社会地位的贬低,便很是恼怒。

她脸色冷了下来:“何须去寻营生,我们家中铺子多的是,小福将来直接便是东家了,用不着到别处谋生。”

青年先生听了此言,鄙夷道:“商人贱籍市侩钻营,满身铜臭之气,小福如今上过学堂也识字,将来寻个耕读之家,相夫教子才是正途,出去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谭妆宜冷笑,懒得装了,叉起腰来骂道:“你这书生读书可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圣人还言‘有教无类’,怎么你还越过圣人去了?再者当今圣上体恤商户,减商税开坊市,不论男女都可以出门做生意。此乃是国之仁政,上达天听,下至黎民百姓,你一口一句商人贱籍,女子无用,难不成是对当今圣上颁布的国策不满?”

“你!妇人狡言,我不与你争辩。”,青年先生被一顿怼,天大的锅甩到头上,气得面红脖子粗,怒甩袖袍欲走。

谭妆宜哪能容他这么走,往前跨大步去伸手拦住他,又道:“你既受了我们家的束脩,又拿着村中给的月钱,就应该一视同仁,若你做不到今日便到村长那说清楚。”

“你休要胡搅蛮缠!”

“明明是你不占理便恼羞成怒。”,谭妆宜寸步不让。

这厢争端引起了村中人的注意,学堂建在村子中心位置,人来人往的,发生点事不一会就传遍了村里。

村长在族叔的陪同下也过来了。

谭妆宜将事情原委一一道出,就到村长的身旁去乖巧站着,垂着脑袋像是委屈极了,丝毫不见刚才骂人的泼辣劲。

青年先生:……

围观的村民听了登时火冒三丈。

一家中也送了女儿来学堂的婶子瞪着眼珠子骂起来:“我说怎么隔壁家的小子都会数鸡蛋了,我家丫头却十根手指头都数不清,原是你这烂了心肺的书生没教!”

“就是,我家大小子回来说学了算术,还炫耀自己会做什么鸡兔同笼的算术题了,一同去学堂的二女儿却一窍不通,我还当她没好好学,将她狠狠训斥了,却不想是先生根本没有教。你为人师却偏颇成这样,当真是丢读书人的脸!”

“一年收二两束脩呢,就这么教我们家孩子的,退钱!”

“对,退钱!”

青年先生被一村人围着,面色青白交加。

村长看着那青年先生心虚慌张的神色,心中有了决断。

……

解决了一桩事,谭妆宜心情很好,往她的那两座山头行去。

路经大片青绿田野,鸟雀在穗尖略过,拍翅惊飞,穗尖随着风荡呀荡的。

时下四月天,水稻正是发育至青绿结穗时,到七月份成熟收割,一年两季,如今田里的正是早春稻。

她们家有不少水田,不过都租出去了,租子只要每年粮食收成的二成,这还是交完粮税之后才开始结算的。

两座山头是相毗邻的。

谭妆宜沿着山道往上走,一路上都是被烧焦的树木残枝和焦黑石头,放眼望去光秃秃一片,不见半点绿色,只有蹲下来仔细瞧,才能看见从红褐色土壤里冒出来的野草嫩芽。

这里的土壤……

谭妆宜拿木棍拨开地表那层灰烬,往土里戳去,翘起一块土壤,或许是春季晨露导致,土壤稍显湿润,表面呈现出一种接近黑褐色的红。

稍微用手捏散,里面干燥的土壤是典型的南方土。

这种土地通常在热带或者亚热带地区出现,偏酸性,寻常植物栽种根本无法成活,难怪以前村里的人尝试开荒却一直种不出东西。

看来,还得买一批熟石灰来进行酸碱中和,可惜这个朝代没有肥料,不然还可以适度增加土地的肥沃度。

不过也可用其他的法子代替,比如动物粪便,还有一些植物的根杆,地里的老菜心杆,都可以埋进地里沤肥。

谭妆宜空着手上山,只大概定了一块用来做试验的地。

山体有坡度,她有意借鉴现代的梯田种植模式,所以地还要重新开挖,这都是辛苦的体力活,没有人帮衬不行。

心中有了大致的计划,她欢欢喜喜地下了山回家去。

接下来谭妆宜开始四处打探果树苗的消息,硬是不辞辛劳地跑了附近几个村子,还去老码头找了不少商船,预定了一批桃树苗还有沙梨苗、枇杷苗等果苗。

在老猎户的带领下还进深山里得了几株酸柑苗,更是找到了意料之外的惊喜——甜菜。

虽然没找到自己想要的果树苗,但甜菜属实是巨大的惊喜。

在当今朝代甘蔗制糖是最常见的方法,由于时代的局限性,糖一直都是精贵之物,价格更是居高不下。

与盐这种管制品不同,糖没有朝廷统一标价,是以各地商人都在往高里卷价格。

在建安镇,一块白糖糕都要十几文,要知道一斤盐朝廷也才定价两文,一块白糖糕所用的白糖也只是零星,可是价格却比盐高出许多。

甜菜能制糖,并且是比蔗糖更甜的糖霜,只要制作过程没有问题,糖霜雪白,无杂质,在口感上也更细腻。

这是一门暴利的生意。

但是也伴随着危险。

谭妆宜慢慢冷静下来,制糖生意一直都是被那些大家族掌握在手中。

糖霜如果大批量生产售卖必定会对蔗糖的市场造成冲击,况且在如此巨大利益的驱使下,背景不够强大便只有被蚕食的下场。

交了果树苗的预定银,谭妆宜把挖回来的甜菜砍下茎叶,只留下根部,在谭二叔的协助下种到了自家后院里。

她带着砍下的甜菜苗回了镇上,打算按照记忆中的法子尝试着制糖。

未料刚回到家中,花媒婆就过来砰砰拍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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