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惊秋稍作歇息,起身去见那人。
吕七风早已安排好,带路的人将桑惊秋带到监牢便先走了,留二人独处。
那人看见桑惊秋先是一愣,而后大笑:“你来了!你竟真的来了!”
桑惊秋:“你要见我,我就来了。”
那人边笑边打量他:“我叫齐见深,你是桑惊秋,是否?”
桑惊秋点头:“你找我,有什么事?”
“想看你,旁的倒没有什么。”齐见深笑着看他,“大美人谁不爱看?”
桑惊秋:“你若无正事,我便走了。”
齐见深见他真要走,忙改口道:“行了行了,你别走,我说。”
玉华山并非衙门,没有正规监牢,用来关齐见深的是用来惩罚犯规弟子的屋子,很小,没有窗户,只有一簇勉强令人不至抓瞎的火苗,十分阴暗。
桑惊秋有些不舒服,闭了闭眼,才道:“我洗耳恭听。”
齐见深朝地上一坐,抬头看向他:“秦峰是四平帮的帮主,帮中事务他最为清楚,他成为众矢之的,意味着帮中机密有泄露风险。”
桑惊秋不言语,等着齐见深继续说。
“我接的任务是将他救出来,可上山后我便知我办不到,便只得退而求其次,想法子让他逃跑。”齐见深任务失败却毫无为耻,提起来还有些得意,“只是这样一来,我大概拿不到多少赏钱了,有些可惜。”
桑惊秋:“……”
齐见深说着笑道:“好了,我该说的都说了,大美人有什么想问的?”
桑惊秋:“我问,你便会告知么?”
齐见深:“你问了,我才能判断告知与否,所以,你问罢。”
桑惊秋也不客气,直接问:“你方才说‘赏钱’,即是有人花钱找你来此,是何人?”
齐见深摇头:“我们交易,只认银子,从不过问客人身份,更加从未见过面。”
桑惊秋也不意外:“你来此之前便知人多势众,本该暗中观察伺机行事。”
齐见深笑:“没错。”
“可你偏偏反其道而行,出言挑衅,引得所有人都注目于你。”桑惊秋微微垂目,竭力忽视周遭昏暗的环境,“如真如你所说是不得已而为之,那我想不通你这般做的好处,不知齐公子能否为我解惑?”
屋内忽然安静下来,豆大火苗也跟着微微颤抖。
齐见深盯着桑惊秋看了片刻,问:“你如此直接,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你们所有人的想法?“
桑惊秋压着心中越发清晰的痛楚,道:“自己所言所行,自然是本人之意。”
齐见深:“不是鱼莲山么?”
桑惊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齐公子若无话可告知,我便告辞了。”
齐见深:“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我若把一切告知,日后便无法立足。”
桑惊秋点头,表示他明白。
“不过,为了你,我倒是可以破例一回。”齐见深慢慢笑了,“你答应我一事,我便告诉你一些旁的,可好?”
时遇忙了一天一夜,回屋时桑惊秋等着他,桌上放着泡好的茶,显然有事跟他聊。
桑惊秋将与齐见深见面的事说了,道:“他话中漏洞颇多。”
时遇思索了一下,问:“还有什么?”
“他让我应他一事,方可告知更多。”桑惊秋想到齐见深说这话时的模样,颇为无奈,“我没有答应。”
时遇:“他让你做什么?”
桑惊秋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见时遇皱眉望过来,才道:“他让我离开鱼莲山,与他一道行走江湖。”
当然,齐见深讲得没有这样隐晦,但意思大体不变,桑惊秋一想到齐见深说话时的神情语气,就一阵恶寒,忙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时遇其实也发现了那人对桑惊秋的兴趣,否则不会特意点名要见他才说话,可他并不在意。
与他目标无关的事,不值得他费心思。
至于桑惊秋离开鱼莲山,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根本无需放在心上。
他喝完茶水,道:“如何回应他,你自己决定;要如何做,你也自己看着办。”
桑惊秋点头示意他明白,转而问:“四平帮那头如何了?”
时遇:“莫如玉抓到秦峰,我抓了姓齐的,一切未有决断前,我和莫如玉会先接管四平帮。”
桑惊秋知道能有这个结果不容易,旁的不说,就光四平帮的财富,其他人就不会撒手,时遇和莫如玉能争得这个先机,必定花了许多心思。
他不由观察时遇神色,果然双目带有血丝,嘴唇也略微干燥,显而易见很是疲惫。
但时遇还要再说:“晚些时候你找施天桐,将此事定下来。”
桑惊秋无奈起来:“都已经早上了,你不累吗?这些事非一时半刻能解决,你不眠不休,也无法加快,就快些去歇息罢。”
时遇呼了口气,他整整两天没睡了,确实有些累。
“这茶凝神静气。”桑惊秋给他杯中续满茶水,“你去歇息,我在外头,有什么事我先行处理。”
时遇什么都没说,将茶水一饮而尽,起身进了里屋。
玉华山给各派掌门准备的屋子还是不错的,里间睡觉外间处理事务,时遇在里面睡觉,桑惊秋就坐在外屋的窗边看书擦笛子,偶尔有鱼莲山弟子前来禀报事情,便先行处理。
桑惊秋在门内地位不一般,加上桑惊秋性情温柔,对谁都很好,弟子们平时遇到什么问题若找他,能帮的他一定帮,相较时遇,他们更加喜欢与桑惊秋相处,禀报时也更加放松。
快到中午,施天桐过来了,见桑惊秋在还愣了一下,问:“怎是你?时遇不在?”
桑惊秋朝里屋看了一眼示意,问:“你有事找他?”
施天桐:“他将四平帮的事交予你我,你在更好,我们商量一下。”
这一聊就到了午膳时分,玉华山弟子送来餐食,吃完饭时事情也谈得差不多了,施天桐问起别的:“听闻你去见了齐见深?”
桑惊秋将当时情形说了。
施天桐差点被水呛到:“此人为何会……”见色起意?
桑惊秋摇头,他不清楚旁人如何看待他的容貌,但齐见深显然不是一个因色误事的人:“或许有其他目的,暂时不必理会。”
施天桐:“时遇怎么说?”
桑惊秋沉默。
时遇太清楚鱼莲山在他心里的地位,离开鱼莲山是绝无可能的。
何况时遇根本不在意这些,只要能从齐见深嘴里探出有价值的消息,其余都不重要。
施天桐也是跟二人相识多年,见状立即明白过来,转移话题道:“你自己当心,能处理就处理,不能处理别硬撑,自己安全要紧。”
桑惊秋心里一暖,笑着点头。
两个时辰后,时遇醒来,桑惊秋便离开了,他用完饭,正待去找莫如玉,施天桐来了,他随口问:“事情处理得如何?”
施天桐:“按你所说,都准备好了,我明日启程去东谷。”
时遇往外走,施天桐抬手拦住他,待时遇看过来,他道:“我想跟你谈一谈惊秋的事。”
“他怎么了?”时遇继续走,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施天桐:“现在齐见深在玉华山,许多门派虎视眈眈,意图从他口中寻得四平帮突破口,但他油盐不进,只对惊秋稍微特殊,你不会看不出来。”
时遇偏头:“看出来又如何?”
施天桐沉声:“惊秋虽然聪明,但他太过看重鱼莲山与你,对鱼莲山有利的事,他一定会去做,但现在情况不明,齐见深背后的东西显然没那样简单,你若执意让惊秋与他掺和,到头来只怕……”
只怕什么,他没明说,他也知道此事未必会发生,可他实在看不下去时遇明知前方有虎还将桑惊秋推过去。
时遇终于停下来,问:“是他让你来的?”
施天桐摇头:“他什么都没说。”
“既如此,他自身也不在意。”时遇轻轻地说着,“他若不想,可以拒绝,我从不勉强旁人。”
这话说的平淡如水,没有半分戾气,但话中之意十分清晰——“不用你管。”
施天桐跟时遇认识多年,后来还共同打理鱼莲山,多数时候都很认同其处事之风,对时遇面容之下的自私薄情,他偶感无奈之外,倒也没有更多想法,但桑惊秋小他好几岁,算是他看着长大的,他将其当作弟弟一般,他实在没法置之不理。
再看时遇完全无动于衷的模样,他一下子怒了:“你这样待他,若来日真有意外,你可别后悔!”
时遇置之不理,他觉得可笑,他本人也好桑惊秋也好,既是鱼莲山的人,自然该为鱼莲山付出,若半点价值也无,合该早日退场,吹笛养老去。
再说,齐见深虽瞧着有几分聪明,桑惊秋也不是愚笨蠢人,如何这么容易被算计?
“你操心太过了。”
施天桐差点一口气上不来,对时遇怒目而视:“时遇,你……”
这时,一人飞奔而至,匆忙间说话都打着磕绊:“见过时……时掌教,小的是玉华山……”
时遇打断他:“何事?”
那人顿了一顿,才道:“齐见深不见了。”
时遇神色一凛。
对方紧跟着又说了一句:“他,他是带着桑大侠一起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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