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羊的农户住在城中位置有些偏僻的平民区。

看着前方狭窄又憋闷的小巷子，封莹道：“要不我改日让人给你送过去吧。”

前方的小路过不了马车，杨明春下了车向前走：

“既然到了就进去吧，小狄吃的东西，我总得亲眼看看才能放心。再说这地方我也没有来过，正好四处瞧瞧。”

平民区和她们所住的官衙区不同，这里的房屋紧凑，邻里之间仅一道低矮的院墙隔着，几乎五六岁的孩童都能随意地翻过墙去。

这种房屋布局，对见惯了深宅大院的杨明春来说，很是新奇。

杨明春让岁岁看着马车，自己和封莹一起向巷子里走去。

地面崎岖不平，坑坑洼洼。

巷子里来了陌生面孔，不多时便吸引了邻居们的注意。

杨明春看着门边靠在门框上看热闹的老婆子，张口想问这位养羊的人家，就听到巷子口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那老婆子看到来人，面上一紧，立刻关上大门进了屋子里。

就连周围的人也都如临大敌一般，各自纷纷回屋。

有好心的人朝着杨明春和封莹急促地低声道：“哎呀你们快走吧，狗癞子回来了。”

杨明春眉头微皱，只听这名字就知道来人绝对不是个好人。

果然，人未到，一阵酒臭味就顺着风朝她们飘了过来。

杨明春伸手拉着封莹，让她站到了自己的身后，而后目光平静地等着狗癞子从她们面前走过。

狗癞子今日赌酒输了银子，心里正不高兴，一路醉醺醺的回家，却在家门口遇到了两个娇生生的小娘子。

他往日并不好色，觉得女人也就那么回事，只要他有足够的银子，别说暖香阁的头牌了，就是宫里的公主娘娘，那也得臣服于他。

可是现在，看着面前这两个貌若仙女的小娘子，狗癞子的一颗心像是从死寂中活了回来。

他觉得，他前二十年，算是白活了。

“嗝，”

他打了个酒嗝，脚步有些迷乱，却依旧保持着从暖香阁那些官商公子们身上学到的风度，作了个四不像的揖：

“两位小娘子，不知要去何处？”

此番文雅的话，和他高大粗狂的模样相比，颇有些滑稽。

杨明春谨慎地看着他，心中盘算着两人之间的距离，面上严肃地道：“去找杨大家的，她家养了羊。”

狗癞子闻言，面上狂喜，笑的都把眼尾的褶子里藏着的黑灰色的异物都挤了出来：

“就是在下家里，在下就是杨大。养羊的，那是在下的媳妇。小娘子，这边走，在下带你回家。”

他说着，看两人一动不动，心中有些着急，上手就想拉杨明春。

“走啊小娘子，就在前面不远的。哦我知道了，小娘子是不是脚累了，无事，无事，在下背小娘子走。”

他说完话，急的在原地转了一圈，控制住摇晃的身体，在杨明春的面前蹲了下来。

杨明春示意封莹先走，自己则朝着狗癞子的脑袋狠狠地推了一下，趁他摔倒在地，自己也朝巷子口跑过去。

狗癞子没注意，整个人摔在地上，脑袋正好嗑在路边的石阶上。

疼痛叫醒了他的理智。

感觉到额头上有温热的液体流下，狗癞子伸手摸了一下，放到眼前一看，竟然是血。

他把手在身上蹭了蹭，朝地上狠狠地吐了口痰，而后咬着牙朝杨明春追过去。

他长得高，不过十多步就追了上去，眼看着他的手就要抓到杨明春的发髻。

封莹立刻停下脚步，拉过杨明春，自己则挡在了她的面前。

狗癞子张开的大手，落在了封莹的脸上。

掌心的温度又热又烫，隐隐的还带着一丝浑臭味，让封莹直恶心。

狗癞子手上使力，指腹挨着的皮肤又细又滑又嫩，让他有些痴迷，不想放手。

他的动作迟缓了一瞬。

“放开！”

就在这时，前方不远处冲过来一个白色的人影。

他大声吼着，跑着来到他们身边，直接朝狗癞子的胳膊狠狠地打下去。

狗癞子吃痛，捂着胳膊呻/吟地蹲着。

“大哥！”杨明春收回要揍人的手，惊喜地叫道。

杨春灵拉着封莹的胳膊，让她和明春站到一起，而后扬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朝着狗癞子拳打脚踢。

他身上有功力在，没几下便打的狗癞子半昏不醒。

到最后还啐了他一口：“呸！竟然敢欺负我家的人！也不打听打听我杨大的名号！”

我，我家的人？

封莹看了他一眼，黄昏时的浅光为他的周身渡了一层银辉，有些模糊，像是远在天边的神佛一般耀眼。

又很亲近，近到她可以看到他脸上白皙无暇，比女子还要娇嫩的肌肤。

让她失了神。

杨明春打断他英雄似的豪言：“.....大哥，他也叫杨大。”

杨春灵被噎了一下，不回她的话，转首看向封莹：“莹莹，你怎么样？”

封莹抿了下唇，忍下眼中的酸涩：“我没事，多谢杨大哥。”

杨春灵从怀里拿出一方手帕给她。

封莹愣了一下，低头接过了手帕，然后在被狗癞子碰到的地方擦了擦。

杨春灵看看左右，巷子里除了他们三个，和躺在地上昏迷的狗癞子之外，再无他人。

他道：“先离开这吧，巷子口还有其他人，你们别露出什么异常。”

封莹跟在他身后，手中的帕子攥了攥，还是决定等回去之后洗干净再还给他。

巷子口除了守着马车的岁岁之外，还站着四五个人。

杨明春竟都认识。

是暖香阁的头牌柳絮儿，和伺候她的婢女。

杨明春疑惑地看向杨春灵。

杨春灵尴尬地咳了一声：“那个什么，絮儿，你先回去吧。改日我再上门和你赔罪。”

柳絮儿是城中很有名的都知，基本上京都中的显贵人物，她都认识。

杨明春也不例外。

看现在这种情况，柳絮儿知道她们在巷子里定然是发生了事，她朝三人微微福身：“妾身告退。”

杨春灵安排自己的小厮送她们回去，示意身后跟着的人去巷子里清理后事，又让杨明春和封莹上马车。

“大哥，你才回来几天啊，怎么和柳絮儿这么熟了！”杨明春没忍住，开口就是质问。

杨春灵满不在乎：“絮儿怎么了，絮儿也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大家都是朋友，一起吃个饭喝个酒行酒令，不碍事的。”

杨明春也不是看不起柳絮儿，只是她有些惊诧杨春灵这交际的能力：“你等着吧，等回去看父亲怎么罚你。”

“罚就罚呗，反正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也不差他这一顿。”

杨春灵道。

“先不说我的事，你们两个姑娘家，怎么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了。要不是我看到咱家的马车过来，还不知道你们会怎么样呢。”

他看向一直低头的封莹，循循善诱：“莹莹，你最乖了，是不是明春强迫你过来的？告诉哥哥，哥哥替你做主。”

封莹正在走神，闻言道：“没，没有，是我带明春过来的。”

杨明春解释说：“小狄的羊奶不够喝了，我出来转转，想买点新鲜的羊奶，哪想到会碰到这样的事。”

“这个我来想办法吧，你们不用操心了。”杨春灵道。

两人一直把封莹送到封家门口，看着她进了院门，才放心地离开。

杨春灵说有办法，就真的有办法。

没到半个时辰，他就让人送来新鲜的羊奶，还说每天都会送来一桶，让小狄喝个够。

杨明春蹲在小狄的面前，看它低头哼哧哼哧地喝着奶，无忧无虑。

她伸手摸着小狄的脑袋：“还是你好啊，这点小东西就高兴的屁颠屁颠的。”

大夫人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她蹲在地上，和吃饱喝足的小狄玩的正高兴。

听着她嘻嘻哈哈的笑声，大夫人心中的郁闷和怨气，也消散了许多：“明春。”

杨明春立刻抱着小狄站好：“母亲。”

大夫人在旁边椅子上坐下：“今日我进宫见了太后，过几日要春蒐的事，已经定下了。现在你父亲他们，也在准备猎场周围的安全。”

杨明春也认真起来：“春蒐的事情这么突然，是有什么事吗？”

这事大夫人能猜出一些。

“说来话长，不过眼前却有一件紧当事。”

杨明春知道母亲的顾虑：“娘是说我的及笄礼？”

春蒐这一出发，没有十天半个月回不来。

而此时距离她的及笄礼，只有五日了。

大夫人点头。

其实真在猎场过，也就罢了。

如果圣德帝参加了明春的及笄礼，一时心起，不，老谋深算地要当众为明春赐婚的话，那事可就多了。

如果赐婚的对象是宫外的人家还好说，说句大不敬的，就算是哪个王府的世子，他们杨家也是不怕的。

就怕圣上有意要让明春嫁给哪个皇子殿下。

现在宫里适龄的殿下，莫过于当今太子殿下和容婕妤所出的六殿下。

容婕妤在后宫并不显眼，六殿下也是温善敦厚的性子，若是明春嫁给了他，往后日子倒也不会受什么气。

可明春的家世在这，若是她和六殿下成亲，恐怕会让容婕妤和六殿下长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那他就会成了圣德帝和皇后亲自教导出来的太子殿下的阻力。

圣德帝绝不会这么做的。

那就只剩下太子殿下了。

按照明春的性格，偶尔在外装一下性情柔和识大体还好说。

要真的长期生活在太子宫里，这对她来说，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