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荷叶来了!”
云袖正对着账册拨弄着算盘,听见芒种的通报,赶忙撂下手中的账册,迎了上去。
昨日阿三在谭家大门外等候了好长时间,亲眼看见张成梁离开谭家,才回四方楼禀报。
云袖还猜测,这件事应该暂时不会有什么结果。
没想到,荷叶这就来了。
“你家姑娘可好?”她上下打量着荷叶的脸色,瞧着还算正常,“谭家没有为难她吧?”
荷叶没有立即回话,而是恭恭敬敬朝云袖作了一个礼后才开口,“我家姑娘还好,她就是怕云掌柜担心,才命我前来说明。”
荷叶说得郑重,云袖听着心底不由得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瞬间板起脸,“你说。”
荷叶一字一句,“我家姑娘说,她明日便回张家,她决定再给张成梁一次机会,也给自己一次机会。如果她赌输了,她就认命。”
“荷叶,谭若最是信任你,什么事都不会瞒你。你同我说实话,谭若真是这么想的?”云袖第一直觉便是谭家对她的施压。
荷叶一直板着的身子陡然一松,嘴角瘪了下去,语气中带着些许委屈,“说老太爷没有为难姑娘,想必云掌柜也不会信,但是我家姑娘确实是这么同我说的。昨日回家后,姑娘同老太爷在书房里谈了许久,回房后更是一宿没睡,今早便同我说,让我来找云掌柜,请您不要担心,这次她一定会保护好自己。”
“谭老太爷当真要眼睁睁看着谭若去送死?”云袖闻言顿时悲从中来,声音都带着怒意。
“倒也没有!”荷叶眼瞧云袖怒着一张脸,赶忙摆手解释,“老太爷虽不是全然相信我家姑娘的说辞,但也决定让家中两个忠心的管事妈妈和护卫随我们一同回张家,有他们在,张成梁必定不敢再欺负我家姑娘。”
云袖看着一脸笃定的荷叶,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哪怕张成梁真不敢再对谭若下手,夫妻之间做到他们这种地步,还有什么感情可言?
难道谭若就得这么在张家那一方院子里蹉跎一生?
“荷叶,你家姑娘难道只有回张家这一条路可走吗?”云袖看着荷叶,缓缓问出口。
荷叶听见这句话,眼中顿时失去光亮,“老太爷他们都不同意和离,我家姑娘还能怎么办?不管如何,我一定会跟在我家姑娘身边,保护好她的。”
荷叶圆鼓鼓的脸上换上坚毅的神色。
云袖看她这副忠心的模样,心中不免有些触动,“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她起身走到屏风后面,从妆匣里取出一个手镯,放到荷包里交给荷叶,“你帮我把这个交给阿若,告诉她,不论发生什么事情,只要她需要我,我一定会出现。”
……
荷叶离开后,芒种好奇发问,“您给谭姑娘的是什么?”
云袖有些疲倦,扶着额头闭上眼睛,“一个普通的镯子。”
她只是想给谭若留一个纪念,希望她不管发生什么,都能想到还有她这么一个朋友。
除此之外,她再做不了什么了。
一阵无力感再次侵袭云袖,她无力地趴到桌子上,“芒种,我很没用是不是?”
不管是肖肃,沈风,还是谭若的事情,她其实什么都做不了,什么忙也帮不上。
“姑娘,你已经做得够多了……”芒种看着云袖的后脑勺,眼中满是心疼。
“姑娘已经帮了很多人了,”芒种坐到她身边,轻拍着她的肩背安抚,“四方楼这些年捐出去的财物救助了无数的学子,无数的小乞丐,还有那些受灾的百姓,很多人都因为姑娘的善心得到了帮助。我不也是姑娘您带回来的?当初若不是您和老太爷将我带回来,还帮我把我父亲葬了,这会我也不知道会流落到哪个地方,遭遇怎么样的事情……”
芒种的声音温柔,“以前老太爷不也常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路要走,谭姑娘也有她自己的路要去经历……”
云袖在芒种轻柔的抚慰中得到些许力量,她稍稍振作了些,猛地直起身子,倒把芒种吓了一跳。
“没错,有时间想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如想想四方楼要为今年的春闱做些什么准备!”
距离春闱还有一个半月,正是大批学子进京赶考的时候。
往年四方楼都会匿名包下一两个客栈,供有需要的学子免费住宿。
今年沈风回来了,太后又在明面上针对她,或许她该换个方式,让自己更加“名声显赫”些?
那张成梁也要准备考试,张家应该不会再在这段时间内闹幺蛾子,谭若最近应该还是安全的。
云袖脑子里一件事一件事过,拿起纸张便开始列出计划明细。
屋内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纸张刷刷的声音。
许久之后,云袖眨巴酸胀的眼睛,抬头一看,发现天已经擦黑。
她的肚子适时叫了起来,她这才想起自己午饭都没吃。
她看向正在绣荷包的芒种,眼神中充满哀怨,“为什么不叫我吃饭?”
芒种被她一声控诉,针差点扎到自己,她无奈放下手中的物什,“姑娘,午时我问了两遍,你都说不饿不吃……”
额……
“是吗?”云袖抬头努力回忆,却是什么也没想起来。
她将列好的计划清单叠好压在算盘下,起身伸了个懒腰,“那就去厨房看看,我饿了……”
芒种赶忙将手中的刺绣放回桌子上,起身跟上她,“李叔今日做了清蒸桂鱼……”
“李叔怎么知道我想吃鱼了……”
……
几日后,上元灯节。
芒种一大早便将云袖从被窝里挖出来,口中振振有词,“好好一个年都被那张成梁给破坏了,今日我们得早点出发去清心观听经祈福。”
云袖像傀儡一样被芒种拉着穿衣服,梳头发,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低哑,“往年也没这么早啊……”
每年的上元灯节,各大道观都会举行斋戒活动,诵经祈福。
清心观作为盛京远近有名的道观,这一日来听经的人异常多,往年云袖几人也都会凑一凑热闹去听一听,但是由于去得晚,只能远远排在道观外边。
今年因为谭若这一插曲,芒种顿生虔诚之心,决定要挤到前边去,近距离接受道长的祝福。
到了清心观外,云袖几人还以为自己来的足够早,结果前边已经排了很长的马车队伍,他们三人只能先将马车留在原地,步行前往。
“姐,怎么感觉今年的人更多了……”纪景将云袖芒种护在身边嘟囔道。
“往年我们都只在外边吧……”观里再多人他们也感受不到啊。
待他们挤到道观的二道门外,前边已经坐满了人,他们也只能随地找了个空,挤一挤坐下。
“挤不动了,就这里吧。”云袖瞧这位置还算合适,刚好能听见屋内道长们的声音。
她正想闭上眼睛用心聆听,便听见隔壁传来窃窃的交谈声,“夫人,老爷得待多久?”
“至少也得待到春闱结束。”
听见熟悉的声音,云袖顿时心中一跳,不自觉转头往身旁看去。
是上次在清心观见过的帮她说话的夫人,她身边依旧跟着那个年轻妇人。
当真是太巧了。
或许是云袖的眼神过于炽烈,那夫人转头对上云袖的目光,也一愣神。
在这地方看见最近在盛京“赫赫有名”的女子,很难不让人惊诧。
云袖没有错过对方脸上一闪而过的尴尬,只是点头朝对方笑笑,便也移开了目光,没有上前攀谈。
纪景没有错过云袖的表情,凑到她身边低声问道,“姐,你认识?”
云袖也学着他的样子压低着声音回他,“上次在这里遇到陈婉清,那两位夫人帮我说过话。”
原来如此。
纪景对那两位夫人立刻心生谢意,学着云袖刚才的模样,礼貌朝对方躬身。
那位夫人瞧见,也只是点头,转头便专心听经,不再理会他们。
反而是她身边那位年轻妇人,时不时朝云袖这边看来。
云袖察觉到她的目光,却再也没转头去看她。
三人专心致志地接受了一上午福气的洗礼,带着满满的祝福心满意足回到马车上。
芒种掰着手指头数着注意事项,“邻居婶子说了,听完经后回千万不能洗澡,要等到第二天;晚上要吃元宵,吃完再去城中最大的祈福灯下许愿……”
听她越说越多,纪景忙不迭打断,“怎么这么多事情要注意?”
“事关我们一年的好福气,怎么谨慎都不过分!”芒种在这件事情上有自己的异常坚持。
云袖只是笑着拍拍纪景的肩膀,“你就听她的。”
于是一家人吃完元宵,芒种便拉着云袖和纪景出门,要去长乐街上最大的祈福灯下占位置,等着亮灯仪式。
只是云袖看着跟在身边亦步亦趋的肖肃,挑眉道,“你今日不需要陪在陛下身边?”
每年上元节的亮灯时辰都是钦天监计算过的,彼时皇帝会在宫中最高的位置,下令亮灯仪式开始,届时城中各个街道的灯便会依次亮起。
往年这个时候,肖肃都要在皇帝面前晃悠,以彰显自己得宠的地位。
肖肃手中依旧拿着一把折扇,装模作样扇动着,“年前沈风挫败了北狄,最近城中又不知道怎么传出一首绝世好诗,据说是这一届的学生作的,陛下深感大梁人才济济,心情十分的好,就把我们这些年轻人都放走了,让我们也跟着热闹热闹。”
“那确实值得高兴。”云袖不咸不淡应了一声,牵着芒种的手径直走在前边,一个灯一个灯看过去。
待她们走到祈福灯下,灯笼旁边已经围满了一群人,人流也开始拥挤。
云袖被身旁的人一撞,脱了手,瞬间和芒种被人流冲散。
“姑娘!”
云袖被人流带着挤出一段距离,一时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身子往旁边一摔,直接撞到一个硬邦邦又有些冰冷的怀抱中。
同一时间,灯光亮起。
“哇……好漂亮!”
“好美好好看!”
耳边不停传来惊叹的声音,云袖却只感觉到一双手搂着自己的腰,紧了又紧。
她抬头,便看见一个熟悉的下巴。
沈风没有说话,只是往人流少些的角落挪动,一路上完完全全将云袖护在怀中,不让她受到别人的冲撞。
他俩站到一排装饰灯笼后边,彼此都没有说话。
沈风见她默不作声,只得主动解释,“今晚本该是我巡值,有个同僚见我魂不守舍,便替了我的位置。”
见她表情依旧严肃,沈风继续解释道,“是镇远将军陈茂,我回来后他一直对我很是照顾,且他资历深,不会有人多说什么。”
听到“镇远将军”四个字,云袖才恍然想起来,她忘了一件事。
当初说好要还给陈可暖一件披风,她至今都未上门拜谢,小姑娘怕不是要以为她这个人不懂得感恩?
云袖在心中嘀咕。
沈风见她表情变化,还以为陈茂此人有什么问题,“有什么不妥吗?”
云袖简单将除夕宫宴上陈可暖帮她一事说明。
“如此,是该谢谢那位陈家姑娘。”
而后又是一阵沉默。
自那天之后,云袖便有意躲着沈风,他几次去四方楼都没能见到云袖,半夜连窗户都翻不进去了。
沈风也是没法,只能趁着上元节逮人。
他看着云袖躲闪的眼神,心底暗暗叹气,“我已经三年没看过盛京的灯会了,今晚就陪我看花灯,好不好?”
对于沈风提出的这种要求,她实在拒绝不了,只得说,“我和阿景他们走散了,得找到他们。”
沈风唇角勾起,眼中有如璀璨繁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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