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栖迟送来的那包药材,谢知澜最终还是让碧珠悄悄煎了服下。并非全然信任,而是一种权衡后的选择。柳姨娘母女已视她为眼中钉,绝不会仅仅在香料上做手脚,她需尽快清除体内可能存在的隐患,保持清醒的头脑。无论沈栖迟目的为何,目前看来,他送来的解药是真实有效的。连续服用三日后,她确实感觉精神较之前更为清明,夜间那些纷乱痛苦的梦境也似乎减轻了些许。
身体渐愈,她便开始着手下一步计划——为即将到来的英国公府赏花宴做准备。这不仅是她重生后首次在京城贵眷圈中正式亮相,更是她反击谢清漪、初步树立名声的关键一役。
前世这场花宴,谢清漪凭借一首“偶得”的佳句博得“才女”之名,而她则因“紧张”未能作出像样的诗词,相形见绌,成了衬托红花的绿叶。后来她才知晓,那题目谢清漪早已通过某些渠道得知,并请了枪手预先备好,只待当场“灵光一现”。而自己当时作诗不顺,亦有谢清漪暗中让人在她茶水中动了手脚,使她心神不宁的缘故。
这一世,一切将会不同。
“碧珠,将我那件天水碧的云锦裁衣找出来,再配那套珍珠头面。”谢知澜吩咐道。天水碧色清雅,不张扬却显气质,珍珠温润,正适合她这“病愈初愈”的形象,又能与谢清漪惯常的艳丽风格形成对比。
“是,小姐。”碧珠应声去准备。
谢知澜则走到书案前,铺开宣纸,磨墨提笔。她并非要练习诗词——那些她早已烂熟于心。她在回忆,回忆前世这场花宴上除了诗词,还发生了哪些细节?有哪些人出席?英国公夫人的喜好?可有什么突发状况?
记忆如同尘封的画卷缓缓展开。她记得,英国公夫人酷爱兰花,尤其珍视一株名为“素冠荷鼎”的莲瓣兰,花宴当日会摆放在水榭之中供人品鉴。而三皇子萧景珩似乎也会陪同其母妃淑妃娘娘短暂出席……还有,似乎有位郡王家的世子,因为与人争执一朵牡丹的品种,闹得有些不愉快……
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细节,在特定的时机,都可能成为破局的关键。
她尤其关注与沈栖迟相关的信息。前世,他是否出席了这场花宴?记忆有些模糊,似乎他来了,但并未参与核心的吟诗作对,只与几位武将子弟在远处饮酒,显得格格不入。这一世,他手臂有伤,是否会来?若他来,见到与前世截然不同的自己,又会作何反应?
正凝神间,碧珠捧着一套衣裙和首饰回来了,脸上带着些许不安。
“小姐,衣裙和头面都找出来了,只是……这珍珠头面似乎有些旧了,光泽不如新的亮眼。二小姐前几日得了一套红宝石头面,光彩夺目的,听说就是为了花宴准备的……”
谢知澜瞥了一眼那套珍珠头面,成色确实只能算中上,是母亲当年的旧物。她并不在意,淡淡道:“无妨,首饰不过是点缀,过犹不及。”
她需要的不是靠华服美饰压过谢清漪,而是要在才学与气度上,让她一败涂地。
“对了,碧珠,”谢知澜似想起什么,状似无意地问道,“我病着这些日子,外面可有什么新鲜事?或者说,京城里最近流行什么诗词歌赋,可有什么佳作传出?”
碧珠歪着头想了想:“奴婢不太懂这些……不过前几日听门房的小厮闲聊,说是……说是永嘉郡主近日得了首好诗,在闺秀中传阅,颇受好评,好像……是咏菊的?”
永嘉郡主?咏菊?
谢知澜心中冷笑。是了,就是这首!前世英国公府花宴上,临时起意咏的便是菊花!而谢清漪那首“偶得”的佳作,与永嘉郡主日前“所得”之诗,在意境和用词上,有着惊人的相似!只不过当时无人点破,反而成就了谢清漪的才名。
原来漏洞在此处!谢清漪太过心急,提前拿到了“考题”和“范本”,却未曾细细揣摩,也未料到会有原作提前小范围流传开来。
“永嘉郡主……”谢知澜沉吟片刻,“她性子爽利,最喜收集新奇玩意儿,尤其爱那异种兰花,可对?”
碧珠茫然摇头:“这个……奴婢不知。”
谢知澜不再多问,心中已有计较。这是一个可以利用的点。若能借永嘉郡主之口,揭穿谢清漪的抄袭之行,效果远比她自己指控要好得多。
接下来的几日,谢知澜足不出户,静心养病,同时将前世关于花宴的记忆反复梳理,推演各种可能。她让碧珠留意着芳菲苑的动静,得知谢清漪近日果然常往外跑,似乎是去参加各种诗会茶集,想必是在为“偶得佳句”做铺垫。
柳姨娘那边则依旧安静,仿佛默认了谢知澜的“嚣张”,只是府中关于大小姐“性情大变”、“苛待下人”的流言,似乎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谢知澜听闻,只一笑置之。
期间,父亲谢垣来过澜意阁一次,问了些她身体恢复的情况,言语间似乎对她那日的“梦”仍有些在意,旁敲侧击地问她可还梦到别的。谢知澜只作懵懂,推说记不清了。谢垣见她神色不似作伪,虽有些失望,也未再多问,只嘱咐她好生休养,花宴若身体不适,不必强求。
谢知澜恭敬应下,心中明了,父亲虽因那梦对她有所关注,但根基未变,仍需更多实事来扭转他的看法。
花宴前一日,谢知澜正在房中看书,碧珠进来禀报:“小姐,二小姐来了。”
谢知澜挑眉,她又来做什么?
谢清漪这次倒没带什么东西,只身一人进来,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甜美笑容,仿佛之前的不愉快从未发生。
“姐姐明日也要去英国公府的花宴吧?”谢清漪亲热地挨着谢知澜坐下,“妹妹真是期待呢。听说英国公夫人最爱风雅,明日定有许多闺秀展示才艺。姐姐素来聪慧,定然能拔得头筹。”
谢知澜放下书,淡淡看着她:“妹妹过誉了。我病体初愈,精神不济,明日不过是去凑个热闹,免得失了礼数。倒是妹妹,近日诗名在外,想必是胸有成竹了。”
谢清漪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嘴上却谦逊道:“姐姐说笑了,妹妹不过是胡乱涂鸦,怎敢与姐姐相比。”她话锋一转,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姐姐,妹妹听说,明日花宴,三皇子殿下可能也会随淑妃娘娘一同前来呢。”
她紧紧盯着谢知澜的脸,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一丝羞涩或期待。毕竟,三皇子萧景珩龙章凤姿,是京城多少闺秀的春闺梦里人。前世的谢知澜,亦是对他心生仰慕。
然而,她失望了。谢知澜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只平淡地“哦”了一声,仿佛听到的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
谢清漪心中诧异,又不死心地道:“三殿下文武双全,礼贤下士,可是难得的良配。若是……若是能得殿下青眼,于我们谢府也是大有裨益呢。”她试图用家族利益来触动谢知澜。
谢知澜抬眸,目光清冷地看着她:“妹妹慎言。皇子婚事,岂是你我能随意议论的?更何况,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等闺阁女子,还是安分守己为好,莫要徒惹是非。”
她一番义正辞严的话,将谢清漪噎得哑口无言,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姐姐教训的是。”谢清漪勉强挤出一句话,心中却是怒火翻腾。她觉得谢知澜定是在装模作样!一定是想引起三皇子注意,才故意表现得如此清高!
又坐了片刻,见谢知澜爱答不理,谢清漪自觉无趣,只得悻悻离去。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谢知澜唇角勾起一抹冷峭。明日花宴,谢清漪,但愿你为你自己准备的“才女”之名,不会变成勒紧你脖颈的绞索。
所有的伏笔都已埋下。
只待明日,东风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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