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影低语,所求必偿,阴仙之契,索价骇人]
[血肉为薪,躯壳为皿,饲育着非人之物]
[古老的诅咒已然苏醒,而下一个被扭曲的躯壳,或许就在身边喘息]
———————《畜面人》
晨光初露时,道观的青瓦上还凝着昨夜的露水,清心观道堂的香炉里,残香早已冷透。
丘吉看着那微微颤抖的香灰,嘴角弯起一个微微的弧度。
他一如往日,先将师父的苦茶泡好放在院子中间的四方桌上后,才来到道堂,将火盆置于石像前,堆叠几层黄纸钱,手指一挥,火盆里的黄纸便自动燃烧了起来。
他仔细查看黄纸燃烧的状态,确认完美后,这才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
“祖师爷爷们,该吃饭了。”
他抖了抖手里的一把香,游走在每座香炉前,每插下一炷香就要嘱咐一句:“吃饭不白吃,得庇佑咱们清心观香火鼎盛,福泽绵长,最好来点富豪名媛捐点香油钱为宜。”
说完,他就双手合十,毕恭毕敬地跪在蒲团上,深深一拜,等他再抬头时,果然见面前三个香炉里的香燃尽了,那群恶鬼开始剧烈挣扎起来。
丘吉眼眸一暗,轻佻一笑:“放心,你们很快就会被渡化,去投胎了。”
听闻这话,香炉果然平静了下来。
毕竟师父的的契约已经解除了,不再需要以恶鬼为食了。
“小吉。”
林与之不知何时已经起了床,坐在院里的桌上品味丘吉泡好的茶,道服在他的身上格外修身,墨色如玉的眼眸倒映着道堂里跳脱的身影。
丘吉从道堂内奔过来,长腿一迈便坐在了四方桌的长椅上。
林与之正欲开口询问些什么,却立马被徒弟义正严辞地打断。
“师父你放心,我今天起了个大早,把道观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还给你的那些花花草草浇了水,除此之外,我还把你昨天换下来的衣服都洗干净晾起来了,而且你放心,我洗了四遍,绝对不会有一丁点异味!”
“……”
手里的茶微微动了动,荡起一圈圈涟漪,他就这样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小徒弟,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作何反应。
丘吉瞅瞅师父,再瞅瞅他手里精致小巧的茶杯,立马懂事地举起茶壶将只剩半杯的茶水添满,最后露出一个乖巧的笑。
“师父换新茶具了,有品位。”
林与之点头,摸了摸茶杯杯沿,茶香袅袅,他的眼神清淡温和。
“老朋友寄来的,说是外面比较流行。”
可他的心思却不在茶杯上,反而抬头看天,敛眉轻问:“天变了吗?”
丘吉抬头看天,伸手遮住刺眼的阳光,几只鸟从远处飞来,最后又从他们头顶掠过,不留痕迹。
“师父,晴空万里,风和日丽,没有变天啊?”
“那就是你真的长大了。”林与之淡然地抿了一口茶,“以前你总会睡到日上三竿,等我做好了饭才起的。”
“……”
丘吉心虚更甚,眼神飘忽不定,他都忘了以前自己就是个不修边幅,只知道调皮捣蛋的混子,每天睡到正午,等师父为祖师爷上完香才懒洋洋地起床撒尿。
现在这么勤快当然容易引人怀疑。
不过他不在乎这些小细节,自从知道师父愿意为了他付出生命的代价,不惜与阴仙做交易,他对师父的芥蒂全然消失了。
现在有这个机会让他重头来过,他想要弥补那五年的缺失。
至于师父对他的情感……
丘吉看向对面正在从容饮茶的年轻男人,指腹摸摸地在自己腰带上摩擦。
就永远成为一个秘密吧。
砰砰砰!
道观的木门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丘吉的思绪。
他一打开门,一个戴着绿帽子的中年男人便将一封信件塞到他怀里。
这人面上满头大汗,表情非常不悦,一边喘气一边说:“我说你们,能不能买个电话啊?每次送你们清心观的信就想死,知不知道我得爬十公里山路啊!”
丘吉看着停在他后面的自行车,两个轮胎瘪如泄气的皮球,真是不敢想这个人是怎么靠这两个轮子骑上来的。
“不好意思,辛苦了,要不要进去喝杯茶?”
那人抹了把汗,刚想说好,结果彭地一声,门就给关上了,只有几只蚊子在面前嗡嗡地叫。
“……”客套话倒是张口就来啊。
丘吉一边往林与之那边去,一边查看信封上的字,上面写了寄信人的名字和地址。
——祁宋,奉安市警察局。
警察?
丘吉心中不免疑虑,警察为什么会找到清心观来?
“师父,你的信。”
他将信递给林与之,拿了桌上的喷壶就去到一旁给花浇水去了。
林与之在看见信封上的寄信人后,眉头便紧紧皱了起来。
丘吉虽然在浇花,余光却关注着师父的一举一动,他很想知道到到底是什么来信会让师父一会儿眉头紧皱,一会儿又微微叹气,像在看小说似的。
离得太远,他也看不见信的内容,就见上面的字迹娟秀,密密麻麻的,像虫子。
林与之读完信以后便站起来进了内室,许久都不见出来,丘吉趁机溜到桌子前,偷看信上的内容。
他看见第一句话便是——
林道长安:
奉安市近日出现畜面人,社会动荡不安,特请林道长前来协助调查……
丘吉看见“畜面人”三个字时不知怎的眉心跳了跳,有种诡异的不安,然而等他想再读请后面的字时,师父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他面前,并把信拿走折好了放进自己的口袋。
“师父,什么是畜面人?”
丘吉打算直接问他,眼神里饱含对师父的关切。
林与之想了想,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我也不知道,或许是一种奇怪的生物吧。”
丘吉不死心,又跟着师父来到道堂,见他开始点香,便急切地询问:“那个叫祁宋的警察为什么找你去协助调查?师父你跟他有交集吗?”
“有一点交集。”林与之从容不迫地将香插在香炉里。
“这一趟很危险吗?”
“可能有一点危险。”林与之跪在蒲团上,从袋子里掏出几张符纸,丘吉也不自觉地跟着跪了下来。
“那奉安市远吗?”
“有一点远。”林与之将符纸摊在地上开始画符。
丘吉眯了眼,看着自己仙风道骨的师父,突然说道:“那我帅吗?”
“有一点……”
林与之默默地看他,及时打住了后面的话。
丘吉眉尖一挑,贴心地从师父手里将笔和符纸接过来,说道:“师父要画什么符,徒弟代笔。”
林与之笑了笑,颔首道:“太乙诛神符。”
丘吉刚准备下笔却突然定住,再次向林与之确认了一遍:“师父,这符……可是灭魂的。”
无生门画符有很多规定,一般的小鬼小妖,用【镇妖封灵】、【五鬼拘役】符便可,若是鬼的力量较强,也可用【九幽缚魔】或者【太阴镇鬼】符。
道门以渡化为主,绝不会轻易灭魂。
这太乙诛神符可是符纸中的高阶段位,遇到此符的鬼魂可永世不得超生,这得是多厉害的鬼神才会需要用此符。
丘吉顿感不安,这畜面人想必没那么简单。
没想到师父却十分淡然,再次点头肯定地说:“就是太乙诛神符。”
***
过了几天,林与之果然收拾好了东西,背着个布袋子,换了身新道服便打算下山了,而此次他并没有带丘吉一道的打算。
甚至走到院里看了看蹲在角落里看蚂蚁搬家的丘吉,还招呼了他一声:“小吉,我出门办事,你去哪记得锁门。”
“好的师父。”丘吉答应得很爽快。
只是等他刚踏出道门,就听见身后啪嗒一下上锁的声音,丘吉晃了晃手里的钥匙,仔仔细细地揣进进兜里。
“……你做什么?”
丘吉眼珠子提溜转,只在零点一秒内就想好了措辞:“那个什么,师父,阿利现在不是要高考了嘛,他最想考的就是奉安市警察大学,昨天一直委托我去帮他看看学校环境怎么样,你知道这孩子,闹起来不得安宁,所以咱一道吧,到市里边你就去干你的事儿,我去看学校。”
林与之眯了眼,在他身上瞧了个遍。
丘吉格外从容,露出一双更为真诚的幼鸭眼:“怎么了师父?你不去了?那你看家,我去一趟市里。”
林与之唇线拉直,收了视线,朝他偏偏头:“一起吧。”
丘吉的提起来的心总算落了下去,他怎么可能让师父一个人去做可能会有危险的事,要再来一次阴仙诅咒,他有十条命也救不回师父了。
他满心欢喜,兴致勃勃地跟在师父屁股后面喋喋不休。
“师父,我们坐什么车去啊,大巴还是飞机?”
“牛车。”
“油车?”
“牛车。”
“……”
八月的风带着一丝热气,还夹杂着香甜清新的玉米味。
尤其是坐在牛车稻草堆最顶上,玉米味就更浓重了。
丘吉抹了抹脸上的汗,看了看晴空碧日,万里无云的天,然后将视线移到盘腿坐在稻草堆底下的师父。
他双手扶膝,闭目养神,一派气定神闲之样,愣是把牛车坐出了御剑飞行的感觉。
怎么这会儿洁癖症又不犯了呢?
……
“哎,阿吉啊,刚忘了问了。”
坐在前面拿着鞭子赶牛的大爷抽了一口旱烟,剧烈咳了咳,问道:“刚刚你们说去哪来着?”
丘吉背着风,感受着牛车哐当哐当的车轱辘声,回答道:“市里边。”
老大爷敲旱烟腔子的动作顿了顿,懵懵地扭头:“啥?去哪?”
“奉安市。”
“……”
大爷抠了抠耳屎,语重心长地说:“娃啊,奉安市距离白云村有五百公里,你们……是要跑死我的牛吗?”
点击弹出菜单